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彗核
- AT0036
- 14242字
- 2023-08-09 22:06:12
他自己的實驗田同樣沒有逃脫黑粉病的魔爪,那幾株本想留種的玉米也難逃一劫。雖然套上袋子的時間早,也不能完全隔絕病菌的侵襲,病懨懨的黃褐色點綴在田間。本來他的初衷是在與農業部合作前提下拉回玉米的退化,現在看來他的計劃沒趕得上事情的變化。
登記上傳感染情況后他進到鎮長屋子里,正打算拿抹布擦阿萊茜絲夠不著的櫥柜頂物品時,身后傳來老人聲音。
“你回來了?”
奧托轉身。老人手中拿著通訊器,顯然他們終于發現了自己的上線信息。
“出去這之前怎么不請示呢?”格蘭德的聲音中帶有質問。“不是之前跟你說過嗎?”
如果是個人,格蘭德的態度可能還會看在人會忘記的份上好一些。但他面對的是一直以來工作記錄都非常良好的奧托,一兩次的疏忽變得極其顯眼。
“科考地點條件苛刻,時間緊急,來不及請示。”奧托冷靜回應。
“那有什么必要一直關著通訊?”格蘭德覺得上面的解釋是在敷衍。
“科考內容荒唐,無法在緊湊時間內說清。”奧托依舊平靜回答。
老人感到不可置信。這機器人在一本正經胡說什么?“荒唐是什么意思?”
“猜想本身荒謬。”奧托說,“只有鑒定樣品才有可能排除猜想中的謬論。”
格蘭德一直拿著手中的通訊器,盯著奧托好一陣子。出去了兩天,這口吻變得比天氣還快,差不點就趕上各個科研機構里的那些老學究了。
“這是什么猜想?”老人不由得追問。
這次輪到奧托猶豫了很久。機器人仿佛木頭般一動不動。但最后他還是開口了。“抱歉,無法解釋。”
鎮長沒有想到機器人會來這一句。他本想沖口而出150年前麥克雷曾經說過的一句“我命令你”,但鎮長不是當年的艦長,與機器人打交道的經歷也讓他止住了這個沖動,首先他要確認一個事實。
“是你的猜想嗎?沒有任何其他明確指令的參與?”格蘭德問,“不許撒謊。”
“是的,長官。”機器人回答,格蘭德聽此松了口氣。
顯然在格蘭德已經成為奧托長官的前提下奧托還會隱瞞一個看似并非指使的事情可能不是他這個長官身份就能單純解決的。老人摸了摸下巴,一改剛剛的咄咄逼人,開口了。
“奧托,我也和那幫科學怪人打過交道,他們也時常會這么對我說。”格蘭德說,“我能理解你們為什么會選擇隱瞞我,但是……后來他們還是展示了他們的猜想,而且無論多么天馬行空,我都沒有阻止他們繼續研究。”老人盯著機器人,機器人的面孔絲毫沒有任何一點動搖的痕跡,但老人沒有氣餒,“你這個也是一樣的。沒有必要對我這個外行人進行隱瞞。”
果然。老人看到機器人沉默了。至少從其他人類的反應來看奧托在思考究竟應不應該繼續隱瞞,他的勝算大了一成。
“您確定需要現在就要知道嗎?”奧托有些猶豫地說,“鑒定樣品花不了多少時間,推薦鑒定樣品后排除一些高風險但是可能性極低的猜測,再給您做整體報告。這也是我一開始的打算。”
格蘭德聽了之后揚起一邊眉毛。他不完全吃這一套。“至少你先說個大概給我吧。”老人說,“我對你到底在弄什么一點頭緒都沒有,我還是你長官,隱瞞這個不太好。”
格蘭德不由得想到,這事情可能不像機器人說的那樣聽起來像無傷大雅的東西,否則需要開個船出去兩天還拒絕通信,這個要證明的東西似乎范圍比較大。
“前幾天觀測到泥漿雨,我去調查了泥漿雨的源頭。”奧托說,“因為待認定的來源在地球鎮之外,任何機器人都無法到達,只能使用探測船。”
這句話讓格蘭德一下子想通了為什么奧托會在屋頂放那些莫名其妙的容器和風筒。這家伙原來為了這個事情守株待兔了差不多整整一年,而他一直都不知道。但是這還不足以說明為什么機器人要掛通訊。“那你直說就是了,這才幾個字,為什么拒絕通訊?”
這次機器人出乎格蘭德意外沒有沉默了,立刻回答。“理由如前所述,科考環境險峻需要全神貫注,加上當時確實認為您不能理解這個理由,所以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風險就沒有開啟通訊。”說完這一長串后,奧托又加了一句。“是我的疏忽。”
“既然你去的地方這么危險,也沒有帶上個同伴?”格蘭德再度發問。“這是什么地方?”
