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王縣伯府。

“反了天了這是！”

王北耀怒氣沖沖，將手里話本畫冊摔在地上。

屋里，幾個幕僚家丁噤若寒蟬。

從之前去了趟教坊司開始，這王二公子脾氣就暴躁了許多。

賈府詩會開完以后癥狀更嚴(yán)重了，全天候死嗎臉。

到了今天，終于爆發(fā)。

“這李觀棋……真是膽大包天！”

王北耀咬牙切齒。

幾天之前，《杜十娘》話本畫冊剛開始風(fēng)靡奉陽時，他還沒覺得有什么不對。

可后來，知道這話本全名，他就感覺出問題了。

杜十娘怒沉百寶箱？

王北耀依稀記得，那個京官沐匣講的自己和薛九娘的往事里，好像有這么一出！

好像是沐匣本來答應(yīng)幫薛九娘贖籍，當(dāng)上官之后卻變卦了。

薛九娘一氣之下，將積攢下的一箱珠寶投入江中，與沐匣恩斷義絕。

這杜十娘怒沉百寶箱，怎么和這段往事那么像？

差人買來話本畫冊一看，王北耀當(dāng)時就繃不住了。

但作為奉陽頂尖的幾大家族之一，王家也是有規(guī)矩的，不能什么人都亂用。

決定用沐匣的當(dāng)天，就給他經(jīng)歷身家都查了個透亮。

結(jié)果，王北耀看著《杜十娘》話本，越看越覺得眼熟。

要不知道這是話本，他還以為是沐匣的生平履歷呢。

什么教坊司，京官，答應(yīng)贖籍，沉百寶箱，販賣人口……書里都有！

當(dāng)時，王北耀就感覺有些不妙。

可能是沖著他來的！

雖然他近日才和沐匣搭上線。

但沐匣騙薛九娘贖籍，禮部那邊走的是趙員外郎的關(guān)系。

趙員外郎，那和王家的糾葛可就深了！

在這《杜十娘》話本里，恰恰也有一位員外郎，巧合多的有點過分了。

一查之下，王北耀立刻發(fā)現(xiàn)不對勁。

這《杜十娘》，并不是什么傳唱很久的故事，而是最近才出現(xiàn)，剛一出現(xiàn)就爆火。

先是從大大小小茶樓里說書先生開始，而后又有了話本。

甚至，還有小人書一樣的畫冊，就像專門為了方便不識字的人一樣！

就在今早，他剛派人去調(diào)查賣這話本的書局。

就在剛剛，消息傳回府上，給王北耀氣得鼻子都歪了。

這書局幕后的老板，居然是那個薛九娘！

“一個小小的總旗而已，也敢和我王家作對……”

王北耀自語一句，大感頭疼。

他原本只是想摁死李觀棋，在舅舅面前表現(xiàn)一番。

一個正八品的總旗，遠(yuǎn)遠(yuǎn)算不上什么大官。

哪怕是在北鎮(zhèn)撫司任職，對于城北王家來說也是不值一提。

可沒想到，這李觀棋居然這么能折騰，怎么摁也摁不死！

先是教坊司里，趁著人多用官位壓他。

再到之后的詩會，居然真作出了首好詩，引得文氣加身，甚至請到了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給他撐腰。

再然后，就是現(xiàn)在的《杜十娘》！

寫的雖然是沐匣和趙員外郎，但十有八九也是沖著他來的！

偏偏這事還真讓他搞成了，這幾天有不少百姓都跑到大理寺門外請愿，請求徹查貪官。

“一幫賤民，請的什么愿？太蠢！換到自己坐在那個位置上，撈得比貪官更急！”

王北耀怒斥一句，呼吸都不穩(wěn)了。

“公子，此事鬧大對我們害處太多，要不……還是請主母援手！”

屋里，站在最前的一個幕僚提著膽子建議。

王北耀的一眾幕僚中，本來是那個書生地位最高。

詩會一事吃癟之后，書生就失寵了，地位最高的換成了現(xiàn)在這人。

“哼！”

