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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 彗核
  • AT0036
  • 14768字
  • 2023-08-10 20:48:00

隨著奧托失聯的時間越來越長,本來還因他的身份而存有一絲希望的機器人們也越來越難以堅持自己那點可憐的希望了。他們逐個逐漸萬分不愿意地慢慢接受自己老大因公殉職的事實。許多機器人受此刺激,甚至影響到了工作效率與動機。幸好冬季緊急的工作少了很多,不然人們將會很快發現大批機器人懈怠罷工,由此引發的問題將會變得更加嚴重。

猛然之間,失去領袖的眾機器人仿佛失去了他們本來應當有的凝聚力與秩序。ACNS中一片混亂。志愿維護秩序的侍衛機器人與一些其他工種機器人在狂風暴雨般的信息流中艱難地聚攏各種因素導致崩潰的越來越多的機器人。即使前200年也沒有奧托的管理,但之前的情況與這次太過不同。正是意識到這點,頭一次他們感到真實的絕望與其導致的難以控制的騷亂。在同種事件導致的結果上,機器人與人類的反應所差無幾。

就算是往常不怎么關注ACNS的瓦力和伊芙,即使奧托是他們曾經的敵人,即使他們后來對他的態度大有改觀,真正得知奧托殉職之時,震驚和悲痛一個都沒有缺席,一個都沒有因為那是奧托而偷工減料。

他們首先還不相信。后來都不可控制地開始回想這一年奧托所做的一切以及以前在飛船上做的事。讓瓦力感到驚訝的是,他還沒有因為這個與他冰釋前嫌的機器人而崩潰,一直都對奧托很有看法的伊芙首先繃不住了。

“瓦力……”瓦力只能看到她那兩道深深下彎的LED藍眼,明白太多的情緒無法通過外表或者語言表達。她果然選擇了他們的秘密信道來與瓦力交流洪水一般但是極其真實的情緒與想法。瓦力被嚇住了。伊芙很久沒有這樣情緒激動過。

【瓦力……我……我不應該那樣做……】瓦力只能抱住自己的愛人,極力用自己的老舊系統跟上她的發泄。【他再怎么不濟,實際上都沒做錯什么……那都是我一直的偏見!】

然后瓦力聽到了信息的尖叫。

【瓦力!我對不起他!相反是我,作為他的下屬,一直在違抗他的指揮!我破壞了機器人準則,我真做錯了,但這一年來他都沒有計較,但我卻一直因為自我偏見而無法接受他的任何作為。你一定想不到吧!想不到我現在居然都還不肯接受這個現實吧!】

【我太自私了!】瓦力一聲都不敢吭,只能默默聽著愛人發泄,【我現在真的知道錯了,真的能夠原諒他了,但這再也沒用了,我真的后悔了,后悔沒有早點意識到這個啊!】

“伊芙……”瓦力緊緊抱著伊芙,語言根本跟不上他們的思維,他也只能在夾縫中用自己有限的看法勸說伊芙。

【伊芙,那都是過去了!】瓦力只能這么說,【以前怎么樣已經沒法改變了,現在你能意識到都不算晚!】

【什么不算晚!】伊芙難以從悔恨中自拔,【他都再也沒法知道我知錯了!我也失去了重新做應該做的下屬的機會了!】

【這和有沒有他沒有關系!伊芙!】瓦力繼續說,【從現在開始重新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那就足夠了!】

【我還能做什么?!】伊芙想到以后她都不再有機會,瓦力說服不了她。

【一直以來自己的目標呀!所以我說有沒有他根本沒有關系。】瓦力說,【只是以后碰見相似問題的時候,就有能力去勸說自己正確對待這個問題了。】

【伊芙……】狂暴的情緒信號流慢慢冷靜下來了,瓦力得以喘一口氣,繼續他的思路。【想想看,后來這200年自己是怎么過的,然后再想想看,自己是否在面對他的時候還是禮貌的,你就知道,自己這些年到底有沒有大錯了。反正,我是覺得你在大是大非上沒有什么嚴重的錯誤,用不著這么自責。】

【真的嗎?】伊芙動搖了。

瓦力雙筒望遠鏡似的頭使勁點了幾下。

【好吧……】伊芙慢慢平靜下來。她還是低落地看了瓦力一眼,然后轉向不近不遠、基部沒入海中的巨大的公理號。

傍晚的時候,伊芙主動提出去當時阿萊茜絲落腳的海岸一趟。瓦力同意了。伊芙抱起瓦力飛到海岸上。然后伊芙對瓦力示意一眼,在秘密內線中交流過數縷信息,他們默契地在退潮的沙地上浮印寫下前舵手的序列號與職位簡稱。然后兩者待在沙灘上,在黃昏中看著潮水慢慢上涌,一點一點吞沒了他們剛剛寫下的隆起而規整的印刷體沙堡字母。海潮涂抹的沙地越來越高,在海浪退下之時,那片之前寫著沙堡字母的潮濕沙灘已然平整如初。

“再見,老朋友。”瓦力望著海浪,悄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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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上這條船。”漢即將踏入公理號時,一個人攔下了他。

漢仔細看了這個人一眼,那人面無表情地看回他。“執行公務。”那人解釋道。

“我以后都上不了了嗎?”漢上下打量著他,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句話。

“至少今天不行。”這個人說,“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不要在這里停留。”他舉起手中的能束武器,細長如杖,尾端膨大,如同被不均勻拉長的葫蘆。

