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請站上去，平舉雙手。”

章同生笑著將張演帶到一個發著微光的環形平臺前。

這是一個平面的環形，但它同時也是一個球體。

這就是四維世界。

上過高中的人都應該知道，我們的世界是有XYZ軸組成的三維空間。

在這個空間坐標系內，只有三個方向，x，y，z。

對于任意給定方向角度的矢量，我們只需要利用兩次勾股定理，就可以計算出他的長度。

現在，想象給這個空間坐標系里添加一個全新的方向，一個全新的軸。

A軸。

在XYZA軸組成的四維空間坐標系中，一切事物都有四個方向。

有些人覺得這很無趣，有些人卻覺得這無比性感。

數學就是一個看起來很難搞定的玫瑰女郎，當你真正進入她心墻的那一刻，你就會明白她的美。

對于某些覺得此刻無趣的人，我個人建議你不要再讀下去。

總而言之，這就是四維世界。

張演還在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官混亂中，像是吃了十斤牛癟火鍋之后在世界最大過山車上不系安全帶頭套塑料袋瘋狂蹦迪24小時之后的眩暈。

升維，會讓普通的三維生物死亡。

攀巖時，永遠不要嘗試觸及過高的地方。

張演邁出腿，那感覺卻像是一條腿變成了兩個，同時邁向兩個不同的地方。

原本的三維感知和這具身體的思維感官正在沖突，所以產生了這種一分為二的感覺。

一條腿只是單純的在三維空間中踏出，另一條腿卻踩在了以前絕對不可能的A軸方向上。

不是XYZ，而是A軸。

人腦是一種很有趣的東西，它既原始又先進。當它感覺到自己無法處理這種全新的信息時，它就會把全新的信息分解成老的信息和新的信息，再慢慢把他們合并。

重影，逐漸歸齊。

張演站在圓臺上舉起雙手，面前立刻出現了投影。

“選擇你想要的衣服，總裁要午休了。”

張演心亂如麻哪里還有心思選什么衣服，只是選擇了游戲里的預設檔案。

他存在常春網絡里的定制衣物外觀。

隨著一股濕潤的感覺，熟悉的紫紅色條紋西裝已經穿在身上。

“這是液體衣，就像噴霧一樣，噴在身上即刻成型，百分百貼合。”

章同生講解時似乎并沒有炫耀的意思。

“你應該知道，這些科技游戲里也都有。”

張演穿好衣服，走下圓臺卻摔了一跤。

A軸的部分摔了一跤，但是身體看起來依然在站著。

“抱歉，我忘記了。請把這個服下。”

章同生取出一顆藥丸，放進張演A軸的掌心。

這種感覺很奇妙。如果是三維空間，那顆藥丸根本不在張演手掌心里，可這是四維世界。

“科技到這種地步還需要藥丸？”

“藥丸？好久沒有聽到這種繁瑣復古的說法。上一次聽到這個詞，還是在博物館。這不是藥丸，這里面有納米生物化學機器人，是治療時停病和升維病用的。”

張演一邊站著一邊跪在地上喘，還不忘說句玩笑。

“納米生物化學機器人？時停？你直接掏出來個催眠app得了唄……”

“很無聊的老式黃色幽默，不愧是原三維生物。”

張演將藥丸，放進兩個嘴里。

是的，兩個方向的嘴里。

“別告訴我這是外用的。”

“不，你做的很對。”

伴隨著食管內的納米藥丸爆開，成千上萬的納米機器人溶入血管，溶入神經。

起效很快。

張演暫時不再感到重影，恢復了四維的平衡站起身來。

“很好，34658。請跟我來，去見總裁。”

“等等，你們是……”

章同生詭異地微笑著。

“您說什么呢？我們是凜冬集團，最先進的生物化學制藥集團之一，最擅長精神疾病藥物。”

“為什么……”

這里不是四維世界嗎？為什么他們還是凜冬集團？

“走吧，總裁等候多時了。”

