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叫我？”

張演耳邊的呼喚聲越來越響，一層一層地交疊在一起，猶如大悲佛音。

“醒來，醒來，醒來！”

張演甩著頭，想要將那奇怪的聲音滾出腦海。

“哥！老師來了！”

張楚兒急切地低低喊了一聲，也只好假裝低頭看書。

張演全然沒有察覺到，沒有臉的教師已經悄然潛行至身后，一動不動地站著。

張演還在搖頭，今日的陽光明亮，射在桌上。

那是一套每一個字都標注著拼音的語文課本，練習冊，還有一本強制要求在校外自己加錢買的課本。

展開的那一篇，正是熟悉無比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唐，王維。

陽光灑落在紙頁上的顆粒，書本右下角熟悉的卷起，內頁里抽象的插圖中被自己惡搞畫下的鬼臉……

每一個細節都是如此真實，每一個細節都讓人毛骨悚然。

有一位偉人其名莫妙曾說過，真相與謊言的區別就在于細節之上。

你玩過某種粗制濫造的3D建模游戲嗎？現實世界，也無非是另一個建模極其平滑的游戲而已。

如此多的細節，說是幻覺無法令人信服。

可是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明明重啟了三維世界虛擬機，將時間倒流回了孔雀山那時……”

不想這喃喃的低語，卻實際上聲音巨大。

全班學生都詫異地轉過頭來。

“三維空間”這四個字對于小學三年級，沒有進行基因改造，沒有插入腦機的學生們來說完全是天書。

“好啊，好。三維空間你也懂？真是天才少年。”

張演猛然覺得被誰重拍肩膀，正是那沒有臉的教師。

雖然沒有臉，但從語氣神態動作就能感覺到，他在冷笑。

“好啊，白日做夢是吧？來，上講臺，把你剛剛想的給大伙講講，我看看有多天才，去！說不出來個一二三，那就辦公室伺候，里邊請著～”

張演：“……”

怕你不知道，我現在可不是以前的我了。

張演站起身，緩緩地走向講臺。

老式的黑板前，踮著腳從黃色紙盒里抽出一根白色粉筆來。

全班同學瞪大眼睛。

哪怕是學生們，也已經上了三個年級了，再傻的小子也知道老師說的話只是刁難，并不是讓張演真的上去講。

拿著粉筆，張演繞上講臺卻沒注意臺階，被拌了個正著。

夸張的動作，瞬間引得全班同學哄堂大笑。

“安靜！張演，你到底想寫什么？”

就在趔趄轉身的那一刻，張演思維迷宮里某塊被許多木片釘子重重封印的木門，徹底打開。

滿是青苔爬山虎的木門轟然倒塌，露出后面幽深的曲徑。

我想起來了，現在是2108年秋季，剛入學的三年級第一學期。

張演轉過頭，所有模糊的同學的臉全部變得清晰。

就連那個沒有臉卻冷笑著的教師，也換上了原本的面孔。

長馬臉，大黑痣，教語文，班主任。

“寫啊，別浪費大家時間！”

張演從小就不喜歡這個嘴臭還體罰學生的弱智馬班主任，他心眼又小，哪怕是后來到了精神病院，還尋摸著怎么報復這貨。

眼下這機會不就來了？

喜歡叫是吧？

張演可是憋了一肚子火，就等著今兒呢。在常春二十幾天里，沒少看各種數理化教科書，那什么公式背也背下了。

更何況張演學那些公式的時候還有真理之瞳加持，直接把那公式定律那年那月誰發現的，怎么推導出來的全列在眼巴前了。

小子，我治不了你？

張演也不廢話，在哄堂大笑和張楚兒擔憂的深色中，轉過身便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唰唰唰花了三條相交的線。

馬教師立刻拍手叫好！

“好好好，張演居然會畫畫了，你這是什么流派？這火柴人怎么沒長手？”

“哈哈哈哈哈哈……”

看熱鬧的學生是只會起哄的。

張演也不急，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嘴唇前，比了個噓的姿勢。

“別叫，這是空間直角坐標系。”

這七個字對于還在學“解”字怎么寫的三年級小學生，完全是一種哲學降維打擊。

“什么？”

“說的啥？”

“我也不知道啊。”