“抱歉,是我對自身水平過于自信。”奧托立刻回答,“最好還是等鑒定結果出了后再通知您。很可能不是這個地點。”
雖然機器人說的一點紕漏也沒有,這也是格蘭德一直以來都有些擔心的問題。他根本沒法知道,這些算法精良的機器人在有了自我意識之后是否會隱瞞他一些問題,就算有,因為對方強大的推理能力使一些人類掩蓋不住的破綻輕易被掩藏掉,除了去搜索機器人的記憶,他也很難發現,往往直到發生了他才能反應過來,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但這么久一直都沒有機器人有這種特征,通過觀察其他船員機器人也沒有這個條件去隱瞞,恰恰只有奧托有條件。奧托一直都不肯招出來這個地點究竟是什么,這讓他找到了突破口。“這個地點到底是什么?”
“火山。”事情又出乎格蘭德意外,奧托居然沒有停頓。“強調一下,這只是猜想。無需恐慌。”
格蘭德的神色一直都沒有完全放松。他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古羅馬神祗的名字[1]。“火山是什么?”老人不由得追問。“為什么你提到恐慌?”
人形機器人停頓了一下。然后金屬聲說話了。“建議長官自行查閱詞條火山。拼寫V-O-L-C-A-N-O。里面諸多定義無法簡略說明。”隨后他說,“至于恐慌,完全沒有必要。相比黑粉病,這不是緊急事態。”
老人狐疑地看著機器人。此時他沒辦法查詢這個詞條,而且他也不打算用通訊查,而是直接找可能的人去問。
“你這個能夠盡快弄好了給我報告嗎?”最終,格蘭德看了看表,問。
老人的一舉一動沒有逃過奧托的鏡頭。他知道格蘭德要去事務部工作了。“當然可以。”奧托說,“但我需要用公理號上的化學分析儀CM-C5和礦石綜合分析儀MN-BM4。這兩個儀器都不在公理號上。如果被地面科研單位取用,希望您能授權我使用。”
“我……得查查這兩樣東西去了哪里再告訴你。”格蘭德拿上掛在門邊衣架上的大衣,打開了門,“我也不是萬能的,有些東西如果不歸我們這里管,那么流程還挺復雜的。”隨后老人關上了門。
奧托知道老人指的是O區。除了化學分析儀之外,礦石綜合分析儀正與之前在艦橋修復公理號過程中清點的失竊清單相對應。公理號上本來都有副本的,結果令他想不通的是這些儀器仿佛搶手貨般被洗劫一空。那都是很早的事情,沒有人記得這些人的面孔,也無從查證這些人究竟屬于哪里。最終這些儀器流向了哪里,只有這些還在用著的人才知道了。
奧托從窗戶中看著格蘭德遠去的身影,重新拿起抹布開始干活。奧托都快幾百年沒有再碰到過剛剛那種詢問方式了。至少剛剛700年的算法暫時拖住了65年的經驗。他知道隕石坑這個只是為了防備格蘭德在他探索火山后阻止自己繼續探索而附帶的項目。看起來自己沒有招出來任何可能的邏輯漏洞。那天那個已經讓他厭煩的事件再度毫無征兆地翻出來,麥克雷艦長那天的一舉一動仿佛病毒般揮之不去。至此之后他對任何人類的理智都一直持有懷疑態度,就算是機密他也不愿再直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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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蘭德這天開完會后在辦公室中查詢了火山詞條,隨后他思索了良久。大區內的確沒有研究這個的部門,他覺得在大區內找到那兩臺東西的可能性可能很低,但他不著急。向一個人發了拜訪信息后,他直接走去找了那個人。
“鎮長,好久不見。”那個人禮貌地握了握手說。
格蘭德禮貌地點了點頭。“我想問你個問題。”他說,“什么樣的樣品可能同時用到化學分析儀和礦石綜合分析儀?”
那個人聽了一愣。隨后他猶豫地開口了。
“好奇怪哦。”那個人說,“我對此不太了解,但是我感覺化學分析儀能分析的礦石綜合分析儀都能干。這些東西有特定編號嗎?”
格蘭德說出了奧托給他的編號,這個人轉回去在他的全息屏上開始查閱這兩個的信息。
“我猜的基本是對的。”查閱完后,這個人說。“礦石分析儀還能測個同位素,化學的除了稍微精那么一點,多兩個小數位吧,除了同位素和其他一些功能和礦石那個是一樣的。”他轉回來,面對鎮長。
“那么這兩樣東西現在在哪里?”格蘭德說,
“因為O區把礦石的都搬走了,我們平時都用化學分析儀,前兩天工廠內生產的壞了才又搬下來一臺。”這個人說,“鎮長有什么需要送來分析的東西嗎?”
“可能會有。”格蘭德回答,“到時候再和你聯系。”隨后他離開了這個地下居所。
格蘭德在回程過程中一路思考。不知道奧托到底弄回來了什么東西。他想。不過既然奧托說不緊急,剛好給他一個窗口期等待。如果奧托提到用礦石分析儀,剛好這東西在O區內,申請下來流程多得要死,給了他理由拖延機器人的時間,也讓他有時間觀察這機器人葫蘆里究竟賣什么藥。如果這個事情拖不住了,機器人肯定比他更先跳腳,那個時候再問就簡單很多了。格蘭德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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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過前一天的問題后漢一點都不想正面和鎮長打交道,再碰個正面照不知道鎮長又會問他什么問題,那他就很可能會招架不住。恰巧這一大早他就發現奧托上線了。這次他果斷請假,知道奧托一直都呆在監控室后,挑了格蘭德和阿萊茜絲都不在家的時間才過來監控室。機器人一如既往背對著他坐在里面。漢這次沒有打算惡作劇,而是非常警覺地看了看周圍的情況,然后快速關上了門,坐在放倒在地的懸浮椅上。
“早上好。漢。”奧托說。
漢敲了敲機器人的肩膀,奧托轉過頭來,單光學鏡對著男孩。漢湊近了上身,對奧托說。“奧托,有個事情我要和你好好談談。”
男孩復述著鎮長昨天和他的談話,機器人也一直認真聽著。到男孩講完,機器人陷入了沉默。
“‘公理號工程師’?”奧托清冷的聲音說,“這是什么?”