敞亮的四維房間內，16個墻角的方正巨大房間內。

電子門平滑地打開，一切都和曾經在三維空間中的一樣。

總裁坐在辦公椅后，巨大的落地窗外濱城美景盡收眼底。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張演徹底地愣住了。

我瘋了？

不是在執行曲維計劃嗎？我不是在孔雀山嗎？

為什么？

被查封的凜冬集團還在運作，為什么總裁還在？

是幻術？可是我究竟之前在幻境中，還是現在在幻境中？

常春是夢，還是我的幻象？我的癔癥，我的虛構？

難道說……

一個可怕的想法浮上腦海。

也許根本沒有常春，也沒有凜冬，更沒有什么曲維計劃，更沒有什么四維世界。

也許我現在還在蘋鄉精神病院的床上躺著，這一切都是我的癡妄。

張演是一個很注重細節的人，也自認為非常聰明，分的清真相與謊言，真實與虛妄。

不過現在……

分的清分不清，都沒什么意義了。

張演魂不守舍地坐在總裁曇木的純天然辦公桌面前，那桌子上純天然的年輪讓他入神。

究竟從哪一步開始不對的？

總裁微笑，托著雙手。

“你好，34658。歡迎來到四維世界。”

好飄渺的話，好不真實。

“你，是真的嗎？”

張演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極大的悲恐之中，懷疑一切。

“這是升維病的后遺癥之一。聽著，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張演深吸一口氣，在四維的思維迷宮中左右碰壁，找到一個問題。

那里有一堵新出現的墻，擋住了整個迷宮。

“如果這里真的是四維世界，為什么一切都和之前的一樣？”

“哦，請鎮定，我正要對你解釋這些。”

總裁咳嗽兩聲，笑道。

“你也知道，在你們的世界里有許多人開發過各種……電腦游戲。它們有很多類型，比如FPS，比如MOBA，比如開放式的沙盒游戲……”

“就像二維空間對你們來說就是一本漫畫，可以隨意地打開合上一樣，你們的三維空間對我們來說，就像是一款電腦游戲。”

“我們可以打開游戲，也可以關掉游戲，可以隨意殺死游戲中的任何東西，更可以隨意暫停。”

總裁停頓了一下，用一個造型像是克萊茵環（注釋1）的杯子飲下茶。

“你之前問，為什么我們這里和你們那里看起來一樣？你弄錯了一點。”

“不是我們這里和你們那里一樣，是你們那里和我們這里一樣。你知道在你們的世界里，有些人會收集數據建立完全仿真的模型，在沙盒游戲中進行戰爭演練？”

張演打了個冷戰。

“你是說我們的世界……”

沒有人可以搶總裁的話，總裁立刻搶到。

“就像你們世界里的電腦游戲會符合引力定律，距離太遠子彈會下垂，角色是站在地面上行走一樣。你們的世界，是按照我們的世界1比1降緯建立的自由沙盒游戲。”

“所以，一切看起來都一樣。”

長足的沉默。

“還有問題嗎？”

張演當然有。

“如果我是三維空間生物，為什么把我帶到這里？”

“因為神選中了你。”

張演冷笑。

“可是你說你們四維生物可以隨意打開暫停終止游戲，你們不就是神？”

“對，但我們只是你們的神。而我說的神，是在我們之上的，真正的神。”

“他們不拘于緯度，不受限于時間，他們是神，對于你們來說是，對于我們來說也是。”

總裁的每一句話都讓人毛骨悚然。

這種害怕，不是未知的恐懼，不是生理的厭惡，不是突如其來的驚嚇，不是那種低級的東西。

這種毛骨悚然，就像一個躲在柱子后面的男人。你看得見他，所以并不是完全未知，但你看不全他，而且永遠不知道他看不見的那部分是什么。

那個男人可能拿著一把槍，也可能手持一根香蕉。

而且他永遠就在那里，你走不掉，甩不脫，靠不近，忘不掉。

正是因為了解了一部分未知，它才顯得更加可怕。

“他們為什么選中我？”

