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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結構與整合

荷馬史詩的構合迎合了情節發展的需要。兩部史詩從大處著眼,從小處入手,其立足點均為具體的著名英雄,換言之,都是作品里的個人。《伊利亞特》以阿基琉斯的憤怒為第一主題,《奧德賽》則更以一個人的經歷,即奧德修斯的回歸和復仇帶動情節的展開,統領全局。總的說來,人在第一線活動,神的作用是“二線”的;史詩頌揚的主要是人(或英雄們)的業績。在荷馬心目中,人的重要性當然遠不如神。但是,人不必總是這樣的。在史詩里,就所占的篇幅多少而言,這種關系被顛倒了過來,對英雄個體的描述顯然大幅度地超過了神祇。盡管如此,史詩卻不完全對等個體描述。《伊利亞特》講述的遠非只是有關阿基琉斯個人的經歷,全詩的情節亦非總是圍繞阿基琉斯一個人的活動展開。《奧德賽》的情節(盡管是雙線的)相對簡單一些,奧德修斯的出場率也要相對更高一些,但即便如此,它也不是一個專門講述奧德修斯個人經歷的故事,不是一部嚴格意義上的“奧德修斯游記”。荷馬史詩著重渲染帶有濃烈個人英雄主義色彩的英雄業績,但也用了相當大的篇幅,構建個人背后襯托他們行為的集體。阿基琉斯是阿開亞聯軍眾多將領中的一員,為了一名床伴(即布里塞伊斯)與統帥阿伽門農鬧翻,此后拒不出戰,及至好友帕特羅克洛斯戰死后方始復出報仇,殺了赫克托耳。撐托他的集體既有群星燦爛的聯軍將領以及由他們統領的千軍萬馬,也有作為對立面的特洛伊護城集團(亦是一支聯軍)和性格鮮明的統兵首領。此外,還有形成幫派的奧林波斯山上以宙斯為首的眾神(當然,還有其他神祇),他們自始至終、或明或暗地主導著戰事的進程,讓包括阿基琉斯在內的凡人,用痛苦和生命換回傳唱千古的功名。同樣,奧德修斯的身后有神和命運的操控,有伊薩卡的父老鄉親(以及忒勒馬科斯的外出尋父),有他游歷異域的種種傳奇,有歸返后一系列的被人“發現”,有最后殺滅所有求婚人的搏斗場面和夫妻、父子的團圓。[116]

就故事的“階段”性組合而言,《伊利亞特》大致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始于阿基琉斯與阿伽門農爭吵,止于以奧德修斯為首的(對阿基琉斯進行勸說的)使團成員們的無功而返(第一至九卷);第二部分涵蓋兩軍一個整天的戰斗,始于宙斯派遣爭斗(Eris)挑起搏殺,止于阿基琉斯戰盾的鑄畢(第十一至十八卷);第三部分較第一、二部分短些,始于阿基琉斯和母親交談后統兵出戰,止于特洛伊人為赫克托耳舉行葬儀(第十九至二十四卷)。第十卷描述奧德修斯和狄俄墨得斯夜闖敵營,內容上與上一卷,尤其是下一卷沒有直接的關聯,可以作為一個獨立成分(即單篇)。[117]另一種分法可將第十卷收入第二部分,并對第三部分的起始稍作改動。如此,第一部分不變,第二部分含第十至第十八卷第353行,第三部分(或第三個吟誦單位)始于第十八卷第354行,止于第二十四卷末行。[118]此外,可以把《伊利亞特》第一卷看作全詩的引子或序曲,將第九卷看作是由第一部分(第二至八卷)向第二部分的過渡,第三部分始于第十六卷,止于第二十二卷。赫克托耳死后,特洛伊的敗亡應該已成定局,但《伊利亞特》并沒有就此中止,而是另外設置了兩個附段。作為尾聲,第二十三和二十四卷分別講述祭奠帕特羅克洛斯的葬禮和賽事的進行過程以及普里阿摩斯的贖尸,使雙方的兩位主要將領在死后受到了與英雄身份般配的禮遇。這一劃分強調全詩結構上的起始、承接和結尾諸要素的合理安排,從而突顯了第一與第二十四卷的對比:前者以阿基琉斯的憤怒和與阿伽門農的激烈爭吵開卷,后者則以他怒氣的息止和兩軍沖突的暫時緩和收篇。[119]當然,這一分法也和其他一些分法一樣,實際上肯定了《伊利亞特》中某些卷次(如第二卷等)的相對獨立性,并以此從一個側面證實了它是一部合成史詩,即由一些原先可能獨立成篇的較短唱段合而成之的觀點。與《伊利亞特》相比,《奧德賽》的情節相對比較緊湊,部分間的銜接也顯得更為妥帖、自然。或許,就這一點而言,《奧德賽》是一部更能體現作者構思技巧和統合能力的作品。[120]按照亞里士多德的分析,《奧德賽》的情節具有雙線或雙向發展的特點。[121]此外,由于包含發現,它又屬于復雜型作品,同時也展現人物的性格。[122]《奧德賽》全詩由三個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描述忒勒馬科斯在家鄉伊薩卡與求婚人的矛盾以及為打聽有關父親回歸的消息而出訪普洛斯和拉凱代蒙的活動情況(第一至四卷);第二部分描寫奧德修斯的浪跡,直至回抵家鄉,大篇幅容納了主人公對自己苦難經歷的回顧(第五至十三卷);第三部分講述奧德修斯回歸后的曲折故事,包括與忒勒馬科斯的相會、一系列的被發現以及擊殺求婚人的“行動”(第十四至二十四卷)。《奧德賽》在對時間的處理上較好地實現了現在和過去(人物對往事的追述)的糅合,在對空間的處理上較為成功地實現了地點的虛實相間和有序移動,而在對情節的把握上也完成了時而雙線發展,時而單向然而卻是錯落有致的編排。《奧德賽》中人物長篇幅的回顧,曾經深深地影響過維吉爾的創作。在近當代,它的結合寫實和大幅度吸收虛構內容的敘事手法,曾給現代經典《尤利西斯》的作者詹姆斯·喬伊斯和長詩《奧德賽》的作者尼科斯·卡贊扎基斯(N. Kazantzakis)以巨大的啟迪。[123]