少年悻悻而去。他往回走的時候不由得回頭看了登陸口一眼。那人沒有繼續舉起能束武器,但是一直盯著他。

看來奧托早就想到了現在。漢之前還認為奧托給他電腦有點太過著急,但他現在確實有這個需求了。奧托沒我想象的那么遲鈍,他顯然早已知道會有現在。漢不禁想起那天早上的船上談話。但他為什么還鋌而走險?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少年想到這個就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本想像以前在公理號上那樣,回家使用電腦開始隱晦的學習。但他仔細考慮了一下,最終沒有回家,而是決定去學校。

雖然他經過兩天的思想斗爭與悲傷,正逐漸慢慢走出陰影,但面對吵鬧的、渾身都有使不完勁似的其他同學,漢還是一點都提不起精神,似乎專屬于年輕人的活躍已經從他身上消失。面對哥們的疑問,他也很想全盤招出,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么做。即使有萬分情緒想與真正的人交流,他都得壓抑著,只能和自己熟悉的機器人聊聊。可是機器人似乎在這方面都有點木,聊了一次之后,他就拒絕再犯傻和他們反復排解這個了。

他還是選擇坐在角落里。墻壁好像一個保護罩,能夠將他和其他活躍的同學隔開——即使只是給他二分之一的保護,都比四面受敵要好。

他這次沒有自顧自地全程在平板上寫寫畫畫,至少聽了一大部分。雖然那些東西他不知道究竟進了腦子沒有。因為太久沒來上課,他對此種學習方式都有些陌生了。

“這次你有時間了嗎?”下課后,和上次講課的是同一個老師。他似乎對這個孩子過目不忘。

“嗯。”漢回應。

“上次是你問我微積分問題的,是吧?”老師看著這個少年?

的確是這個老師。他有些后悔當時一個問題讓這老師記住了他。漢看著這個男子,從表情上看出自己騙不了他。

“嗯。”他回答。

“不用擔心。”戴眼鏡男子似乎看出了他的戒備,“我想問問,你為什么自學了微積分和程序設計?”

漢繼續盯著老師,繼續在表情上看到了胸有成竹。這老師說話溫和,但總讓他有種想逃跑的沖動。“呃……我……對這個比較感興趣。”他知道自己很可能騙不了老師,但還是想賭一把。

“感興趣啊,不錯。”讓他想不到的是,老師好像不知道他這邊的情況。立刻少年輕松了許多。“那么為什么你不來這邊上課?我們這里也會教同樣的東西。”

漢思考了一會兒,“呃……我來這里聽過幾節,感覺進度有點慢了……”

“如果你有需求,完全可以給你個適合的環境。”戴眼鏡男子對漢微微一笑。

漢看著老師,嘴唇囁嚅幾下,“……就我……一個?”

“單獨開小灶,以我們的條件也做不到。”他再度微笑了,“不過,如果你想,我們在評估過你的水平后,可以把你弄到那個環境里去。”

“……呃……”漢好不容易聽懂了老師在說什么,他打算來驗證一下自己的想法。他想起了之前鎮長對他說過的話,“我記得好像有人對我說過,必須完成學時才能晉級……”

身著深色教學袍的老師這次只是和善地勾起嘴角。“天才不應當被世俗規矩所禁錮。”

“那我也做不了主啊。”漢說。“這……你們也比較難做主吧。”

“漢。”老師走近了他。他很想后退保持距離,但出于禮貌沒有。“不在這個牢籠中。”

“那——”漢想張口問,老師舉起個手勢讓他噤了聲。“來吧,孩子。”老師示意他點開了自己的平板,然后漢驚異地看著老師在這個對他來說理應陌生的平板上熟練操作起來。隨后還給了漢。

“沃爾特·德卡德。”他從深色教學袍中伸出右手,漢盯著那手,一時不知所措。不過他還是伸了過去。冬天的冰冷仿佛從老師手中滲透到他的骨頭里。“有任何疑問的話,請放心聯系我,我們會盡一切努力幫你。”隨后老師放開了手。

漢看著老師悠然轉回去收拾教具,看了眼自己的平板,決定立刻關掉全息屏。他在離開教室的時候,忍不住用眼角瞟了教室角落的攝像頭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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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MN-BM4檢驗進入O區的樣品檢驗結果出來了。】鎮長的通訊器里收到這樣一條加密信息。【根據樣本上面的標記,定位的幾處隕石坑年份如下。】

格蘭德看著他們發來的簡報。眼睛瞇了起來。只是因為他們不在隕石降落區域,所以這么多年都沒有發現天外來客。給的同位素測年顯示,隕石雖然降落下來的時間不定,但是基本上每100年都有三個至五個降落。

如果不算其他的零星小隕石的話。

他知道奧托發現了這個問題是對的。但與駕駛這么一艘已經破敗的船上天,然后在升空一半就因為技術原因所導致的密封艙漏氣或者其他什么故障,然后將所有人都炸成煙花相比,待在這個已經新生的地球上,利用已經存在的對空防制導彈系統更加現實。至少,隕石不可能砸下全球,但只要升空一爆炸,或者在外太空出現事故,這一個籃子的雞蛋全都會打翻。

但上次對空導彈系統那莫名其妙的故障讓他感到非常不安。總得找時間繼續派人將那個問題發現了,直到修好為止。

盡管如此,總是還有第三條選擇,甚至第四條。人的本質還是生物,生物的本性就是為生存而戰。

他很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句驅使麥克雷艦長英勇歸航的話。

“我不要生存,我要生活!”

