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緒在陜郡失利后，立刻馬不停蹄從陜郡趕往洛陽。

當日城外一戰，令他魂失神喪，眼里只剩漫天而來的火彈與箭矢。

唐軍手里的東西，真是太特么詭異了？

洛陽行宮內。

安祿山盯著突然出現的長子安慶宗，臉上的每一塊橫肉都充滿著懷疑。

“你不是被李隆基那老兒斬了？”

半晌，他在周遭一片歌舞聲中，揮舞著手上的一把大刀，斜著眸子道。

“東都陷落，唐朝廷人心惶惶，不少人認為父皇不日便會進駐京師。”

“其京兆少尹崔光遠獄前與我通消息，稱保我假死，送我回洛陽，作為投名狀，以期在父皇面前保他，

“一……一官半職。”

安慶宗作為安祿山的長子，此刻跪在他的跟前，也是瑟瑟發抖。

“哈哈哈”安祿山聽此，仰天大笑。

他身上的每一塊橫肉隨之也劇烈顫動起來。

安祿山一揮手，他手上那把大刀立刻在空中一個翻滾，面前的桌子瞬間被劈成兩半，插進了行宮內華麗的地毯里。

“唐朝廷中皆是貪生怕死之輩，朕的燕軍踏平長安，指日可待！”

“父皇乃天降龍子。長安必……必唾手可得。”

安慶宗俯首稱是。

可安慶宗的這番話并未打消安祿山的疑慮。李隆基是什么人，他心里清楚。

聽聞失了洛陽，就立刻要斬殺安慶宗，以瀉心頭之恨，怎么會令其輕而易舉、毫發無傷逃到洛陽來！

安祿山一瞥地上的人，“你先回去吧！”

“是。”

還沒等安慶宗出了洛陽行宮，安慶緒也一臉鐵色大步而至。

安祿山對這個二兒子，顯然比對長子喜愛有加。

見他風塵仆仆，灰頭土臉便來見駕，也并未發怒。

“潼關可得？”

“潼關險峻，溝長壑深。兒臣有負陛下龍恩，未能攻得潼關。”

安祿山早就猜到，他將美酒一飲而盡，“那你怎么回來了？”

“兒臣……”

總不能說是吃了敗仗，被唐軍嚇掉魂連夜逃回來的。

安慶緒心里一尋思，“兒臣發現唐軍一火器兵威猛，特連夜策馬，稟報陛下。”

“哦？”安祿山將精美的金樽把玩在手中，腰上多出來的橫肉隨著他的動作，抖個不停，似在笑話安慶緒話中的愚蠢。

李隆基老兒，安祿山跟了他十多年。怎么會不知道他有幾斤幾兩。

區區幾日，軍中就能出現什么威猛火器？

還將安慶緒嚇得連夜從潼關策馬而歸。

安祿山顯然是不信的。

“那你說說，是什么威猛火器、致勝法寶？”

說著，猛然金樽砸地，酒水飛濺，安慶緒的額角被砸出一洇血跡。

安祿山忽然發怒，

“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朕就治你個臨陣脫逃之罪！”

自然不會真的處死安慶緒，只是此刻聽安慶緒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且還是在他安祿山登基洛陽沒幾天！

安祿山磨刀霍霍，就算是親兒子，也得給他點厲害看看！

安慶緒嚇得不敢動彈，他強裝鎮定向安祿山描述了，封常清軍中所見的火銃及其威力。

安祿山聽罷，良久沒有動作。

過了會，他突然抽刀，刀光一砍，就砍死兩個舞女。

安祿山掀起眼皮，盯著安慶緒，語氣涼涼，

“什么火銃軍？我看你是和崔乾祐待的時間長了，畏戰了！”

畏戰是什么罪名！

沒有死在唐軍的火器里，一路奔襲，逃至洛陽報信，沒想到安祿山轉眼就給他安了這么大的罪名。

安慶緒大驚失色，面色慘白，冷汗一顆顆往地上砸去。

安祿山盯著他。他沉默了多久，安祿山就盯了多久。直到安慶緒結結巴巴找回頭緒，將頭埋得更低，

“兒，兒臣……”

“也罷！朕且信你一回！”

后面請罪的話還沒說出聲，就被安祿山一陣長笑打斷，

安祿山拍拍安慶緒的肩膀，就在他以為安祿山熄火時，忽然肩頭被人狠狠踹了一腳。

安慶緒猝不及防，往后跌坐半步，

“那你且早去準備，若克得此威，朕重重有賞！”

“——”

安祿山看著安慶緒，臉上帶著幾分嗤笑。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安祿山臉上橫肉亂顫，顫得安慶緒心底忽然漫起無邊恨意，他咬咬牙，臉上仍笑著回復，

“是，謝父皇饒命。”

“都是沒用的東西！”

安祿山看著安慶緒離開的身影，在行宮大為惱怒。

連日從河北戰場飛來的戰報，已經令他頭疼腦脹。自從郭子儀和李光弼進入河北后，史思明就成了一只無頭蒼蠅，次次被打得暈頭轉向、滿地找牙，不但把起兵初期打下的地盤全丟光了，而且讓老巢范陽徹底暴露在了唐軍的眼皮底下。

南面和東南，他的部隊也遭到了各路唐軍的頑強抵抗，無法順利進軍荊楚和江淮，使他占據江，淮一帶財賦重鎮的希望化成了泡影。

西面，更是兵鋒受阻于潼關，不能向關中前進半步。

什么叫四面楚歌？

這就叫四面楚歌……

這也就算了，安慶緒還來火上澆油，大放厥詞，唐軍有了什么威猛火器！

安祿山氣得眼皮直跳，周圍的舞樂也變得煩躁起來。他隨手抽刀，刀光一閃，又砍死了兩個樂師！

行宮內瞬間安靜下來。

“去，去將中書侍郎嚴莊給朕叫來！”安祿山連拍桌子大喊。

衛兵惶惶而出，片刻嚴莊便被人拖著氣喘吁吁到了安祿山跟前。

見行宮橫尸一片，血流成河。知安祿山此刻暴跳如雷，嚴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當初在范陽，你與高尚日日勸說我謀反，是以謀反為萬全之策！”

“現今守潼關，數月不能進。河北郭子儀的大軍斷吾等歸路，唐軍抵抗，自四面合圍。”

“睢陽不得攻，江淮糧道重鎮難拿！現今安慶緒從陜郡而歸，還進言唐軍的火器威力至盛。”

“你說，現在怎么辦！”

安祿山暴呵，丟遠的砍刀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中。

起落之間，刀光閃閃，落盡嚴莊的眼里，殺意盡顯。

北面，郭子儀、李光弼的大軍已逐漸起勢，西面，潼關天險又難以逾越。

嚴莊跪在地上冷汗淋淋，他沉默半晌，進言，“睢陽城已被嚴子琦圍困數月之久，城中糧草斷絕，相信不日就能攻下睢陽。”

“屆時我軍把控江淮糧道、財富重鎮，斷唐軍供給，那李隆基定潰敗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