總裁難得地聳肩，表示出無奈的模樣。

“他們想選中誰就選中誰啊，他們是凌駕于緯度之上的神，我們只是弱小無力的四維生物。”

呵呵。弱小無力的四維生物？對我們來說，你們就是神。

總裁非常貼心地，給張演也倒了杯茶。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吧，你現在看清真正的真相了嗎？”

張演渾身一震，那些是三維空間的總裁說的話，為什么四維的總裁也知道？

總裁看出張演的疑惑。

“嘛……你們那邊的那個總裁，就相當于是我本人在游戲里創造的虛擬形象。那些話其實都是我輸入，我告訴你的。”

“那其他人？”

“你們那個世界里有不少三維空間的原住民，也有一部分我們的游戲賬號，你想說什么？”

張演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老媽。

“我媽呢？”

“很抱歉。你原本是土生土長的三維生物，你母親當然也是。”

什么？

“那其他人呢？常春的人呢？你們……”

“哦，別搶我話，謝謝。常春的人無一例外全部是你們本土的三維生物，只不過都是被神選中了的幸運兒。”

“那葉風呢，還有那些稻草議會……”

“三維空間生物在三維空間中死去，我們并不在乎。當然你現在不同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隨時讀檔那個游戲，回到葉風死之前。”

那又有什么意義？

難道我曾經的一切，我的生活，我的世界……

都只是一個可笑的電子游戲？

等等，既然我跳脫了出來，那不是意味著？

“你們到底為什么把我帶到這兒來？”

“嗯，該怎么形容呢。”

總裁點燃電子無煙煙斗，嘬了一口。

“其實所有常春的人我們都在觀察，之所以選你升維，是因為選中你的那位女神，非常重要。”

“就像是你們打游戲爆出了極品裝備，你把他提現一樣，你就在這里了。”

太多的疑問，太多的思緒。

“我到底是怎么升維的？”

“這很復雜。我們利用曲維計劃毀滅你的世界前，提取了你的思維，人工培育了一個和你的三維形象一模一樣的四維人體，把你的意識數據導入了身體里。”

“那他們能不能也……”

“不可能。”

總裁語氣突然霸道起來。

“你知道光是把你提取出來，花了多少錢嗎？你是一個偉大的存在，你是我們第一個從三維空間成功提取的永恒神神使，你明白嗎？”

“你的那些朋友就像是熱血漫畫里主角團的其他人，他們根本一文不值，只有你，才是主角！”

“能不能……”

總裁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不可能。你不用再去想了，這里是我們的世界，即使我們擁有可以大批量讓你們三維生物升維的技術，我們也不會給自己家弄來一堆乞丐。”

張演的眼神立刻變了一下。

“我還有一個問題，這個世界也有常春？”

“當然。你們的世界是按照我們的世界完全仿真建造的，就是為了演習發生各種災難的模擬器我們這里當然也有常春，他們也是為了保護全人類而戰的，我們凜冬的合作方之一。”

“只不過保護的是我們四維人類。不，應該說我們才是人類，你們只不過是我們世界的程序員按照我們的樣子建模出來的角色罷了。”

“好了，接下來小章會把你帶去分析儀，我們必須親自提取出真相神力的珍貴樣本。”

總裁一揮手，張演站起身。

“你說的都很驚人，包括三維四維這些地方，確實騙到我了。但有一個地方，你說錯了。”

“哦？”

張演微笑，碰了一下總裁那個克萊因瓶一樣的杯子。

“我可以為你做個實驗，有興趣嗎？”

“請。”

張演動作優雅地倒掉了克萊因瓶里面的茶，而后把那個分量不輕的玩意兒在手里掂量了兩下。

“這個實驗得靠近點來看。”

總裁略微上前，很好奇自己到底哪里說錯了。

“噓……”

張演貼著他的耳朵低語。

“我，從來不是什么熱血漫畫的主角。要說是的話，我也是推理小說里的反派。”

話音未落，克萊因瓶直接爆頭！

總裁倒地，整個凜冬集團大樓紅光閃爍！

“警戒，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