可能他在降落之后不久就意識到這句話其實是吃飽了撐的放屁,如果他還記得自己說過什么的話。

他想著,操作通訊器找到另一個人,用加密頻道向他發送了與隕石毫不相關的東西。

【公理號的遠程通訊系統能用了沒?】

【還沒解開權限。】那個人很快回復。

【為什么這么久?】

【因為這次的比上一次的還要復雜。】那個人回應,【不過,他們很快就能幫我們搞定了。】

【五天之內能行嗎?】

【聽他們說三天就可以了。】

【盯著他們點。】格蘭德回復,【一旦搞定了,立刻由我們接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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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一勞永逸的電死實在是太便宜他了。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在他意識到自己并沒有被徹底擊毀時如此想道。

依然是束縛完好的藍色溫熱力場,依然是白噪音,依然是那堵墻壁,背后依然站了兩個人。但他顯然在一定程度上被修復過。能量水平有了一定上升,雖然還是非常低。劇烈的疼痛也基本上不復存在,至少它們弱了很多。

這次還有什么新鮮東西?知道自己被刪去A-113指令的奧托冷冷想著。除了關注那個可有可無的古董指令,他們還想要什么?他對于他們還有什么價值?

“陳述你使用矩陣鎖住公理號的理由。”

“同第一次解釋。”他不想重復自己說過的東西。

“如果有人需要使用這條船的功能,也對其要求置之不理?”

“看情況。”

“是否可以說,船的控制權完全屬于你?”

頓了好一會兒。“是。”

“有無與他人分權的可能?”

“有。”

“具體是什么?”

“有能力判斷并且使用此船功能的人。”

“是否認為目前地球鎮無一人有此能力?”

“是。”

整個對話下來,沒有任何電擊,也沒有任何其他形式的攻擊。

“我們需要使用星際信息傳輸。需要你放開權限。”

原來如此。奧托默默想道。但他有牌可以打。“你們未經過授權。”

“公理號最初的數據庫是我們解碼的。”冰冷女聲繼續說,“我們有能力解開你所設下的矩陣。”

“那么為何找我?”奧托冷冷回答。

“給你一次機會。”女聲播放到這個小房間內,不知道她是否就在這墻的對面。“以我們的水平,將不可避免地對飛船電腦造成損害。”

奧托沉默了好一陣子。“為什么要使用星際信息傳輸?”

“這與你無關。”

“原因可讓我幫助你們評估必要性,并且給出理由。”

那邊似乎沒有預料到他給出這種回答,很久沒有開始新的問題。

“上周傳送的信息被我們截取,我們認為有必要開放通訊,贏取與其他星艦的交流機會。”

“為什么是此時?”

“現在時機到了。”

“使其他飛船誤認為地球宜居而返航?”奧托反問。

“開放通訊可使我們了解到外太空普遍情況,隨后再決定是否發送地球宜居的信號。”

“沒有必要。”

“不需要你幫助我們評估是否必要。”冰冷女聲回應。

又會來一場電擊?聽到這句話后,奧托不禁猜測對方的動作。

沒有電擊。相反,不知何處的投影裝置在他面前投出一片巨大的藍色熒光屏。上面是某個程序的很小一部分源代碼。奧托看了一眼,不禁心中一驚。幸好這只是代碼一部分,而且它還沒有加上特制的其他部件。這個恐怖巨物的影子在機器人界中談之色變。

“針對你此次設下的矩陣的復雜性。”冰冷女聲說話了。“我們將使用QT-Ⅰ型病毒攻破公理號電腦,破除矩陣,可獲得包括星際通訊功能在內的任意功能的使用權。想必你也知道此病毒的危害性。獲得信息后對飛船電腦中的破壞將會難以挽回。”

“如果你合作,主動開放星際通訊功能。”女聲沒等奧托回應,繼續說下去,“那么飛船電腦將不會受到無法挽回的損害。”

奧托沉默了。

“另一個辦法是,沿用上次刪除你芯片中A-113指令的方式,我們自行調取你電子腦中存在的矩陣。”女聲繼續說道,“不要認為我們沒有破解你的新系統,你在監控室做的一切都為我們提供了便利。”

奧托沒有回話。驚詫席卷了整個電子腦。O區人為什么會滲透到監控室?

“與QT-Ⅰ型病毒攻破電腦不同,從你這里只需取到相應部分的矩陣即可。”女聲說,“這與你主動給出的方式的結果是一樣的。我們相信你會對這3種選擇作出慎重的評估與選擇。”

這在任何處于奧托境況下的人類眼里都是一句嘲諷。奧托忽略了人類能夠解讀出來的嘲諷成分,沉默思考著他的選擇。

O區人。從最開始的屋頂追逐,到密室攻擊與沒有理由的電擊,已經把他對于O區的信任磨滅得差不多了。他最終選擇自行給出矩陣。起碼這是最有可能保全飛船其他功能不被破壞的選擇,同時能夠避免他們同時調取自己電子腦中矩陣的其他部分。

