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湖環繞著城,但居民也不靠這為生。每天都有從這里離開的人,有的去城外謀生,回到天邊。卻有男嬰降臨苦土,分明是苦水,卻讓全村的人團結。
楊念聽著老師復制粘貼般的講義,神游到產房,這一年楊念正要升初一,家里新添一位新成員。電話里說是弟弟。
時光在磨刀中被砍斷,記憶里的晚霞逐漸清晰。
涼拌豆角酸中帶著微甜,是炒菜師傅為盧栩特制的,口感清脆,咬開是些許辣的湯汁。木耳炒肉是咸口的,肉嚼著一點也不費牙,是醫院里的老人也可以放心吃的,一口假牙安安穩穩地在口腔里延緩退化。鴿子湯中漂浮著苦瓜,湯不清不濁,喝起來只能說不難喝。
又是舒緩的小曲,下次的化療時間定下,該買個新發型。
頭顱寸草不生,流淌著的血液無竭盡,白血病是一類造血干細胞惡性克隆性疾病,它不屬于遺傳病,但高中時期學到的伴X隱性遺傳曾讓盧栩抱怨,但如今的不解已然消除。
楊闊問:你叫什么名字呀?
而后他繼續端起苦瓜湯喝,眼睛彎作月牙型。
‘盧栩’‘你好啊,姐姐說,不能隨便吃別人的飯的,謝謝你’
楊闊從挎包里又拿出一個東西,用手捧著送去給盧栩
‘這是我親手做的鑰匙扣,姐姐接的鐵環,姐姐說好看’
盧栩打量著掛墜,是木制的樹葉狀。
‘哪里好看呢’
‘姐姐說她像落葉,飄到地上一捻就碎,反正是好看’
‘木頭可輕易碎不了’
‘姐姐為什么飛走’
‘你得等她醒來’
兩人有的沒的地聊,病房里是久違的熱鬧。
快到五點的時候,盧栩被推向化療室,到病房門口時,盧栩說:
昨天送你來醫院的警察姐姐下午會來,我晚上不會回來,這發型已經過時,得留長發。
楊闊只是愣愣地點頭。
‘意思是這段時間有護士來查房,你要陪著你姐姐’
楊念辨別著聲音,想著想著,她突然哭了,母親好像還不知道她擅自跳高架橋呢。隨后是低頭思考該不該徹底推開這鐵門,無所謂啦,反正她已經替自己下過兇狠的決心。
備考小升初的壓力不算大,楊念學習還行,唯數學還算突出。十三歲的孩子擁抱著軟軟的團子,他還沒睜眼,但他對楊念笑,沉重的生命擁在懷里,大姨在一旁用熱水洗毛巾,母親在病床上承受苦難。楊念在那時只覺得胸腔充斥著怒火與悲哀,父親那時自然是和其他父親一樣無所事事的歡呼兒子的到來。
楊念是被姑媽領來醫院的,離周末最近的周五最是難熬。
清脆的敲門聲傳來,老人正襟危坐,報紙被放下,楊闊似有覺察地沖去病房門口。
是護士來查房,楊念的心電圖沒平,她不打算結束這場夢。可老人的夢碎裂,日復一日的盼兒盼,盼的著病危通知書,盼不來等的人,她們的兒女是和楊念盧栩一樣的狠心人。
楊闊有些喪氣,回頭一看,哦,姐姐還在睡著。
盧栩被輪椅推走,他有手有腳,但得被推著。他閉眼等待,被推入倉庫,這不是棺材,這是給他救命的神的遺跡。
冷氣代替熱氣喧囂在保溫倉中,盧栩不知道自己還在為什么而活。理想沒了,健康沒了,剩下一副骨頭在‘茍延殘喘’。
弟弟長得白白嫩嫩,像個小團子,被裹在棉毯子里,十幾年了,再看到只有想笑的無奈。楊念突然想結束夢境,她能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漸漸從肉體抽離。
周六在醫院陪著母親,她的腹部被手術刀剖開,腸子安然呆在皮肉里,剖出一個血塊朝楊念笑。
光線從盧栩身上掃過,手術臺上的人被打上麻藥,她不能發出喊叫,即使皮肉綻開,楊念突然感到與從高架橋上墜落時相同的痛苦。
周末在醫院里度過,臨近傍晚時,面包車在剛刷好的瀝青路上平穩前行,楊念還有作業沒寫完。
流通的空氣沒有任何味道,算上消毒水是已經習慣的,一股腦涌入盧栩鼻腔。他被推出,又在某個熟悉的屋子里等待,當黃昏喧囂忍耐卻被夜晚打倒時,盧栩控制著輪椅回到病房。
南柯換上便服,那抹讓人安心的藏青色她沒帶來。病房里的兩位老人出去打太極,這是去年志愿者來搞的活動,醫院都成了療養院,他們也不承認辛苦養大的孩子不能將自己送入養老院。
‘警察同志好’
盧栩走回病床旁,坐在正在吃飯的楊闊旁邊。
南柯挑眉
‘叫我南柯就行’
‘哦,好,謝謝你的飯’
病房里并不悶熱,還有些涼,空調被調在二十二攝氏度,甚至有些冷。南柯依舊是正對著吊瓶休息,她望著天花板突然說
‘盧同學,好久不見呀,我在高中畢業照上找到你了,念念也跟我提過你’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年輕小伙被推入病房。病房內沒有開燈,只能看到那小伙的腿被層層繃帶束縛。護士只是‘哎,又不開燈’,而后按下身旁按鈕,將小伙安置好后離開。
而后又陷入流水般的沉默
小伙打開隨身攜帶的小包,他的聲音充滿一種無法描述的嚴肅,但卻帶著瀟灑
‘你們好,我叫張知實’
他甚至在揮手,過道傳來有規律的腳步聲。沒人應答,他又說
‘我是名業余律師’
他還想說些什么,燈卻被盧栩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