“我也不太明白。”男孩一看機器人也有些懵,不禁就他感同身受表示贊同,“但是他一說上公理號去就違法我就覺得不太踏實。”
“所以……你想回去參與他們的課程,這里的就暫告一段落?”
“我不知道。”漢看著地面,低聲說,“回去了怎么都要浪費時間,讓我去等他們,然后和他們同臺競技,這個說不通。”
“你們有說超過多少歲沒有就業就算違規嗎?”
“我不覺得。”漢回答,“小混混多得是,也沒見他們怎么了。”
奧托沉默片刻。然后開口了。
“的確沒有必要浪費一年等待。”機器人平靜說,“在這里接受完課程再重新接受大課培訓更好。”
漢思考了一陣子,有些猶豫地說:“但是……我就不會成為那本應該的第一個。”
這都能把你哄得暈頭轉向,人類的虛榮心可真有意思。如果奧托會笑,可能聽到這里他就禁不住了。但銀色面甲沒法作出笑的表情。
“你覺得他們培養出來的所謂工程師能破解我設下的程序嗎?”奧托意味深長地反問男孩這樣一句。
漢聽此愣了好一陣子。然后他感覺猛地一下豁然開朗起來。他立刻想起了自己重啟奧托的初衷,原本怏怏不樂的雙眼重新煥發光彩。“你是說你能教得比他們精嗎?”漢沒有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
“還多。”機器人悠然回答。“工程師只是工程師,我要教你的遠不止此。”
這是奧托首次給男孩透露了一點教學信息,漢突然不再想管第不第一了,光是機器人說的這一條就足夠讓工程師黯然失色。但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那違法怎么辦?后面你不是說可以讓我上去實操嗎?”
奧托思索了一會兒。隨即清冷金屬音說道。“只要你不擅自上去,他們沒法找你的茬。”奧托說,“找到你就跟他們說是我在教你,有事直接找我。”
漢頭一次強烈地感覺到奧托確實十分重視自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卡了半天都沒說新的話。
“那……我……要退掉這邊的課程嗎?”隔了好久,漢才有些支支吾吾地說。
“別退課。”奧托果斷回答,“時不時去聽一下,保持到課率,就算到時候的考勤沒法讓你參加考試,也不要讓他們因為連續缺勤而主動刪除你的學籍。”
漢依然有些感到難以平靜。“好吧……”他回答,隨后嘟噥了一句。“這一套一套的怎么都那么奇怪……”
機器人沒有理會少年的嘟噥。滾動的藍色光束映在銀色面甲上,也在單鏡頭里形成了微縮倒影。隔了好久,機器人又說話了,打斷了男孩正在看的東西。
“無論鎮長給你開出什么條件,你都不要立刻答應他。”機器人說,“再度強調,你所學的東西,特別到公理號上之后,務必不要透露過多。”
“奧托,你到底要教我什么東西?”漢也不想經歷昨日驚魂,但機器人說的確實讓他摸不著頭腦,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應該透露的什么是不應該說的。“我也怕我自己一不留神就說漏了,而且我還不知道那是不能說的。”
機器人沉默了。然后他才說。
“公理號上的那些電腦操作。”奧托回答。“如果問你為什么我要教你這些,回答這都是工程師的必備素質,再結合你的大課出勤情況解釋。”
漢思索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奧托大概這是要讓自己強于其他任何人,怪不得不能說。“好。”他回答。
令漢沒有想到的是聽此回答后機器人突然把金屬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堅實的力度壓在男孩瘦削的肩胛與鎖骨上方,深不見底的黑色圓形光學鏡正對他的臉。“就當幫我一個大忙。”清冷金屬音說,“謝謝。”還拍了兩下。
男孩有些僵硬地轉回身子。他盯著上方的新學內容。雖然他一直都想盡快通過奧托的進階考試,但從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強烈地想學好眼前的東西。不僅要通過。漢打定了注意,還要優異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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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問到了,那個什么化學分析儀在大區內,但是你恐怕不能過去,如果有樣品可以送過去讓他們檢驗,然后把報告給你。”晚上,鎮長回來說道。
“我可以用監控看他們的操作過程嗎?”奧托問。
鎮長挑起一邊眉毛。“我想這個應該可以。”老人說,“不過他們都是熟手了,如果是我,我很可能不會浪費時間看他們的監控。”
“礦石綜合分析儀呢?”奧托接著問。
“那個在O區里。”鎮長立刻說。“如果你想用那個,那么我要去寫申請。到時候借不借是他們的事情。”
“如果無法使用礦石綜合分析儀,這項科考的完整報告無法完成。”奧托說。“如果您想盡快看到結果,這點我很抱歉做不到。”
“你說過這個不急的是吧。”格蘭德說,“我這邊急也急不來,更不是你的問題。我會給你盡快申請的。”
“沒錯,不是緊急事情。”奧托回應。“感謝支持。”
格蘭德坐在沙發里繼續抿著他的晚茶。“我今天稍微問了一下。”老人說,“他們說礦石分析儀本質上和化學分析儀差不多是吧,就是多了個什么……離子類型?”