馬教師聽到這個詞后，也是渾身一震。一個三年級的小學生，成績還是班里墊底的搭子，怎么會知道空間直角坐標系？

他tm上次數學卷子正反加起來還不及格呢！乘法口訣表都沒背熟的貨，能懂這個？

張演挑眉撅嘴，就喜歡看姓馬的這個表情！隨手又在三根線上標注了箭頭和xyzo。

在全班人一個比兩個大的眼睛注視下，放下粉筆。

“那，這個呢，就是一個標準的空間直角坐標系，也叫做（Space rectangular coordinate system），擁有一個原點（0，0，0）和xyz三個軸。”

“為了確三維空間中任意一個點的位置，就需要引入這個寶貝兒。”

好爽，好痛快！

張演根本停不下來一點兒，在前排女同學震驚羨慕嫉妒的眼神中轉過身操起粉筆，再次從原點隨意花了一根帶箭頭的直線。

“那三維空間直角坐標系有什么實際意義呢？他可以幫我們測量，任意一個給定了方向的矢量的長度……就是我剛畫的這條斜線。”

前排很聰明的女同學沒忍住舉手。

“好，你說。”

張演悠閑巴適得靠在講臺上，手里玩著那根粉筆，舉手投足儼然一位知識過硬的老牌教授。

“怎么測量那個斜線的長度？要用尺子量嗎，要不要我借給你？”

張演哈哈大笑，整個氣場鎮壓全班。

“不不不，你的尺子，不管是直尺三角尺量角器還是軟尺，都是一種真實的尺子。我說的這個，他是沒有實體的尺子，這就是科學的力量，這就是人類智慧之光！”

張演重重地敲了兩下黑板，隨后道。

“是的，你的尺子可以測量書本的長度，甚至多拿幾根就可以測量桌子的長度，可你要多少尺子，才能測量出來……比如說太陽的長度？”

“他可以。”

“對于任何一個給定方向的矢量，只需要通過三維二次勾股定理，就可以算出那個斜線的長度……”

整個萍鄉小學三年級二班這一刻陷入了面面相覷的死寂。

每個人的腦海中都在想著不同的事。

他在說什么？

兩個斜線打叉是什么意思？

笨蛋那是英文字母X！

食兩又是什么？

勾古定里又是什么？

馬教師更是面紅耳赤，一根憋屈多時的粉筆飛出手去，砸向張演！

“夠了，你TM給我住嘴！”

這簡直是對他這么多年教育事業赤裸裸的羞辱！

張演鎮定自若地側身躲開粉筆，其實本來就很好躲。首先馬教師的準頭就是一坨答辯，自己又變得身體很小，而且還在講臺后面有掩體。

然而這下意識地一躲，卻讓前排的女同學徹底眼里閃著崇拜的星星了。

他好帥，他怎么可以這么帥，簡直像電影里的特工！

所有人都十分震驚，只有張楚兒似乎并不驚訝。

張演從講臺后探出腦袋，挑眉微笑擠眼。

“啊？急啦？啊？”

馬教師頓時按耐不住棺材板兒直接健步如飛就沖上講臺，一把操起那掉漆的黃色木頭大尺！

“手伸出來！快！”

好好好，你直接不裝了是吧？

面對圖窮匕見的馬教師，張演也不會給他留什么面子。

有的人說長大了才知道當老師的難，有些人說長大了仍然忘不了那個出生老師。

我覺得這件事情就是要公平看待。對待那些待人友好，業務能力強，性格和善教書育人的老師，必須給予足夠的尊重。

但任何行業都有敗類，是對于像馬教師這樣的體罰狗臟話狗，留著他只會教壞學生，禍害童年。

孩子討厭上學很多時候并不是討厭學習，而是討厭那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老師。

喜歡打小孩是吧？

喜歡罵人是吧？

今天我得給你長長記性！

張演“委屈”地伸出手來，馬教師立刻露出一副大仇得報的奸人嘴臉，一把劈下。

碩大帶刺的木尺子，哪里是不到十歲的孩子該承受的東西，他們又不是常春的學員。

張演在尺子落下的空中巧妙翻手，借用對風神力的熟練運用輕松化解這一擊，而后反手一把抓住那木尺子。

“耶呵！？反了你了，你還敢還手？信不信我把你家長叫來，讓你滾出學校？松手！”