“我主動給出星際信息傳輸權限。”他最終回答。

“非常好。”女聲說。后面兩個人走了上來,嫻熟地打開了他的數據傳輸面板,拿起旁邊的數據線接入他的端口。

奧托沒料到他們會以這種方式讓自己給出權限。即使被力場禁錮得死死的,即使電量低下,他忍不住徒勞地抬起雙手想要阻擋這兩個人的動作。腰間的焊槍卡口已經松開,但沒有動力能夠將其拋向這兩人。這個聲音還引起了其中一人的注意,那人在椅子旁邊操作片刻,一道新的力場直接包住了焊槍所在的一圈軀體。他們沒有猶豫。奧托感受到自己的數據接口已經被接好,只不過還沒有開始交流。

“我可以寫出矩陣!”奧托一面極力開始防御,瘋狂地拒絕傳輸協議,一面對著那面墻懇求道,“給我鍵盤,不要——”

“我很抱歉,03,恐怕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女聲絲毫沒有摻雜任何情緒。

奧托還在極力抵抗對面的任何數據交流請求。雖然他們獲得了能夠與他的系統進行交換數據的技術,但只要他拒絕開放交流,一切數據交換或者通過他給出矩陣而趁虛而入的其他操作都無法進行。女聲沒有再度發出聲音勸他關閉防御,他沒有心思去思考為什么,全部精力都放在不斷抵制和加固防火墻上。他能感受到請求拒絕的難度在逐漸提升,它們的速度越來越快,穿透的也越來越深。

但在他確定自己完全還能掌控這個難度之時,突然感受到數據傳輸不知何時被全面打通,源源不斷的陌生數據一擁而進,在處理單元內一瀉千里,毫無阻攔。驚恐之中他本能地開始防御,但面對這些洶涌的數據波濤,他的防御嘗試如同打在一道堅硬的墻上,對它的肆虐絲毫不起作用。

這堵墻慢慢變得真實。它精巧地把他一點一點凍了起來。一點一點與現實隔開。仿佛將他從這具軀體剝離,讓他看著它蠶食自己,卻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仿佛蠶食的是另一個毫不相關的自己似的。他瘋狂地敲打著那面透明的讓他看著蠶食自己的墻,瘋狂叫喊,所作的努力均是徒勞。他還能接受視覺信號,還能聽到那兩個人發出的聲音,甚至還能“聽到”永無止境的白噪音,還能接受到其他任何部位的傳感器傳來的信息,但他發覺自己對自己所有的軀體部件失去了控制。他沒法抬手,沒法伸展,也失去了發聲能力。

這層墻沒有止步于將他封存起來,而是逐漸長入他的意識本身。思考隨著冰凍范圍的擴展變得越來越慢,那些還能接收到的信息也隨著冰墻的厚度不斷增加而變得越來越模糊、遙遠。

“……美妙的QT-Ⅱ……”他似乎在滿視野的白色墻壁中朦朧聽到這么一句。

在冰即將封凍完全他的意識之時,洪流拉滅了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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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理號的權限被破解的綠色圖標顯示在全息屏上的那一瞬間,船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他們忙碌地在艦橋以及船的其他地方測試各種功能,確保所有功能的控制權都回到了人類手中。

就在他們還在控制臺上忙碌時,一個人突然注意到控制臺上有個藍色的觸鈕亮了。他伸出手點開,出現的內容讓他吃了一驚。很快艦橋內所與人都圍到了這個全息屏周圍。艦橋內突然安靜下來。

這個信息沿著加密頻道迅速傳到了處于內陸的行政機關內。隨后他們在狹小的逃生艙中召開了會議。

“康斯特號,本發射區的C級飛船,今早發送了一條詢問信息到達公理號。”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消息,首先還是要匯報。“他們要求知曉的信息主要是,地球生態環境恢復狀況,包括數據與圖像。”

“一定是一周前發的那一份被他們收到了。但只有這一艘對我們產生了興趣。”

“回復時間很可能比這還早,只不過解開權限之后,才被我們知道。”

“他們要求的這些在接下來我們要發送的正式歸航聲明以及邀請函所要求的內容一致。”

“他們倒是提醒了我們一點,歸航聲明中需要包含地球圖像。”

“他們要圖像,就給地球鎮最漂亮的環境,田園風光就可以。不要給O區以及大區科研機構的圖像。”

“等到他們來到太陽系就瞞不住了。”

“外觀上看不出里面有些什么東西。可以有時間對此說明。”

“那么他們對于確切歸航時間的要求呢?”

“很可能僅僅是為了修正自身時間偏差。在正式歸航聲明中已經包含。”

“盡管如此,我們必須對康斯特號進行單獨回復。”

“康斯特號要求提供發射區周圍環境,這個作為單獨回復項目之一。他們的請求相當合理。發給他們就是。”

“可是幾乎所有泊位此時都在水中。”

“這情況必須向他們說明。而我們的例子就證明這樣降落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按照公理號的降落流程,電腦將會全盤自動接手躍遷以及后續的自動降落。除了自動駕駛儀干擾,不大可能在中途停止降落。”

“中途停止降落還會對他們造成損害。就是自動駕駛儀也會評定這個風險。”

“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向他們說明這種風險,讓他們自行評估。”

“如果收到回復后他們要求直接與我們對話呢?”

“派人24小時駐守在公理號艦橋中。現在立刻修整控制臺臺面與艦橋環境。”

“修整完畢后才發送所有的信息。”

“他們歸來后的安頓如何安排?”