“同位素。”奧托糾正道。
“對,同位素。”格蘭德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你要測同位素嗎?”
“沒錯。”奧托回答。
“哦。”鎮長微微點頭。“我跟著你去監控室,看看你要測些什么項目,然后發到他們那邊。明天早上再把樣品拿給我。”
機器人立刻起身前往監控室,老人端著茶缸子跟著奧托。機器人打出全部項目信息。格蘭德稍微滾動了一下這些項目,其實他并不太清楚這些項目里的玄機,只是要在他那里確認一下。接著格蘭德敲入通訊代碼,把這些項目發給了那個人。格蘭德離開了監控室,留奧托還在里面。
等到老人離開了,奧托才從底下的柜子里抽出裝著火山灰和那罐雨水。搖勻分裝后把剩下的放了回去。沒有礦石綜合分析儀,同位素測年沒法進行,但是在目前地球狀況還穩定的情況下,他還有時間能夠等待。畢竟泥漿雨都能等上大半年。
他重新調出全息地圖,地球的圓形浮在了半空中。他的手拖住了地球表面的光束讓其自由轉動。目光重新聚焦在山脈后面的新生火口上。一直存在的疑惑涌了上來。美洲大陸東岸地殼一直都比較穩定,這也是多數發射口建在東部的原因。現在在這么一個穩定的地方居然產生了火山,不禁懷疑自己所認為的穩定究竟能維持多久。
奧托同時想到了在全球播報結束后才發現的大規模地熱活動與隕石坑。如果隕石降落對地質活動有影響,這似乎是說得通的。但他還有找證據。首先那些望遠鏡應該啟用了,得好好觀察那些不速之客的身影來預測下一次的造訪,然后得派人去把離他們最近的地球防御工事修好。就在他考慮公理號的時候格蘭德給他下的命令又跳了出來。只能希望目前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有新東西要落到他們頭上,不然全面停止維修公理號的指令立刻就會失效。他幾乎都可以算出指令失效后產生沖突的可能性,雖然他不希望與鎮長產生沖突。
格蘭德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通訊器,給那個人發了個第二天有樣本的消息,然后在底下加了一句。
【那些項目有沒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
【沒有。應該是分析礦物的,特別常規,只是精度要求高一些,化學分析儀能夠完全做到。】科研人員下班時間比較晚,機構的行政人員也不例外,很快回復了格蘭德。
【你們務必把樣品也自留一份。】格蘭德回應。【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們這些樣品是什么,然后給出你們的判斷。】
【如果樣品夠多的話沒有問題。】那個人回應。【這個判斷只能是根據結果來。我們不清楚過程,因此推斷僅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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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托如愿迅速拿到了結果,而且毫不例外,雨水中的灰土成分和在山上取得的相關性非常大。結合衛星云圖也可以發現灰黑色的火山灰卷入冷鋒中飄到了地球鎮附近。他認為可以把這個結果作第一步報告了。
晚上他讓格蘭德進到監控室內,然后調出自己做好的地球全息地圖。突然的懸浮球體讓老人不由得吃了一驚。奧托放大球體,停留在北美東部的這片區域,說話了。
“這是火山位置。”奧托對鎮長指出那個紅色三角形,放大的倍數讓火山看起來像離南方的地球鎮不遠。他又調出兩個文件,指著說道,“左為雨水內泥漿成分,右為取回的火山灰樣本成分。通過報告可以看出這兩者相關度極大,可認為泥漿來源于這座火山。”然后他又調出一份衛星云圖,雖然是夜晚的圖片,但與旁邊的云層作對比可以看出,快速向南移動的云層被染黑了一部分。“衛星云圖也證實了。”
格蘭德皺著眉頭聽著這一長串東西,就和之前聽各類學術報告的時候差不多,雖然奧托明顯已經簡化了不少。
“奧托。”老人說,“我看你也為此準備了一年吧,這個事情一定引起了你的警覺才會花如此多的心思在上面。你告訴我,這火山為什么讓你這么緊張?”
機器人站在監控室里思考了一陣。“火山離這里太近了。”他謹慎地挑著老人能聽懂的詞,“地質活動影響的區域一般比較大,離這里太近可能會產生一些連帶影響。”
“比如?”