好好好，你比校長還能耐是吧？

張演臉色再變，火神力運用手指在木尺背面輕輕一搓，打出非同尋常的火花來。

火焰，燒到了木尺上。

作為絕佳的可燃物，教學木尺沒了表面光滑的涂層，純粹就是一根柴火。

首先是一縷白煙，緊接著是手部傳來劇烈灼燒感。

“松手，松……”

張演輕輕反轉木尺，跳動的火焰足有七十厘米，瞬間燒上了馬教師的手。

“啊，啊啊啊啊啊！”

著火了！

馬教師純純欺軟怕硬之輩，看到火燒身上直接嚇得撒手，尖叫著跑了出去。

張演捏著燃燒火焰流型的木尺，猶如持著火焰神劍的帝王。

“這教訓夠他喝一壺的了。”

隨手掐掉火焰甩掉木尺，張演走下講臺，在亂糟糟的教師里回到座位上。

然而那猶如惡魔低語般的聲音，又開始糾纏。

“醒來，醒來，醒來……”

張演眼前的景象開始重影，課本上那幾行詩變得揮之不去，縈繞在眼前。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異鄉，異客，少一人……

某個人的身影，在眼前逐漸浮現。

是誰？

是誰在搖晃我？

是……

“醒來！”

張演突然醒來，山風拂面。

熟悉的輪廓，卻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

這里是孔雀山，我成功了！？

“歡迎回來。”

一直搖晃自己的人影，居然是木偶？

他怎么會出現在孔雀山？

木偶完全看透了張演的驚訝，笑道。

“不，孩子，這里是四維孔雀山，我也不是你印象中那個木偶，你可以稱我為，四維木偶。”

“什么！？這里是四維世……”

沒錯，那種詭異感，就是因為這里多了一條軸。

而且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還留著若隱若現的疤痕。

這可絕對不是什么好消息！張演很清楚，自己在四維世界干了凜冬總裁逃走的，四維世界人肯定放不了自己！

“你想干什么？”

四維木偶比起三維的，更多了一分沉暮。

“不要緊張，我是常春研究員的副院長，和你們那里的設定一樣。”

“應該是我們那里的設定，和這里一樣吧？”

“不錯，34658。現在是2121年2月1日，距離你被凜冬集團非法升維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年。”

“我們已經知曉并破獲了凜冬集團繞過我們常春監管，未經允許強行將三維空間生物升維的非法實驗，現在已經將凜冬集團所有相關人物全部逮捕，請你放心，我們和他們不一樣。”

“什么？”

已經兩年了？感覺上就像兩天。不過這么說來，四維人也不都是總裁那種想利用自己的敵人。

“是的，你的精神意志在降維的時候被凜冬集團強行鎖定，導致你陷入了長時間的沉睡。”

“那為什么現在又把我喚醒？”

四維木偶的臉色變得從各種角度來說都極其難看。

“我們失敗了。四維的常春失敗了，我們沒有保護好人類文明，一切都來不及了。很抱歉我沒有時間向你解釋一切，來自未知敵人的威脅永遠如此不可預料，毫無鋪墊。”

張演抬頭順著四維木偶望去的方向看去，天空上有兩個洞。

兩個洞正在互相毀滅，所有加雜其中的都終將湮滅化作虛無。

“常春日志，事件編碼21210201a，我們失敗了。銀河系沒能及時逃離太極湮滅，四維人類文明將在最后的四個小時內徹底毀滅。但我們還有最后的希望。”

“不會是指我吧？我可不一定幫你們……”

張演并不打算當這個大善人，畢竟四維空間世界和自己沒有關系，也沒有任何好處拿。

四維木偶的眼神變得前所未有地凌厲。

“不，你現在根本幫不上我們，你必須幫你們自己，因為你們就是我們，明白嗎？”

“你們的世界是我們世界的降維版本，是我們常春提前設置好的黑匣子。我們常春的九大神器之一，代號洪荒界，就是你們。”

“我接下來說的內容你必須一個字不落地全部記住。你們的世界是我們的降維版本，也可以說是副本，是最完美的三維游戲世界。”

“即使我們徹底毀滅了，你們卻依舊有著無限的希望。”

張演有點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