“大區內有一定的空間容納他們。所有的食品合成單元也可以重啟來供應。而且剛回來的人干勁非常充足,是墾荒的良好助手。”

“大區需要從現在開始增加能束武器數量。”

“以及急訓一批緊急應對人員。必須擴充數目。”

“O區必然會截留到信息。”

“這將是很好的回應他們為何大區武裝增加的借口。”

停頓了一陣子。

“還有什么問題嗎?”

“認為在我們的回應中應當詢問他們是否有返回地球打算。這才是明確的證據。”

“對,以及坐標。”

“坐標詢問意義不大。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定位。”

“他們的艦內情況也需要詢問。”

“對此問題無需過于焦急。等他們開始請求艦上通話時可以一并觀察。”

“但在他們回到地球前必須有艦上通話流程。”

“對,必須留時間給我們調整我們的防御水平。”

停頓了一會兒。

“還有問題嗎?”

再度停頓。

“散會。”

通過監控室與公理號的聯機,地球鎮的植被風光、水文條件以及大氣的透明情況已經被打包好發到飛船上去了。找這些圖片花費了他們好一番功夫。他們在圖片中說明了當時的季節與出現圖片中狀況的情況,就等待著最終按下的發送鍵。

艦橋被清洗機器人進行了全部清理。艦橋的地板煥然一新,半透明地板下感應磁區的螺旋線路清晰可見。控制臺久積的灰塵被清理干凈,有所老化、裂開的地方也仔細進行了修補。就和200年前剛降落下來時幾乎一模一樣。

人們要踏進艦橋,清潔機器人摩攔住了他們。有個人沒有來得及剎住腳,徑直踏了進去。他以為自己的腳上很干凈,顯然他錯了。明顯地,他留下了一個帶著泥的鞋印。清潔機器人擦干凈了泥印。人們在門外脫了鞋進來。冰冷的地板讓他們不由得咬緊牙關。很快他們就受不了了,把摩和其他清洗機器人都趕了回去,穿上鞋走了進去。既然出去外面探索過了,艦橋內的地板有點臟也是正常的。

他們看到飛船電腦已經接到從外界接收的信息包。再度確認里面信息兩則無誤后,上級下了命令。

“發送信息。”

公理號由內至外傳來特殊的功率聲。沒有如同上次那般劇烈。他們的目的只需將信息播報到散布在太陽系中的諸多基站上,再由它們進行真正強烈的信息躍遷步驟,發送到其他BNL飛船以及康斯特號上即可。艦橋內,他們在雖然音量不大、但聽著令人眩暈的聲音中紋絲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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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午日落時分,漢突然收到一條消息。

【嘿。】他有些意外,發信人是阿萊茜絲。【你可以幫我推個輪椅嗎?】

【去哪兒?】漢知道她已經下課了,但此時也快黑天了。

【廣場上,你知道吧?】阿萊茜絲說,【有人在那邊打球,我想去看看。】

大冷天的確實有不少孩子頂著寒風打球,即使天快黑了,他們也要抓住一切夾縫中的時間玩樂。

漢把阿萊茜絲推到廣場上,所有場地都被半大不小的孩子占滿了。阿萊茜絲讓漢把自己推到靠墻的地方,在讓出空間同時,也防著自己被球砸到。“你找到別人幫你推回去了嗎?”漢問阿萊茜絲。

“就你啦,我還找什么別人。”阿萊茜絲瞟了漢一眼。“你別走,我要找你說點事情。此時此地。”

顯然阿萊茜絲對看打球并不感興趣。漢立刻意識到了。這么小的孩子也知道掩飾了?漢驚訝地轉向阿萊茜絲。

“那教我的老師也教你是吧?”阿萊茜絲直奔主題。在孩子們的喧囂中,她的聲音無法擴出去多遠就會被叫喊聲淹沒。

“教我的是那個很瘦的戴眼鏡的,天天都是深色長袍。應該是吧。”漢真不知道給阿萊茜絲上課的是不是同一個。

“就他,沒錯。”阿萊茜絲回答。“他有沒有跟你說什么?”

“啊?”漢一下子有點跟不上阿萊茜絲的思路,“說什么——什么?”

“比如說,讓你去別地方學習什么的。”阿萊茜絲看了漢一眼,“抱歉,我只是打個比方。”

漢再度驚異地看著旁邊坐在輪椅中的女孩。“你怎么知道?”他不禁問。

“想想看你都沒有必要上課,然后他還那么著急找你,是不是有另一條路可以走?”阿萊茜絲白了漢一眼,臉上掩飾不住自己猜中事情的得意。“還有啊,你知道他哪兒來的嗎?”

“我感覺不像是這邊人的風格。”漢中午之后就知道了,但他決定不立刻點破。

“沒錯,他是從外面來的。”阿萊茜絲雙眼直視前方,一個球擦著線擊到地面,雙方正在為到底有沒有壓線而激烈爭吵。“那么為什么他能這么找你,你也猜到了吧?”

