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xué)生放暑假的那天下午，我媽去接我妹放學(xué)。

我支開躺椅在小區(qū)的涼亭里乘涼。

涼亭里有很多小孩，一直在聊季節(jié)。

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在嘴里念叨：“春天過了是夏天，夏天過了是秋天，秋天過了是冬天，冬天過了是春天，春天過了是夏天……”

我妹突然一把捂住我的眼睛大笑著說：“錯，春天過了是我！”

我反手捏著她胖嘟嘟的臉蛋，開心地說：“好啊，春天過了是你。”

“好啊，春天過了是你。”

我很喜歡牽著她的小手到處溜達，像牽著一個小精靈一樣，春天去看油菜花，夏天吃各種口味的冰激凌，秋天去逛夜市，冬天帶她去有雪的城市看雪。

生活很美好，有春夏秋冬，有可愛的妹妹。

1

在牛肉鋪買肉，想抓肉來著，一把抓刀上去了，手被劃了個大口子，縫了幾針。

后來換藥嫌麻煩，就沒去醫(yī)院，在家讓我媽給我換。

有次我媽給我換藥，看著我的傷口說：“這醫(yī)生怎么給縫得這么難看，我用腳都縫得比這個好看。芊卉，你過來看看你哥這傷口縫得丑不丑？”

我妹坐著一動不動。

我媽：“過來看看呀。”

我妹難過地搖了搖頭說：“我不看，我看了會心疼。”

2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抑郁癥患者都很難面對起床，確切地說，是從夢里蘇醒。

反正我是很難面對，每次醒來都很痛苦，就覺得：啊，我怎么還活著，我怎么又來到了這個灰蒙蒙的世界。

有次我妹問：“哥哥，為什么每次你睡醒了都不開心？”

我：“因為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我更喜歡夢里的那個世界。”

她沒再說話，好像是沒聽懂。

第二天上午，我如往常一樣，痛苦地睜開眼——和往常不同的是，我看見我妹可愛的小臉蛋正沖我甜甜地笑。

我：“你怎么睡這兒了？”

她笑著說：“我來接你來到這個世界。”

我突然就好開心啊。

3

我妹總讓我給她扎頭發(fā)。

有次我媽在網(wǎng)上看見小女孩自己扎頭發(fā)的視頻，就拿給我妹看，說：“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總讓哥哥給你扎頭發(fā)！”

我妹很不屑地說：“嘁，她又沒有哥哥。”

我：“哼，就是就是。”

4

某天晚上，我們在樓下乘涼聊天，我妹非要坐到我的電動車上去玩，我嚇唬她：“萬一摔倒了，那可真疼啊，眼淚都得哭干。”

她說：“我才不會哭，我連打針都不哭你不知道嗎，我可堅強了。”

然后她就跑上去坐了。

她剛坐上去，不一會兒，突然飛來一只蝙蝠，翅膀卡在了車頭的剎車線里，撲騰著。

我妹嚇得哇哇哭，趕緊跑了下來，跑到了我媽懷里。

我狂笑：“哈哈哈，你不是很堅強的嗎？哈哈哈，李堅強怎么啦？哈哈哈……”

她哭得滿臉眼淚，突然兇我說：“你還笑，你給我過來！”

我一愣，竟然當眾兇我，旁邊好多鄰居呢，我尷尬地紅著臉走了過去：“干嗎？”

她抽抽嗒嗒地說：“摸摸我的頭。”

5

每次我妹讓我給她扎頭發(fā)，我只要一怠慢，我爸就在旁邊說：“你好好珍惜吧，等她以后嫁人了，你想幫還輪不到你呢。”

我：“你說這個我沒感覺，她嫁人還早呢。”

有一次我在手機上下象棋，我妹來找我扎頭發(fā)，我低著頭說：“你自己扎一下，我正在激戰(zhàn)。”

我“大戰(zhàn)三百回”，終于贏了，一抬頭看見她披頭散發(fā)地站在門口，我：“你站門口干嗎？”

她氣得滿臉通紅：“我要去嫁人啦！”

我：“好好好，求你別嫁！我?guī)湍阍規(guī)湍阍?

6

小姨家的三歲小姨弟看誰不爽就沖誰吐口水，不禁讓我想起我妹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她還是襁褓中的嬰兒，抱她出去玩，幾乎每個抱她的人都要親她，我就反感別人親她，都是口水，就很惡心。

所以那時候我只要抱我妹出門，就先把她的小臉蛋各處都親一遍。

出了門誰要親我妹，我就跑上去說：“哎哎哎，不能親，到處我都親過了，不信你聞聞。”

嗯，心疼口水味的芊卉妹妹一秒。

7

騎電動車帶我妹買菜，買好菜從菜市場出來，到小區(qū)門口時，我騎車緊跟在一輛小汽車后面，門衛(wèi)沒看見我，我完全走神了，等我妹在我背后用手緊緊捂著我的頭時，我才反應(yīng)過來，放行杠差點砸到我的頭，嚇得我頭皮發(fā)麻，渾身冒汗，多虧門衛(wèi)大叔反應(yīng)快，不然放行杠肯定就砸到我妹胳膊上，然后會撞到她臉上。

害怕之余，我也意外。

為什么意外，因為我覺得人遇到危險，第一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自保，我妹卻伸手護著我的頭。

以前看《仙劍奇?zhèn)b傳三》，我受劇情影響，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很痛苦地琢磨一個問題，如果大魔王把我抓住說：“你媽和你只能活一個，你選一個！”

我痛苦地想了很久，最后的答案是選我自己。

后來上大學(xué)又讀了很多哲學(xué)書，我明白了，人性就是自私的。

所以我詫異極了，在那一瞬間，我妹選擇護著我的頭。

過了那個放行杠，我一身冷汗地問她：“你剛才不怕嗎？”

她：“我的媽呀，我嚇死了。”

我：“你嚇死了為什么還來護著我的頭？還不趕緊把頭縮起來！”

她：“我也不知道。”

我：“那如果再來一次呢？你還護著我的頭嗎？”

她：“護。”

我：“那要是你的手會斷呢？”

她：“我的手真的會斷嗎？”

我：“會啊，你的手那么嫩，那么脆弱。”

她：“那我也護，斷了一只手，我還有一只，我要保護你的頭。”

我：“你剛才兩只手一起護我的，你另一個胳膊也會斷。”

她：“那我兩個胳膊都沒有了？”

我：“對啊，怕不怕，還敢嗎？還會護著我的頭嗎？”

她長長嘆了口氣：“唉。”

就沒再說話。

我也沒再問，便騎車走了。

過了一會兒，她趴在我背上說：“哥哥，我會。”

我差點要掉眼淚。

回到家，我媽在看電視，我妹不知不覺就擠到我媽懷里，趴在我媽肩膀上，不一會兒就一抽一抽地抽泣起來。

我媽問她，她什么也不說，就不停地流淚。

我媽怪我沒帶好她，把她嚇哭了。

曾有朋友問我：“做芊卉的哥哥是什么感覺？”

我想了想，答：“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比我還要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