如何巧妙并順理成章地把眾多,包括某些可以獨立成篇的部分聯合起來,使之成為一部中心突出而又內容連貫的鴻篇巨制,或許是創編大型史詩的最大和最不易解決的難點。讀過《詩學》的人們一定會感覺到,在缺少書面文字幫援的古代(盡管亞里士多德沒有明確指出荷馬是否使用了書面文字),這是個不易妥善解決的問題。亞里士多德認為,和悲劇詩人一樣,史詩詩人也應編制戲劇化的情節,即著意于從蕪雜的神話傳說中構組出一個完整劃一并有起始、中段和結尾的行動(praxis)。其他詩人或許會碰到什么寫什么,不能妥善處理主要情節與穿插的關系,但荷馬卻仿佛獨具慧眼,對素材有所取舍,有所提煉,通過構組中心明確和內容上一以貫之的情節,以達到模仿完整劃一的行動的目的。與其他詩人相比,荷馬的表現真可謂出神入化。[124]亞里士多德很可能讀過許多后世失傳的史詩并將其與荷馬史詩作過比較。他的評價明顯帶有偏袒荷馬的傾向,但總的說來可能大體正確,不致過分離譜。其他史詩詩人或許有亞里士多德沒有或不愿看到的長處,但荷馬確實出類拔萃,技壓群芳,在一些重要的方面超勝一籌。荷馬的優勢是多方面和整體的,這或許不僅是亞里士多德一個人的看法,也是那個時代大多數學人的共識。荷馬能夠在眾多史詩詩人中鶴立雞群,基本上不是古代文論家們拔高的結果。換言之,荷馬的勝出靠的是實力,是他的真本事。基于這樣的考慮,也出于總結成功經驗的需要,我們有意在本章內付諸實施的,不是刻意尋找他的不足(此類問題,我們會在書稿中一些相關的上下文里予以提及),而是發掘他的長處,尤其是一些被亞里士多德和后世許多著名文論家們所忽略,因而相對不那么容易被發現的優點。亞里士多德袒護過荷馬的過失,也忽略了他的某些很值得肯定的精當之舉。我們有意在此指出這一點,是因為這些高明的舉措,也像亞里士多德及后世許多文論家們熱情頌揚過的其他若干做法一樣,有助于作品敘事中心的突出和所述事件的前后呼應,服務于構組整一情節的目的。當然,荷馬不一定是參照某個目的來創編史詩的,我們之所以這么說,是為了符合習慣和便于理解。不過,荷馬也并非全然不能用某種設想來指導自己的創作。如果有誰做出如此取向的假設,我們大概不能稱之為荒唐。創編史詩是可以有隱而不宣的指導思想的。亞里士多德曾用他的目的論來解析詩歌發展的來龍去脈,而正如我們所知道的,他并沒有在《詩學》里公開宣布這是他的指導思想。