“現在的證據尚太少,只能暫且說這里的板塊不再牢固。”奧托說,“微地震以及水源受影響是已知的,這個可以說是那座火山活動所致,與這里關系不大。但如果地球鎮附近地震數量猛增,突然出現裂隙或者噴氣,說明火山活動很可能會遷移到地球鎮。”他指向地球鎮的藍色圓圈標記。“這種情況在火山群或者熱點附近很常見,但是現在沒有證明這里處于任意一種情況中。”
鎮長依然皺著眉頭。他大概聽明白了。這和隨機炸彈沒什么區別。格蘭德想。但他是頭一回聽到這么個說法,不禁有些懷疑。
“如果我沒想錯的話,這東西不是說來就來的吧。”格蘭德說,“不然應該會有征兆。如果征兆那么明顯的話,這么多人這么多機器人,沒理由只有你現在才頭一回發現。”
“征兆有,能留給我們的準備避災時間有多少。”奧托回答。“我也對此表示不解,你們一直均沒有對微地震和泥漿雨產生警覺。”
“因為這種事情好幾年才發生一回,今年這個頻繁活動的周期剛好叫你碰上了。”格蘭德說。“以前有人去研究過地震,發現震源不在這里后,就沒有進一步追究。”頓了一頓,“你要不說我都快忘了,這個事情也發生得非常早,而且在后來因為一直都有無礙的微地震,人們見怪不怪,就慢慢被遺忘了。”
奧托知道人類很容易被麻痹,但是他不能放任溫水煮青蛙的事情發展。“雖然現在尚安全。”金屬音說,“必要的準備需要提前做好。”
“說來聽聽?”
“需要重新觀察震源位置與深淺,看有無移動。”奧托說,“提醒人們注意裂隙噴氣狀況為時尚早。”
“唔。”格蘭德回答。
鎮長立刻發現機器人的光學鏡在一直看著自己,好像一直欲言又止。老人也靜靜等待奧托把語言組織好。隔了好一會兒,奧托有些猶豫地開口了。
“長官。”雖然不像人類會支支吾吾,但每句話的間隔變長了。“本應無條件執行您的命令項‘停止維修公理號’。”
“怎么?”鎮長看著一直停頓的人形機器人。
“因為維修耗時過長,一旦發生特殊情況難以撤離。”奧托才接上,“鑒于目前發現的情況,請求——”
鎮長安靜等著機器人說完。
“歸還公理號主電腦各個運行所需模塊。”奧托繼續說,“給予權限維修公理號引擎。”
機器人說完最后一句話,老人的眉頭僵在了全息球體投出來的藍光里。尷尬的寂靜維持了好一陣子,只有旁邊電腦的運作嗡嗡聲回蕩在監控室內。
格蘭德現在心里百感交集。奧托的整個推理過程確實沒什么問題,有這個提議也合乎邏輯,畢竟一個人類也能提出這樣的方案。但是在這個關鍵時間節點上,又是由一個有叛變前科的機器人提出,況且聽起來他下的命令似乎沒起到多大作用,這不禁讓他懷疑這機器人是否還有別的更高級的指令在暗中作祟,或者就是原先的A113。但機器人一直宣稱沒有其他明確指令的介入。他是不是在撒謊,是不是一直在布一個局,格蘭德覺得現在難以弄清楚。
最大的問題還是這機器人的權力實在太大。格蘭德想。任何一個單獨的人都沒法完成這些事情,但是奧托他通過指揮自己的手下完全能夠做到,整個效率甚至比格蘭德一聲令下還高,聽起來太可怕了。
奧托說完后也沒有再出聲。他剛剛一直謹慎地開口不完全是一直在計算如何表達才不那么容易引起恐慌,更是因為自己說的話與鎮長下的命令相悖,只能謹慎地一步一步走那一瞬間沒有被邏輯擋住的通路,不知道說到哪一句就會再也說不出來。但是等到整句話都說完了他居然還安然無恙,這奇怪的事情讓他感到不太對勁。繼上次下命令沒反應之后第二次了。這說明這命令要么確實抵觸到了某些還不清楚的指令要么——
不會吧。
就算抵觸到其他指令都不是這種樣子。另一個可能的概率開始直線上飆。
不受外加指令影響的算法基礎?
奧托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否是這樣。假設現在他基于的系統就采用了這一種算法,那么外界無論是誰說話,甚至希爾拜·佛斯萊特死而復生站在他面前對他一遍遍強調A113,他現在想不遵守就能不遵守,并且對他一點傷害都沒有。
人類不可能對自己的機械仆人們采取這樣沒有確定性的舉措,但是根據現象奧托給出了這樣一條推斷,甚至他都認為和人類的本意相悖太過而無法說服自己。
“……奧托。”格蘭德終于說話了。“你聽說過遷移、殖民或者游牧嗎?”
“星際避難。”奧托回答。“這是2100年星艦集體起飛的目的。”
格蘭德揉了揉眉毛。果然奧托只考慮到星艦。“我是說,更早的人們在面對災難的時候,會從一個地點會遷移到另一個地點繼續生活,你聽說過嗎?”
“沒有,但是可以理解。”奧托回答。
“那好。”鎮長說話了。“假設現在地球鎮內有無法避免的災難,我們完全可以遷移到其他區域再生活下來。星艦不是唯一的選項。”
“長官,容我指出,目前人們離不開公理號。”奧托說。
又來了。機器人最討厭的一點就是他們永遠沒有樂觀的前瞻性,永遠在按照現在的水平給出推測,而那些推測都非常局限。“又是目前,奧托?你不能考慮我們技術的進步嗎?”