王北耀瞥過去一眼，冷哼一聲。

不過，不可否認(rèn)的是，這樣對他來說最穩(wěn)妥。

雖然王家勢大，對付一個總旗，好像巨弩打蒼蠅。

但他說到底是王家的嫡次子，手中權(quán)勢遠(yuǎn)不足以動用整個王家的力量。

想要蓋住《杜十娘》這事，光憑他的能耐不太夠。

杜十娘引發(fā)現(xiàn)在的熱度，主要是其中內(nèi)容，確實討百姓喜歡。

這個過程，主要是由說書傳播，而后以書局賣的完整話本銜接，再慢慢擴(kuò)散開來。

封掉書局，就能掐掉中間銜接的步驟。

沒了話本，大部分人就只能聽到殘血的評書故事，不會進(jìn)一步擴(kuò)大影響。

封書局這一步，憑王北耀的能量想做到天衣無縫不太容易。

但，由他母親出面，就不同了！

畢竟，除開城北王家以外，他母親身上還有一層西域關(guān)家的光環(huán)。

“我去給母親請安，請她出手幫忙，先封了這書局！”

王北耀思索妥當(dāng)，這才開口。

…………

當(dāng)日下午，就有兩隊官差來到書局門口，氣勢洶洶。

“就是這家書局，私售禁書《杜十娘》，馬上給我封了！”

“禁書也敢看，想挨板子了？”

領(lǐng)頭的官差大聲呵斥，手下小吏迅速趕人，拿出封條就貼。

被這官差這么一吼，店里客人一下子跑光了。

這一下，店里伙計不干了，現(xiàn)在書局剛開業(yè)，伙計都是薛九娘從以前的教坊司雜役里招的，很是上心。

“憑什么封呀？誰賣禁書了？”

有個伙計想上前理論，直接被對方推了個趔趄。

“掌柜的，不好了！外面來了一堆官兵，說要查封書局！”

見勢不妙，一個伙計趕緊跑去找薛九娘。

一聽情況，薛九娘也是一驚，不過很快鎮(zhèn)靜下來。

“沒事的，不要慌，別和他們發(fā)生沖突，他們要封就先讓他們封了，封也封不了幾天。”

薛九娘擺了擺手，安撫一句。

李觀棋跟她說過這個情況。

書局開賣杜十娘話本的話，可能會有這么場風(fēng)波。

打過預(yù)防針了，她也沒有太過慌亂。

這時，外面卻忽然喧鬧起來。

“我是禮部司務(wù)，你們歸誰管的？以權(quán)謀私，好大的膽子！”

一個聲音響起，聽著年輕，但卻氣勢十足。

薛九娘將簾布掀開一角，看到那是個青年官員，穿著禮部的常服。

“這泱泱眾口，你們也敢堵？不怕遭反噬么？”

禮部司務(wù)大聲呵斥，亮出兩張文書。

一張是禮部的文書，另一張則是官府市司的文書。

“這《杜十娘》話本，已經(jīng)在市司報備過，由我禮部批準(zhǔn)，我問問你們，誰說這書是禁書？”

“啊？”

聽這禮部司務(wù)開口，薛九娘有些懵圈。

關(guān)于開書局的律法，她從書局前任老板那聽了不少。

上新書要報備，她知道這么一條，也安排伙計去跑了手續(xù)。

只是這手續(xù)她還沒見著，卻直接到了這人手里？

“這……”

被這么一質(zhì)問，領(lǐng)頭的官差臉色刷地變了。

他接到的任務(wù)只是查封這書局，現(xiàn)在超綱了。

可對方都把文書亮出來了，他也只能灰溜溜收隊。

趕走官差，禮部司務(wù)又看向薛九娘，使了個眼色。

“你們先去忙吧。”

薛九娘會意，吩咐手下伙計。

等到伙計們出了門，禮部司務(wù)這才壓低聲音開口。

“我來和你通個氣，《杜十娘》可以接著賣。”

“上頭大儒發(fā)話了，這書好，可略以肅清朝廷風(fēng)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