為了維護作品的整一性,荷馬的做法有時可謂匠心獨到。阿基琉斯在《伊利亞特》第一卷里即已罷戰,自此一直到第十八卷方始復出,中間除了在第九、十一和十六卷里(參考并比較17.400—411行等處)有所實際露面外,一直沒有出現。頭號英雄的長時間缺席,無疑會對作品的整一性造成損害。然而,正如他在《奧德賽》第一至四卷里通過人物對奧德修斯的頻頻提及有效地彌補了第一主人公的姍姍來遲一樣,荷馬在《伊利亞特》里用同樣的方法促成了阿基琉斯于不在之時的存在,取得了人不在而“神”在的效果。阿基琉斯的暴怒直接導致了阿開亞聯軍戰場上的敗北。為了突顯他的重要,詩人反復提到了這一點。阿波羅、赫拉、阿伽門農、奈斯托耳和波塞冬的評論盡管出發點有所不同,但都肯定了阿基琉斯在戰場上別人不可替代的作用——他的出戰與否決定戰場勢態的走向。[125]只要阿基琉斯不消解“對了不起的阿伽門農的怒氣”(換言之,只要他罷戰不出),普魯達馬斯對特洛伊軍勇們說道,阿開亞人“便是一支容易交戰的軍旅”。[126]普魯達馬斯的話無疑有所夸張,但阿基琉斯確實驍勇,這是雙方將士都熟知的事實。此人終歸會重返戰場的,他對特洛伊人的威懾即便不是無時不在,至少也是時隱時現,揮之不去。

荷馬知道如何制造懸念。他在《奧德賽》第一卷第1行里開宗明義地點到了“那位精明能干者的經歷”,卻沒有提及此人的名字。同樣,在《伊利亞特》的開卷部分他提到了阿基琉斯的憤怒,稱其“將眾多豪杰強健的魂魄(iphthimous psuchas)打入了哀地斯的府居”。[127]隨著情節的有序展開,我們得知這眾多的人中豪杰中不僅包括阿基琉斯最親密的戰友帕特羅克洛斯,而且還應該有特洛伊主將、王子赫克托耳。懸念有助于故事內容的連接,有助于情節的穩妥和“藝術地”展開。但是,應該指出的是,荷馬最拿手的好戲不是制造,而是消除懸念。不過,這種“消除”不是一勞永逸式的,而是通過再三的提及或預告,使聽眾在已知結果的情況下耐心等盼結局的兌現。很明顯,這是一種在自行消除懸念的同時,加重聽眾等盼心情的做法,能使他們在沒有懸念的情況下體驗懸念的存在。荷馬的高明不僅限于用此法抓住了聽眾,使其欲舍不得,而且還在于用此類反復的預示,帶活了情節的有序滾動和部分之間的膠連,促進了結構的整一。在《奧德賽》里,故事的結局(即求婚人的“毀滅”)在第一卷里已先行有了暗示性的交代(即點明奧德修斯必將回歸),在第二卷里趨于明確。[128]其后,墨奈勞斯重申此事將會實現,[129]而塞俄克魯墨諾斯則以卜師的玄智和含蓄,預告了求婚人必將面臨的悲慘結局。[130]至于作為《伊利亞特》里重頭戲之一的帕特羅克洛斯的死亡,聽眾在該詩第十一卷里便已被預先告知。[131]其后,宙斯明確告訴赫拉,帕特羅克洛斯將被赫克托耳擊殺。[132]當帕特羅克洛斯在第十六卷里請求阿基琉斯讓他出戰時,詩人似乎站到了聽眾的一邊,替他們評論道:“他如此一番說講祈求(phato lissomenos),天真得出奇(mega nēpios),不知祈求的正是自己的死亡(thanaton,θáνατóν)和邪毒的終結(kakon kai kēra)。”[133]稍后,在回答已有不祥預感的阿基琉斯的請求時,宙斯堅持了既定的方針,答應“讓帕特羅克洛斯打退船邊的攻勢,但拒絕讓他從戰斗中生還”。[134]帕特羅克洛斯戰死后,阿基琉斯在先于被人告知的情況下已預感到“墨諾伊提俄斯驍勇的兒子已經死亡”,因為“母親曾對我說講,在我存活之際,慕耳彌冬人中最勇的斗士(ariston,ζριστον)將倒死在特洛伊人手下,別離明媚的陽光”。[135]這種先行告知然后予以兌現的構思方法,甚至可以把聽眾帶到作品的結構以外。塞提斯知曉阿基琉斯即將死亡,阿基琉斯自己也知道命定的結局,但他的死亡并沒有發生在《伊利亞特》里。因此,詩人把聽眾的期待帶出了《伊利亞特》的情節,引向對《埃塞俄丕斯》的通連。特洛伊將被破劫,這一點宙斯和眾神知道,阿伽門農和他的希臘將士們知道,就連特洛伊城最有力的保衛者赫克托耳也對此直言不諱,[136]但知道歸知道,這一不可避免的結局卻沒有在《伊利亞特》里出現。荷馬匠心獨到地利用了聽眾的想象,利用了既有情節的順延效應。即使不讀《伊利昂失陷》(已失傳),我們也知道特洛伊的失陷只是個時間問題,阿開亞人的破城應該指日可待。詩人利用情節的合乎情理的順延而不是具體付諸語言表達的做法,實現了對“告知”的兌現。情節的整一性不僅沒有被破壞,反而在更大的范圍內得到了維護。應該說,這里有荷馬的睿智,有他對故事的完整性和藝術價值的理解。