“災難不等技術發展。”奧托說,“星艦是最后卻最可靠的避難所,一旦有人類無法避開的災難發生,遷移的損失要比進入太空避難大得多。”
格蘭德不由想起之前自己有意無意和奧托開的一個玩笑。當時機器人并沒有提到星艦升空,并且似乎有些抵觸自己提到這個話題。老人看進那泛著紅光的鏡頭,銳利的眼神好像要找出機器人是否在和自己撒謊。雖然上次的情況與現在有點差別,但是格蘭德認為這本質上其實是一件事情。
“讓我們這么想吧。”鎮長再次開口了。“你看看,火山這種東西,每產生一個需要花上……最快最快也需要個十幾年吧。”老人說,“從發現地震到準備遷移開始,我們能夠有時間準備離開。地面上的工廠已經能夠陸陸續續生產出搬家所需的移動工具。等到火山產生并已經有影響的時候,我們基本已經可以完成全部遷出地球鎮。”
“長官,如果您知道帕里庫延火山——”
“而且,”老人打斷了機器人正在說的話,湊近了奧托的音頻接收器,“你忘記了一碼事,現在我們正在把能夠搬下來的東西都在陸陸續續搬下來,到時候的供暖、合成食品等均不是問題。”
奧托沒有出聲。他突然明白了格蘭德下的停止維修星艦的命令。他們是打算把星艦給肢解了。
格蘭德無聲地滿意笑了一聲。這機器人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整個搬運過程需要多久?”機器人低沉地問。他不由得考慮自己當初被要求維修星艦的目的,目前看來一切功夫似乎都白費了。
“一年半,最多最多不能超過兩年。”格蘭德說。
“公理號還能剩下什么?”機器人問。
“那個時候只是個徒有的空架子。”格蘭德說,“可能還留著搬不走的、沒有大腦、帶著部分核燃料的廢棄引擎,甚至只是一半。這在你所述的災難中完全會變成一個炸彈,反而促使我們遠離地球鎮。”
機器人不吭聲了。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懸浮地圖,自己在報告這個事情之前已經把地球上其他的隕石坑標記都給隱藏了。在目前的放大倍數下地球其他地方的紅色三角組成的條帶或者小島與綠色圓點組成的新生命發現的地衣狀的斑點都不可見。鎮長還不知道隕石坑的事情。奧托快速計算著,假如他現在把隕石坑也存在的現象告訴鎮長,挽回星艦的幾率究竟會升高還是降低。
畢竟奧托所認為的災難不僅僅是來自地下,還有來自天上。如果沒有提前發現隕石的身影,天外來客突然造訪,留給他們的時間半天都沒有,而且光是遷出一兩年不能解決問題。
“長官。”奧托選擇了一個折中方案,畢竟這些問題比起要解決的黑粉病來說還沒有那么緊急。“這僅僅是所有猜想中的一小部分,您可否給我一個月,將剩下的猜想全部證明報告后,才再考慮是否應該把星艦完全拆解?”
“你還有什么可以報告的?”格蘭德立刻嗅出來機器人在隱瞞他什么。
“還有一個猜想沒有證明,這個需要進行同位素測年。”奧托說。“如同今天的報告,如果結果拿的早,我就可以及早給您說明。”
“那到底是什么,奧托?”機器人一直以沒有證明為由隱瞞猜想,鎮長感到有些不耐煩。不說一點邊都抓不著,誰知道這破村子在這個關鍵時候還會出什么幺蛾子。
奧托沉默了。
“不說嗎?不說就駁回你的請求。”格蘭德干脆回應道。
老人犀利地盯著還在沉默的機器人。他也在據此觀察機器人是否只認星艦一條路。賊心不改。這個詞毫無征兆地進入到老人的腦海中。
人形機器人沒有說任何東西。金屬手突然抬了起來把全息地圖的放大倍數縮小,完整地球再度浮在空中。然后不知道機器人用數據線中給電腦發送了什么指令,突然老人眼角瞥到地圖上好像多了一些東西,但定睛一瞧似乎又沒發現多了什么。
奧托輕輕撥動整個全息地圖,帶著各色光點的球體旋轉起來。老人瞇著眼睛盯著這個球體,上面的紅色三角和一些還不知道是什么的綠色點綴在海洋與大陸之中。然后地圖停止了旋轉。金屬手指指向那個帶有黑色箭頭的圓形斑點。
“這是自2535年最后一次地面播報后首次發現的東西。這是隕石坑。”機器人說。“全球共發現9個新增隕石坑。”
“這說明了什么?”格蘭德重新皺起了眉頭。
“地球防御工事跟著地面播報失效了。”奧托平靜說道。“隕石接踵而至。而且體積巨大。”
這次輪到老人沉默了。過了好久,格蘭德緩緩說了一句。
“給我看看這9個都在什么地方。”
機器人告訴老人黑色箭頭所指就是隕石坑,同時也幫助鎮長旋轉整個全息地圖以便快速找到隕石坑的位置。老人在每個隕石坑上都停留了好一會兒。然后再度陷入了沉默。奧托在一旁靜靜等待。
隨后,格蘭德瞥了機器人一眼。
“這玩意下來的時候有什么特點?”老人緩緩問。
“沉入海中可引起海嘯,即滔天巨浪。擊到陸地上,沖擊波可摧毀落地點起方圓數百公里,煙塵進入大氣層導致無夏。”
“滔天巨浪……沒有夏天……”格蘭德沉吟了一會兒。然后他緩緩開口了。“落地后這么多年的歷史中提到過一次無夏之年。但滔天巨浪真沒有過。”
機器人沒有接話。
“那你有什么應對這玩意的措施呢?”格蘭德直接發問了。
“重啟望遠鏡,搜尋高危小行星的軌跡并進行計算。”奧托回答,“同時維修地面防御工事。”頓了一會兒,“同時維修公理號。”
一聽到星艦的名字格蘭德的眉毛就皺起來了。
“你真覺得在隕石之下只有公理號才能救得了我們?”老人逼近了奧托,問。
“有一定可能在未等修好地面防御工事之時小行星就已造訪。”奧托回答,“在此條件下,是。”
格蘭德聽了機器人的話之后只點了點頭。“奧托。”他再度說,“你知道地面防御工事的坐標在哪兒嗎?”
