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肥貓烤魚店里,駱長青一邊轉著點菜的筆,一邊看著何奕明。才一天多不見,他身上便多了一種藏不住的疲憊感。
作為和何奕明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駱長青很清楚這家伙關于神秘學的愛好。
初中時,他也跟著何奕明一起搞過神秘學儀式、搜尋各種奇聞異事,當時的他覺得這一切很酷炫吊炸天,但到了高中,心智逐漸成熟的他也不大信這些東西了。
儀式、魔法、精靈、靈魂……他很疑惑,真的會有人信這些神頭鬼臉的東西嗎?
當他這么問何奕明時,何奕明卻十分欠打地、用另一個問題回答了他的問題:
“你覺得什么是龍?”
“作為一種幻想生物,沒有誰見過龍,可以說龍便是神秘。因此當古代的人類嘗試描述龍、定義龍時,便選擇用已知的事物去參照和對比——《爾雅翼》記載龍是‘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項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論衡》則記述‘世俗畫龍之象,馬首蛇身’。
“人類沒見過龍,但見過鹿、駝、兔、蛇……把殘缺的已知拼貼在一起,便成為了未知、成為了所謂的神秘。這一招,在人類的文化與歷史中可以說無往而不利。
“我相信的不是神秘學本身,而是那些人類暫時無法解釋、因而被歸結為神秘學的現象。當你深入了解時,你就會發現:符咒不過是心理暗示;占卜也只是似是而非的巴納姆效應,就連無比神秘的夢境,也已經被發現了與生物腦電波和快速眼動期的聯系。
“遲早有一天,人們會發現,龍也不過是一條基因突變的四腳蟲,而我喜歡的,就這種用已知去解釋未知的滿足感。”
當何奕明對于神秘學長篇大論、侃侃而談時,當時的駱長青只是無奈地吐槽道:“對對對,所以你樂意當冤大頭,把壓歲錢全拿去買幾克礦石,別哪天吃不起飯了來找我蹭飯就行。”
不過說歸說,到月底何奕明只吃得起一元王的泡面時,駱長青還是會點一份紅燒肉蓋澆飯——坐在他對面死命饞他的。
這么多年來,他倆一直是這樣無傷大雅地互損著過來的。
而現在,看著何奕明肉眼可見的糟糕狀態,駱長青卻還是認真地關心道:“你最近是不是都沒休息好?實在不行明天的早八你別去了,我幫你簽到就行。”
何奕明坐在烤魚店的座位上,只是沉著眸子搖了搖頭。
此時的他剛剛從那片樹林里走出來,心里還裝滿了對于夢境能影響現實的震驚。這完全打破了他的認知,甚至扭轉了他對于神秘學的看法。
也許……真的有龍也說不定?
但他什么都沒和駱長青說,也沒告訴家里人。眼見著事情越來越詭譎,他愈發不打算把身邊的親朋牽扯進來。
但現在遭逢了各種神秘的他,也實在不適合去繼續調查了,他必須得把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調整好自己的狀態,這樣才能盡快恢復精神。
所以他還是履約來和駱長青吃烤魚,現在他真的很需要和朋友好好聊聊天。
駱長青在一邊點著菜。見何奕明沉默著,他也沒多問。
何奕明這家伙,悶得很。不管遇上了什么事,只要他不主動開口,你問再多也沒用。
初中時候,這家伙偷偷摸摸地喜歡上了個姑娘,誰也沒告訴,就這么一件事,愣是被他從十四歲藏到了高中畢業,要不是那天喝了點酒,誰也不知道他這么個獨行俠還跟人表白過。
見他精神狀態不佳,駱長青沒再點自己愛吃的草魚,而是換成了刺相對較少的黑魚。
不多時,烤魚端了上來,兩人配著冰可樂,有一搭沒一搭地嘮著些白爛話,何奕明也逐漸放松下來了許多。
一條黑魚逐漸下肚,見何奕明心事重重,駱長青沒再多聊,臨走前揮揮手:
“走啦,你好好休息,下個月記得我生日嗷!”
“一定!”
