十五年的光陰匆匆而過，在顧馨人生里，除了收獲身后的那一墻獎杯之外，其他的一切都黯淡得讓她不知如何說起。

當然，以她的業務能力，在薪酬上絕對是這個城市里一等一的水平。即便前些年證券行業里的人都混得風聲水起，在她的面前也不過如此而已。

可是再有錢也難免碰上心糟的時候。

顧馨已經竭盡全力地避開種種不愉快的因子了，卻沒想到自己就是個招煩惹悶的體質，隔三差五地就有人主動上門送堵。

這不，又來了一個。

“顧馨啊，你今晚上有空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嬌滴滴的聲音。

顧馨一聽，本能地閉上了眼睛，顯出一臉無奈和厭煩。

“喂，你在聽嗎？”嬌滴滴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來。

“嗯，聽著呢。”顧馨應了一句。

“我還以為你又是信號不好呢！”說著，電話那頭竊竊地笑起來。

“說吧，什么事兒？”顧馨直截了當的問道。

“今天晚上咱們大學宿舍室友聚會，你有空參加嗎？”

“嗯，我……”顧馨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你該不會又是家里有誰生日吧，還是誰又生病了，再不就是又碰上什么急事兒了？”

顧馨一時愣了，心里謫估道：我去，她怎么把我的臺詞都給搶了……

她想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加班，下次再聚?！?

“得，早就知道請不動你，還白費了這么多口舌。那你好好加班吧?！?

話音剛落，電話就被掛斷了。

顧馨的心里像是躲過了一劫一樣，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她站起身開始收拾東西，而后關了燈、離開了辦公室。

穿過一排辦公室，里頭的燈有些亮著、有些關了。

忽明忽暗間顧馨憶起自己最近一次參加同學會的情形。

大概是在三年以前，在一個月不怎么黑、風也不怎么高的夜晚，顧馨帶著滿滿的同學情誼，前往約定好的餐吧，準備跟自己的大學室友來一場情深深、雨蒙蒙的聚會。

畢業十多年的時間里，顧馨一直忙著在證券事業里打拼，忙著在金融數據的海洋里撲騰，掐指一算，她已經許久沒有跟以前大學的室友見面了。

今天的這個聚會，還是她特意推了星辰證券一個老總的金融培訓講座來參加了。

一進門，顧馨就滿臉笑意地迎了上去，室友們都已經到位了。

滿心期待的顧馨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場聚會到后來會成了她最想逃避的場景之一。

“顧馨，我們在這兒……”一個室友抬起玉臂，滿臉春風地向她打了招呼。

“怎么才來？就差你了！”另一個室友起身往里坐了坐，讓出了個位置。

“加了會兒班，遲到了?！鳖欆靶χ?，拿起桌上的一杯水，一邊喝一邊說道。

“沒事兒、沒事兒，來了就好，那我們接著聊，”個子最高的那個室友開口道，“剛剛說到哪兒了，哦，對了，說到馬油該怎么用。”

馬油，防孕期妊辰紋的一種神器。

顧馨愣了好半天，才從她們的只言片語里知道了她們聊的是什么東西。

畢業十來年，當年636宿舍的八朵金花，五朵已經開了花結了果，最大的那個娃都開始幫著打醬油了，還有兩朵也結了婚、扯了證，滋潤著愛的雨露；剩下這最后一朵……也就是顧馨……至今還是沒開苞的花骨朵。

顧馨記得，從她進去后的半個多小時里，她幾乎一句話也沒能插得進去。

果真，她是來了，就好了……

有個好心的室友抽空看了顧馨一眼，好心地問道：“怎么了，顧馨，喉嚨不舒服嗎？怎么都沒聽你說話？”

顧馨有些尷尬的抬手擦了擦鼻子，又清咳了兩聲，開口道：“唔，那個……這兩天深市、瀘市漲的厲害，你們買的股票有沒有也跟著漲??？”

話音剛落，餐桌上一陣寂靜，大家不約而同地轉頭看了顧馨一會兒，然后呵呵干笑了兩聲。

“那個……你們繼續、繼續。”顧馨識趣地跟著笑了兩聲。

話題又被拉回到育兒經上。

“我兒子晚上睡覺鬧騰的很，哎呀，鬧得我都沒能好好睡，這兩天感冒了。”

“你給他帶一個護肚臍的貼嘛，這樣子就不容易著涼。”

“沒用的，我女兒貼了還是照常感冒，現在的小孩體質都弱?！?

“你是不是喂母乳喂的時間短了，吃奶粉就是容易體質弱?！?

“還行吧，我都喂他一年多了?！?

“原來你們都喂了那么久了，我老公還說以后要是懷孕了，讓我不要喂那么久，太辛苦了?！?

“你老公好疼你哦！話說，你們蜜月去哪里旅行了呀？我看你朋友圈曬出來的照片很漂亮?！?

“沒有啦，就是去普吉島，不過我老公攝影技術還OK?！?

“我老公也喜歡攝影哎，到時候可以讓他們交流交流?！?

……

顧馨還記得，當她們說的每一句話在她面前飄過的時候，都好像一陣緊接一陣的秋風，掃得她的思緒凌亂無比。

原來時間真的是過去了十來年；

原來她和她們已經不在同一個話題圈里了；

原來，除了滬深兩市依舊存在以外，其他的，都變了、而且變大發了。

那晚的金桔檸檬茶顧馨喝完了續，續完了喝，喝到她這輩子聞到金桔檸檬的味道都想吐。

這還不算，在隨后各種名目的聚會里，比如畢業十年、比如入職十年，再比如有人離職十年等等，顧馨都是在一旁喝茶、嗑瓜子的份兒。

尤其是收到那個離職聚會的請柬時，顧馨的心里更是滿滿的不解外加瘋狂吐槽：我擦，現在的人都有錢到這個地步了嗎？離個職、還離了十年了都能搞出個聚餐來……

顧馨甚至想過，即然如此，那么就既來之則安之，把每一次聚會都搞成一個證券產品推介會算了，只是她萬萬沒想到，每一次，她都沒能成功地插話進去。

所以，再后來，她就干脆不去了。

而所謂的“家里有誰生日、有誰生病了、碰上了什么急事兒”之類的話，就都是她急中生智的產物了。

也正因為如此，顧馨每天在星辰證券待的時間越來越長。

顧馨越來越鬧不明白，“堵”這東西怎么就這么喜歡約著一塊兒來呢？

下班一回到公寓，她那個可親可愛的老媽便準時來了視頻。

“女兒啊，下班了嗎？”一臉和藹可親里透著期待。

顧馨后背一涼，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媽，你閑下來了？”

顧馨抬眼看了看墻上的鐘，這個鐘點她媽媽一般都是在打麻將。

“沒呢，還再玩會兒，”顧馨媽媽說到這兒放低了聲音，湊近手機屏幕對她說道，“馨馨，媽媽忙中抽空給你發這個視頻，是想提醒你，別忘了年前我們的約定哦，三個月倒計時，現在開始了哦?！?

話音剛落，顧馨的脊背，又是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