一定又是直接通過數據線搜尋的。某個全息彈窗上方突然滾過一大串無法辨別的字符,然后停留在了一串坐標上。格蘭德要求機器人把這些坐標標在全息地球上,奧托照做了。
“北美就有一個啊。”格蘭德自己撥著地球,看著那些黃色標記說道。“很好,奧托。”他說,“修這個東西需要什么?”
“看損壞類型。”奧托回答。“機械故障、電腦故障或者能源、彈藥缺失均可以導致工事失效。”
“那好。”格蘭德回答,“接下來我會安排人,加上你,開你那艘探測船過去查看故障類型,然后修好它。”
“鎮長,衛星顯示北美的防御工事被地質活動摧毀。”隔了一會兒后,奧托說道。
“那南美的呢?”
“南美的被隕石摧毀。”
格蘭德盯著奧托發著紅光的單鏡頭。“你的意思是還想修好公理號?”
“這個與修好防御工事不沖突。”奧托回應。
老人依然盯著機器人那被紅色淹沒的鏡頭。真可惜這家伙沒有一張人臉,沒有任何有該死破綻的肢體語言,只有一個看不透在想什么的紅色鏡頭。奧托對星艦的執念讓老人從不耐煩漸漸轉移到怒不可遏。
“我告訴你,奧托。”老人壓抑著的怒火說,“哪怕這工事在地球對面的亞洲,甚至在月球上,”他指著最后一行坐標,正寫著月球某個海的名稱,“我們都會不計一切代價把它修好,聽懂了沒?”
“是,長官。”奧托回答,“但我依然堅持同時維修星艦引擎。”
“哼。”老人聽到最后一句,本來挺生氣的,但現在居然感到非常可笑。“命令就是命令,奧托,”他說,“門都沒有。”
“長官!”金屬音驟然拔高了音量,“這不符合邏輯,修好工事之間的窗口期根本無法抵抗任何災難!”
“你修個發動機就不需要時間了?”老人反問,“一樣都是窗口期!”
奧托突然沉默下來。
格蘭德冷笑一聲。然后緩緩開口了。“你說的檢測地震、啟用望遠鏡和修工事什么的,我會一一安排,如果有什么遺漏歡迎你盡快補充。”隨后老人話鋒一轉。“維修星艦的事情,以后你不許再提。”然后湊在機器人的音頻接收器旁邊加了一句,“這是命令。”
“是,長官。”紅色光斑停滯在監控室對面的低墻上,金屬聲低沉說道。
老人聽此不禁有些想笑。但他臉上絲毫沒有笑的意思。他沒有理會在旁邊愣神的機器人,自顧自地撥動這個地球。很快他發現了那些綠色光斑。“這些綠色的是什么?”
“含葉綠素的生命痕跡。”奧托回答。
“你說個植物那么困難嗎?”格蘭德嗤了一聲。
“不一定是植物。”奧托說,“藻類不算。”
“行了行了。”這機器人全身上下透的一股學究氣讓格蘭德覺得十分滑稽。“不提這個。看起來降落后全球綠色的地方還不少。”
“都不適合安居。”奧托說。
格蘭德瞪了奧托一眼。不過他也發現綠色區域中間往往都有紅色三角,就沒有繼續和奧托爭論。待老人把整個地球都給撥了個遍,沒有發現新的東西后,就轉過身準備離開監控室。
“長官。”奧托叫住了格蘭德。
“什么?”老人轉回來面對比自己矮的機器人。
“我還需要使用礦石綜合分析儀MN-BM4。”人形機器人說。
“給你記著呢。”老人說,“一早和你說過,申請有些麻煩。”隨后他關上了監控室的門。
全息球體依然在空中緩緩轉動,其他文件還漂浮在空中,老人離開后,奧托什么文件都沒有收回,兩只金屬手徑直抱住了腦袋撐在了久未使用的鍵盤旁邊,久久沒有重新坐起來。
他不明白為什么在闡明了那么多不利事實之后,鎮長還是拒絕讓他修復公理號的引擎。但是老人最后說的窗口期的確是一個問題。雖然相比維修工事,將公理號引擎修好并且恢復原有布置可能會稍微快一點,但這一點點時間究竟能贏得多少生存籌碼真的難以評估。現在不比當年的植物事件,現在是一點明確的證據都沒有,他的確是從過去發現的高危情況推斷未來風險。而真正未來的一切都是在與上帝博弈。
奧托不由得想到格蘭德所說的將星艦拆除的龐大工程。再回想到當年自己在A113指令驅使下極力阻撓麥克雷艦長回到地球,同時推斷人們回去后將會全軍覆沒,然而人們已經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安然生存了136年。現在面對新的可能的威脅,顯然在上一次高風險博弈中押中頭彩之后,面對現在這盤風險未知的新牌,人類果然堅持走上了繼續博弈的道路。
難道人類真的可以脫離星艦在這顆還未復蘇的星球上自力更生,只有自己還無法擺脫對星艦的依賴?