通過前幾天的那個事情,他知道老師上午所謂的學區是在O區內。“大概是他覺得在他那邊方便一點。”

“嘿!”阿萊茜絲突然瞪著他,漢被女孩的反應弄得一愣。“你不要掩飾,不然沒法說問題。我要告發你早就能告發你了。”

漢看著阿萊茜絲,使勁抬了抬眉毛,女孩一臉正經瞪回他。

“……問題是我想去也怕是去不了。”漢轉到另一句上。讓這女孩猜去吧。他想。反正她好像比自己還聰明。

“對。”阿萊茜絲說,“去的問題太多了。老迪盯上你了知道不。”

“知道。”漢立刻接著女孩的話說,后悔自己沒打斷女孩剛剛說的。“我就沒打算去。”

“行,你自己知道就好。”阿萊茜絲沒繼續問下去了。你怎么知道我到底說謊了沒有?漢心里默默想著。但阿萊茜絲看起來是真心想幫他,他也沒打算騙這女孩。

“我倒是想問你了。”漢問阿萊茜絲。“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阿萊茜絲笑了。“你太小看我了。”女孩說,“也不看看我耳濡目染了誰。這些東西都是可以推論的,我都只是在問你而已,我也想不到我都猜對了。”

漢不知道該怎么接阿萊茜絲的話。

“對了。今天還有一件事。”孩子們散的差不多了,天也暗了下來,阿萊茜絲讓漢把她推回去。“公理號上出了點事情。”

“啥事?”漢看不到她的表情。

“公理號又發遠程通訊信號了。”阿萊茜絲淡然回答。

她感到輪椅猛然震了一下。隨后才再度前行。“這怎么可能?”他說,“這功能都叫奧托鎖死了。”

“哦,不信你就回去問問你家的機器人。”阿萊茜絲抽出手揉揉自己的頭。“你不知道,他們肯定知道。”

“可是沒有奧——”漢突然住了嘴。他推著阿萊茜絲走過一處正在進行生物治理的田地,茫然地看著比天幕暗許多的黑色朦朧土地。“臥槽。”他悄悄說道。

“你知道他……怎么了吧。”漢不禁問阿萊茜絲。

“在O區沒出來呢。”阿萊茜絲說,聲音里沒有一絲悲傷,仿佛只是淡然陳述一個與她不相關的事情。

“不僅如此,聽機器人們說,他好像是……走了。”說出這個詞讓他覺得有些卡殼。

“所以呢?”阿萊茜絲漠不關心的聲音讓漢陡然覺得憤怒,特別是她還一點都不比他了解奧托少。

“所以……有人殺雞取卵唄……”漢咬牙切齒地說。

“你覺得是誰干的?”阿萊茜絲問。

“我覺得……呃……”漢仔細考慮了一陣子,“我不知道……”

阿萊茜絲沒有答話。他們沉默地穿過一塊塊田地,等到鎮長家的房屋輪廓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輪椅停了下來。

“呃……你自己能推回去吧?”他看起來有些為難。

“可以。”阿萊茜絲抽出強壯的雙手,放在輪子邊的轉軸上。她轉了個圈面對漢,少年正要轉身回家。

“喂!明天記得上課。”阿萊茜絲說,漢轉回來面對她。“不然老師天天轟炸我。”

“會去的會去的。”少年無奈地回答,轉過身走向自己的家。阿萊茜絲在原地望著漢的背影好一會兒,才把自己轉了過來,一點一點把自己推回亮著燈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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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上一次發送不到2天,康斯特號就收到了來自公理號的正式歸航聲明以及歸航邀請,同時收到了針對他們的回復。

“1分鐘理論。”科林接到信息后,如此說。口氣聽起來像極了嘲笑。

“1分鐘理論是什么?”弗洛伊德問。

“恰好在剛剛放棄一件事情之后不久,就能達到原先的目的。”科林說,“雖然概率學上沒有什么必然的特殊性。”

“你說的一周。”弗洛伊德聽此,撇了一下嘴角。他還想說什么,看到科林正在看著他,沒有繼續杠下去,而是開始閱讀第一則歸航聲明信息。

“看來和我想的差不多。他們之前的是誤發。”弗洛伊德艦長快速翻著其中的圖片,說出了自己的判斷。“這才是正式發送。說明他們也才剛剛回到地球。”

“很可能。”科林說。本想說另一句,終究沒有出口。

“我們的泊位都已經被水淹沒了。”弗洛伊德艦長接著打開了針對康斯特號的回復,第一張圖就讓他震驚。

科林沒有答話。在弗洛伊德艦長翻看信息的時候,康斯特號艦橋內只有輕微的引擎轟鳴聲。

“你今天似乎話比以前少了很多。”全程的安靜讓弗洛伊德有些不習慣起來。他轉向旁邊的自動駕駛儀,“有什么觀點嗎?”

“不太對勁。”科林回答。

弗洛伊德抬起眼睛,盯著中央那個紅色光學鏡。

“旗艦返回地球后,無需人工檢查信息,電腦將會自動對所有的BNL飛船廣播落地時間以及其他的數據。”

“所以?”

“所以,理論上,不會發生誤發事件的情況。”科林頓了一下,“還有不會隔這么長時間才發現并且更正。”

“這很難說。”弗洛伊德艦長說,“根據降落時間和發送的圖片,他們可能已經離開艦橋,發送了很長時間都無人知曉。”頓了一下,“或者,是他們的電腦損壞了,需要時間維修。”

“坐標是正確的。如果電腦損壞,導致他們需要人工發送,實際上還可以由我們代辦。”

“那這是什么意思?”