制造聽眾知情而作品中的人物反而不知情的局面,或許會使聽眾產生擁有先見之明的滿足感。我們不敢斷定荷馬是否有意識地利用了聽眾愿意陶醉于事先知情的心理。與阿基琉斯不同,《奧德賽》里的奧德修斯長期漂泊在外,備嘗艱辛,生存受到來自方方面面的威脅。詩人常常不得不讓他隱姓埋名,以便使敘述符合奧德修斯在《奧德賽》的故事情節里的活動特點。然而,這并非是一條一成不變的常規。在需要的時候,詩人會讓他自報家門,主動或相當痛快地道出自己的名字。不過,詩人的心里似乎總是想著故事的情節,在使用奧德修斯自我“暴露”這一點上常常也不例外。他會在聽眾知情而詩中的相關人物不知情的前提下,讓奧德修斯先參與一些活動或做下一些事情,然后再讓他自報家門,主動向對方通報大名。在《奧德賽》第九卷里,奧德修斯兩次說出自己的名字,一次是對阿爾基努斯,[137]另一次是(在對阿爾基努斯等人回憶往事時)對波魯菲摩斯。[138]兩次自報家門都緊扣并受制于情節的發展,也都能從不同的側面,幫助聽眾加深對奧德修斯以及他所處場景的了解。第一次通報發生在德摩道科斯誦罷阿開亞人木馬破城的故事之后。考慮到這段故事講述了奧德修斯參與領導的戰役中最輝煌、也是打得最艱苦的一例,很明顯,這是讓英雄自報大名的最佳時機。事實上,奧德修斯也確實利用這次機會,有分寸地自我吹噓了一番。[139]第二次(盡管從時間順序上來說應為第一次)通報發生在奧德修斯捅瞎波魯菲摩斯的眼睛,率眾離開庫克洛佩斯人的居地之后,具有重要的結構意義。它上連波魯菲摩斯多年前得知的預言,[140]下承波塞冬對奧德修斯的懲罰,[141]加重了他的苦難。和必要的隱匿一樣,奧德修斯的自我曝光串連并整合了情節的展開。以后,奧德修斯又多次對別人自報家門,如在第十六卷里對忒勒馬科斯,[142]第二十一卷里對歐邁俄斯和菲洛伊提俄斯,[143]第二十二卷里對求婚人等,[144]每一次都或多或少地體現了詩人對情節編排的關注。

對于聽者,對方的自報家門是一種“發現”,即發現對方是誰。然而,典型意義上的發現似乎應該更多地與發現者或他的行為相關。換言之,這種發現無需對方自報家門——發現者通常借助某種標記認出對方的真實身份,所依賴的是依循情節發展需要而出現的那種看似偶然、實則必然的事件。從評判情節的構合質量的角度來衡量,此種發現或許包含更高的藝術性。[145]在《奧德賽》第十九卷里,老保姆歐魯克蕾婭就是在替奧德修斯洗腳時,無意中觸摸到后者小腿上的傷疤,并由此認出了主人。《奧德賽》里的許多正面人物已經具備了注重實證的認知素養。相認有時并不容易。奧德修斯對妻子裴奈羅佩和父親萊耳忒斯的兩次自報家門[146]都沒有使對方相信。或許,在荷馬看來,為了增強發現的可信性,詩人有必要把人物的自我介紹與辨認標記結合起來,如此不僅能為人物的活動配置可能具備象征意義的敘事環境,而且還能使想被發現的一方和想要實施發現的另一方,都能更加充分地展示自己的實證感,增強發現的可信度。所以,在奧德修斯和裴奈羅佩之間,詩人擺設了一張只有他倆熟知其奧秘的睡床,而在奧德修斯和萊耳忒斯之間,他又設計出一片聯結父子倆懷舊情愫的果園。從第九卷開始,奧德修斯的自報家門與不同形式和帶有不同附加值的被發現便頻頻出現。[147]“發現”控制情節展開的節奏,推動它跌宕起伏的波瀾。多姿多彩的發現至少是《奧德賽》后半部分的結構樞紐,是體現它的構合技巧的重要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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