經歷過難以用邏輯說明的生存戰爭勝利的奧托不禁開始了自我懷疑。
但是他卻無法說服自己放棄星艦。不知什么東西一直讓他堅信星艦不能被拆除,不能輕易將人類的安危押進與自然的博弈之中。奧托果斷開始了自檢。顯然有他還不知道的指令在作祟,不然他完全可以放棄這些人類,不考慮這些人類的安危;他再度確認自己確實可以完全不聽任何人的指令,不僅剛剛他在沒有任何明確指令的指導下輕易反駁鎮長的命令,而且以后如果任何人對他提出什么要求他完全可以忽視不做。
自檢完成后沒有任何不對勁的東西,在任務列表以及設置中也找不到任何可能的項目。這種陌生的情況不禁讓機器人感到有些不安。他極其認真地思考了諸多場景,確認了這個結論并不是自己貪生怕死所導致的連帶現象。這就證明了這個莫名其妙驅使他不得不為人類安危著想的命令必定與人類安全有關。
雖然奧托沒有看過什么科幻作品,但是著名的三定律他還是略知一二。鬼扯。這三條東西一調出來他就知道有多么荒謬。任何一個前時代人工智能制造機構都不會把這個東西當真,他顯然也不可能是這三定律的產物。
奧托放下手臂坐了起來。紅色的光芒久久停留在中央的懸浮地球上不動。在他看著南美洲隕石坑黑色的環形陰影慢慢轉到另一面時,有個疑惑突然浮了上來。
等等……地面播報結束之后,他還是會派探測船過去勘探,同時探測船也會成為衛星代替地面播報送來新的全球圖像。雖然有可能在葉綠素非常少的時候加上云層不能看到植物,但是有一點,奧托現在才發現不太對勁。
當時送回來的時候他一直在關注氧氣含量以及葉綠素成分,似乎沒有注意到任何隕石坑的痕跡。但他知道自己會按照規定把探測船送回來的所有信息錄入公理號主電腦,包括地圖。奧托立刻通過監控室電腦連入公理號主電腦重新對這些圖片進行查看。結果卻不出他所料,在多年的侵蝕下損失的數據包括了這些地圖。不過奧托知道在探測船出下一次尋找植物的任務之前,他都不會刪除探測船上一次的探測結果,這說明2815年最后一次探測所得的地圖依然還留著。他回想了當時的全球情況。在高溫之下全球的云量理應不多,因此有那么一定幾率還是能夠找到隕石坑的。這樣在還沒有測年的時候就可以稍稍劃分一次隕石降落的年代了。
鑒于公理號內很多組件都已經缺失以及沒有共享公理號電腦的其他功能,他沒有辦法在地面監控室直接獲取探測船的數據。他背上懸浮滑板上到公理號取得探測船圖像后回來分析了。雖然那一次的大氣條件確實如他所料云量不多,但是在比對關鍵位置的時候,機器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在2815年探測船獲得的圖像中,他對比了自己的航行日志中記載的其他數據,氧氣等其他數據都是對的,但是圖像上面赫然沒有任何隕石坑的痕跡。
他清清楚楚記得鎮長提到只有一次無夏,沒有巨浪。這充其量算一次隕石降落,頂多造就一個隕石坑。而根據2815年一處隕石坑都沒有的圖像,說明有8個隕石都在探測船離去之后的這么長之間內全部造訪。這顯然與鎮長提到的一次無夏矛盾。除非在探測船回到公理號以及公理號返航的這短短一周內這些隕石全部造訪,但那顯然會給地球帶來影響十分顯著的氣候變化,第一年根本不可能給人們任何條件進行耕種。
奧托連進ACNS內,通過與在線機器人的交流也確認了鎮長的信息是正確的。這個矛盾不禁讓他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并不想搞清楚自己在什么時候聽過這句話。眼前人們不合常理地在地球上越生存越好、沒有預兆的黑粉病疫情、全球大范圍的地質活化以及如同鬼魅一般的隕石坑圖像,讓這個前自動駕駛機器人不禁懷疑,冥冥之中是否有一雙在時刻操控人類以及他們這些人工智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