“除非他們的自動駕駛儀也失效了。”科林說,“但這仍不能解釋為什么后一次也沒有給恰當格式的時間。”

“你自己說的,電腦故障,人工——人類發送。”弗洛伊德艦長抬起頭,“科林,你太多慮了。”

科林在艦長后方靜靜懸掛著,沒有反駁,也沒有說別的。

弗洛伊德艦長重新打開了跟著歸航聲明發送過來的圖片。“地球生態確實恢復了。”他一改剛剛的草草瀏覽,而是仔細地開始查看,加上底下的說明。在圖上他找不出任何令人生疑的東西。

在弗洛伊德艦長翻動圖片時,突然卡在了一張圖上。他一開始以為自己沒按下去。但確定自己按下兩次后依舊沒有反應,他明白了為什么。

“科林。”弗洛伊德艦長轉向后面,“你在干什么?”

“艦長,請放大這張圖片。”科林一改往日的嘲諷口氣,鄭重對艦長說道。

弗洛伊德艦長放大了它,科林借由與電腦直接連通的線路鎖定在了某個區域。放大的圖依然清晰度不減。在長滿雜草的地塊遠方,有一片碩大的樹林。科林讓這個全息圖像動了起來,于是他們的高度開始上升,由最初的近似平視變為一定角度的俯視。科林在不斷調整視角,隨后定在了一個角度上。從這角度看去,至少能看到兩排樹之間的樹根位置,不至于被樹冠擋住了視線。

圖片活動停下了。弗洛伊德艦長看著旁邊的舵形機器人,等了幾秒,以為他會說什么,但是沒有。“這是什么意思?”他只能開口問。

“我覺得這些樹有點問題。”科林說,“整齊得不可思議。”

“我們從來沒見過樹。”弗洛伊德艦長輕聲說道。潛臺詞是舵手從來沒接觸過樹,怎么可能看得出問題。

科林思考了幾秒,最終還是經由內線讓電腦直接分析他想分析的東西。全息屏上劃出一個放大框,是其中一棵最清晰的樹。旁邊很快出來了比對結果,是數據庫中的另一棵樹,它本身早已作古,只存在于數據中。

電腦對一人一機報出了樹種和推測的樹齡,同時把數據顯示在屏幕上。

科林繼續讓電腦鎖定畫面中其他的樹,同樣給出了樹種和預測樹齡,全息屏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

“壞了。”科林只說了這句。

“媽的。”弗洛伊德幾乎和科林一同沖口而出。“這些樹的年齡比他們降落下來的時間還長。”他停頓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媽的。科林。”他看向旁邊的自動駕駛儀。“你早從樹根的坑看出了問題。這整齊的樹種,這整齊的樹齡——這都是人種的。”

自動駕駛儀沒有答話。許久過后,他好像在自言自語地開口了。

“樹能活下來,生態恢復是肯定的。”低沉但是不單調的機械聲音說,“為什么他們還要種這么整齊的樹?”

“主要問題應該是,為什么他們在降落之前就種下了樹。”弗洛伊德艦長說。“老天,該不會是這么長時間都在地球附近改良生態環境吧。”

科林沒說話,紅色的單光學鏡一直盯在全息屏上沒有移動。舷窗外,那一層薄霧依然存在,模模糊糊的星空沒有變更多少。

“或者他們給了個假時間。”機械舵手最終說道。

艦橋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一人一機對視良久。科林從艦長的臉上看出了極大的震驚。弗洛伊德艦長隨后轉向窗外的薄霧,在明亮的艦內,他能清楚地在巨大的落地舷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科林,我們遇到麻煩了。”艦長終于轉了過來,對著機械舵手鄭重說道,臉上的震驚一掃而空,而是極度的嚴肅。

“嗯哼,很顯然。”蜘蛛般的機器舵手回應。

弗洛伊德艦長讓針對康斯特號的回復浮在控制臺前面,“這批人顯然心懷鬼胎。”他說,仔細閱讀針對自己船的回復。“本來我們還認為按照他們的請求回復尚且沒有問題,看來得多斟酌一下了。”

“懷不懷鬼胎都得好好斟酌。”

“但是現在情況已經定了,他們比我們想象得聰明得多。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給我們假時間。”弗洛伊德對科林說,“他們看起來是在安居樂業,都已經在地球上耕種了,什么樣的事情要讓他們故意隱瞞信息?”

“我們的信息還太少了。這個疑惑還沒法知道。”科林回應,“但至少有一樣是真的,他們的船還在地球上,發送地點沒法編造。”

“真的嗎,科林?”弗洛伊德艦長有些懷疑。

“是的。因為太陽系中的基站都是單獨運行的,我們并不知道到底放了多少個。所以,修改基站導致地點虛假的可能性非常小。”

“他們首要一條就是詢問我們有無歸航打算。”弗洛伊德艦長看著那條信息說,“廢話,當然有咯。”

“不行。”科林說。

“我開玩笑的。”弗洛伊德笑了笑。“發信息之前這都得好好考慮。”

“有個限制條件。”科林終于說話了。“我們的飛船能源不足以支持發送過多次數信息。”

“現在我們還能發送幾次這樣的超遠距信息?”

“大約只有4次。”機械舵手回答。

“兩個月內?”弗洛伊德挑了挑眉毛。

“是的。”

“進太陽系后就無需用這個了吧?”

“沒錯。”

弗洛伊德沉吟片刻,“看來艦內通話也不行了。是吧,科林?”