告別了駱長青,何奕明吹著晚風往家走。云城的傍晚最是涼爽,路上多是散步的行人。
一路到家,何奕明也調整好了自己的精神狀態。眼下線索不多,他決定再回到清醒夢中,借助上帝視角來深入調查壯漢的來歷。
按以前的經驗,他的精神是不足以支持連續兩天的清醒夢的。但現在情況緊急,特殊的清醒夢境又是他最為神秘的底牌,他必須得拼一拼。
像往常一樣,何奕明拿出自己最習慣的柑橘精油來助眠,接著閉眼躺在床上,嘗試想象自己已經睡著。
這是一個流傳很廣的清醒夢小技巧,目的是“騙”倒你的潛意識,讓你的身體以為自己已經睡著,這樣才能產生夢境。
接著,他開始不斷地強化“想要進入清醒夢”的意圖,這同樣是一種心理暗示,目的是不讓自己直接沉浸在普通的夢里。
在寂靜的空間里,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伴隨著身體疲倦的釋放,何奕明的肌肉逐漸松弛。他閉著眼,眼前的黑暗開始如水波般蕩漾,這是身體成功被欺騙、意識逐漸模糊的表現。
這個階段的他,身體已經進入了淺層睡眠,在現代科學的睡眠周期中被稱為“快速眼動期”。在眼球無意識地快速運動時,大腦的活動也逐漸活躍,這是夢境的構筑。
漆黑的湖面在波紋滌蕩下,逐漸化為了何奕明的房間的模樣。有些渾渾噩噩的何奕明坐起身,接著在潛意識的驅動下,打了一個響指。
這是何奕明為自己錨定的夢境行為。當他在夢境里執行這個動作時,便能觸發清醒意識的信號,提醒自己正在做夢。
按理來說,收到信號的意識將會在夢境中清醒,讓他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解脫。但此時此刻,夢境中的何奕明卻并未醒來。
這是不正常的——以前的他就算進入清醒夢失敗,也會察覺到自己的失敗、接著立即醒來。但現在的他卻真的陷入了沉睡,從身體到精神。
久違地,何奕明獲得了一次純粹的睡眠。連最普通的夢境都沒有產生,他只是睡去,并沒有機會去拜見周公。
一夜無夢。
當何奕明自然地醒來時,已經是中午時分,窗外陽光明媚,好一個響晴薄日。
拿起手機,映入眼簾的是駱長青連續好幾條的消息:
“我擦!大物老師今天發神經,改用學習通簽到了!”
“你學習通賬號密碼多少,快發我,不然兄弟幫不了你了!”
“……”
“不過你估計也沒睡醒吧……”
“一路走好[揮手.jpg]”
看見這些消息,何奕明搖了搖頭,這個節骨眼上,課程掛科與否還真不算什么事了。
接著,他感受著自己飽滿的精神,眼神微微一凝:
昨晚他沒能如愿進入清醒夢,似乎有什么東西阻攔了他在夢中獲得清醒。
得益于此,他休息的很好,但這種不自然背后肯定有什么原因,很可能有外在因素的干涉……
為了排除危險,何奕明先是查看了昨晚的監控,又檢查了自己制作的夢境符咒,確認都沒有異常,可他的靈性還是覺得昨天的精致睡眠不自然。
趁著起床洗漱的功夫,何奕明又檢查了一遍昨天的記憶,他依舊記得壯漢的事情,包括校園樹林里的腳印。
確認沒有異常,何奕明終于松了口氣。也不怪他草木皆兵,連續經歷了兩場有關夢境的事件,如今面對與夢有關的事,他實在不敢放松警惕。
這兩場夢境事件雖然不盡相同,但卻都展現出了遠超何奕明理解的神秘。
等等,兩場?
除了壯漢李慶之外,自己還遇到什么神秘事件了嗎?
應該沒有吧……?
何奕明沒去深究這一絲違和感,這大概不重要。
而關于壯漢的事,在確定了自己的夢境能影響現實之后,何奕明很清楚,壯漢的死與自己必然存在著聯系。
但他也明白,那是在自保。
面對這種涉及性命的事,自己不該再囿于道德感了,現在更應該做的,是繼續查明事情的真相。
何奕明打開手機,想就目前的情況,再去問問【羊踹玉兔】群的群友。再一打開手機,一個陌生人的私聊卻跳到了消息頂端:
【葛萊密斯爵士】。
這是【羊踹玉兔】群里總是不見蹤影的群主,自何奕明進群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他發消息,還是私聊。
“關于你昨天在群里咨詢的潛夢事件,對方正在試圖抹消你與之有關的記憶,包括電子設備與網絡中與之有關的記錄。”
“請保護好自己。”
何奕明看著這段消息,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恐慌中——伴隨著【葛萊密斯爵士】的消息被自己所閱讀,一個此前他印象全無的名字,伴隨著一串銀亮的數字,逐漸從記憶湖面的角落里魚躍而出:
林初......
林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