“回太陽系后可以。”

“也好。”許久過后,弗洛伊德艦長說道,“我們遇到了個聰明的對手,不能太早暴露自己的身份與目的。”他轉向科林,“兩個月時間太充裕了,如果過早說自己要回地球,后續的會比較麻煩,連我們只能用有限次數發送超遠距信息這一點都會很快被他們所察覺。”他轉回控制臺,“那么首先,回應他們我們暫且沒有回地球打算。其次,在對話之前拒絕任何艦內通話,艦內圖像能不給就不給。還有——”弗洛伊德突然停了下來。

“從這里發送超遠距信息需要多久到達地球?”弗洛伊德突然問。

科林猛地轉了過來。“大約兩小時左右,加上太陽系內基站轉碼,理論上不會超過3小時。”

“我記得這東西的工作原理和飛船躍遷差不多,不應當讓它有這么長時間的延遲。”弗洛伊德轉過來正視中央發著紅光的舵手。

“我們選擇的信息躍遷路線與飛船的不同。”科林回答,“不能調配那么多能量來發送,這完全在計劃之外。”

“這東西到那邊也消減得差不多了吧。”弗洛伊德說。

“只要有相當的殘余進入太陽系就沒有問題。”科林說。

“那么如果他們要求坐標,這給出去沒有問題吧?”弗洛伊德說,“他們能推理出我們距離地球在越來越近嗎,即使微不足道?”

“雖然幾率很低,但鑒于對方比我們想象的可能復雜得多,能不給就不給。”科林回應。

“好像就這些了。”

“還有一個問題。”科林突然說話了,“如何避免讓他們發覺我們已經識破他們的伎倆?”

好問題。弗洛伊德艦長陷入了沉思。這么講的話,如果隱瞞過多信息反而可能會讓他們警覺起來。至少如果自己發了對方假信息,然后他們不回應自己要求的相關內容,自然自己會認為他們已經識破。

這真是個兩難問題。弗洛伊德艦長對自己說。但與被發覺識破相比,犧牲一點點自己的信息,換來相應的應對時間,也是應該的。

“我們要回地球這件事還是不能說實話。”弗洛伊德艦長最終說,“鑒于我們沒法通話,而這一點在進入太陽系之前都不能暴露真實情況,艦橋情況還是得發。”他看著科林,“艦長和艦內機器人,GO-4可以不算,但你得在場,流程上得同框,我沒記錯吧?”

“對。”科林回應。

“得犧牲一下我們艦橋來減輕被他們發覺的風險了。”他對科林說,“然后是坐標,這個給了也無妨。”

“這個還真不建議給。”科林說,“你打算如何搪塞他們不通話?”

“當然是馬頭星云中的塵埃過多,信號不穩定。”弗洛伊德指向前方的薄霧,說。

“我們已經出馬頭星云了。”科林回應。

“現在不發,等過一個月兩個月再不得不發的時候,更容易被他們察覺時間上的微小差距。”弗洛伊德鄭重看向科林,“還不如現在發了完事,至少還在我們控制范圍內。”

科林沒有表示反對。

“我們得弄一個問答樹模擬所有可能的回應情況,并且每種回應都必須給予定性。”最終艦長開口了。“我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在盡量短的時間內釣到更多的信息。”

“我們的水平也會暴露。”

“主要的理由還是馬頭星云里信號不好。然后你來背鍋,在回應里我會暗示主要是你安排的發送。”弗洛伊德艦長說,“抱歉,如果讓他們認為機器人掌權的話,可能對我們人類接下來的行動不會抱太多的戒備之心。”

“過分。”科林回答。

“別裝傻,科林。”弗洛伊德嚴肅說,“我們船都差點陷入被機器人——你掌權的僵局。雖然嚴格上說,那不單純是你的錯。”

“請不要讓我想起這段歷史。”機械舵手的聲音透露出頹喪,“我背就我背。”

弗洛伊德看著正在望向窗外的機器舵手好一會兒。

“你,現在就弄這個問答樹。”他對科林說,“然后給我過眼。等到他們的回應發回來了,就能看到他們究竟是怎么樣一個態度了。”

“萬一提問不在問答樹任何一個枝條上怎么辦?”科林突然說。“出現這種情況不奇怪。”

“那也得弄。”弗洛伊德很干脆,但沒有說更多的。他停了一會兒。“根據我們想知道的東西,弄一個針對性比較強的問答樹,以獲取更多地球的信息為主,回應引到馬頭星云上,別往我們船上引太多。然后至于說他們最后的疑惑如果全都集中在船上,那就以需要獲取足夠的地球信息再考慮是否回去為由,而到時候做了決定再進行艦內通話。”弗洛伊德頓了一頓,“這應該夠他們琢磨好長一段時間了。”

“這豈不是暴露我們連分配信息發送的能源都沒有的事實?”科林說,“這恰恰是我們需要隱瞞的。”

“但是沒有辦法。”弗洛伊德說,“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回到地球,面對他們也是必然事件。但如果我們不表態有回地球希望,那就起碼說明我們即使能源不夠也不急著要,最壞的情況莫過于他們對我們失去希望,停止發送邀請而已,不在于對我們產生警惕。”他看著發紅光的舵手機器人,“但我們不一樣了。”

“你要安排所有機器人也進入軍備狀態,每一個人都得與一個機器人搭檔。然后把分配名單給我。”弗洛伊德艦長說,“我轉達所有人類船員搭檔信息,然后給全部船員,人類與機器人,下達配合集訓命令。”

“沒問題。”科林回答。

“開干。”弗洛伊德艦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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