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門口的鈴鐺“叮當叮當”響了幾聲，提醒著桌前伏案工作的人，有病人進來了。

他抬起頭，先是標志性的光頭造型，然后就是架在鼻梁上最引人注目的粉紅色圓形眼鏡。圓形眼鏡往往看起來更加滑稽，可戴在他的臉上，卻只顯得奸詐、狡猾。

接著是他黑色的絡腮胡，如同某種強迫癥般整整齊齊。

羅夏走到椅子前坐下，雙手自然垂放。

身后的皮博迪女士看見他的老實樣子后，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的關上房門。

“啪嗒。”

“你好，梵高，對嗎？”雨果·斯特蘭奇博士等房間安靜下來，這才笑了笑，伸出手做出了禮貌的邀請。

然而羅夏只是看著他東方人的面孔和紅色的領帶，沉默以對。

“好吧，看來你現在還處于新環境的適應期中。”斯特蘭奇博士聳聳肩，收回手，沒有過多在意這件事情。

接著他自我介紹道：“我是雨果·斯特蘭奇，阿卡姆的精神專家。放心，梵高，你的問題并不嚴重，我會治好你的。”

羅夏依然沒有什么反應，仿佛沒有聽到他說話一般。

見狀，他拿起眼前的資料，瞇起眼睛看了看，然后問道：“聽說你是從大都會來的，為什么想來哥譚呢？”

“來哥譚還需要什么理由嗎？”羅夏低沉沙啞的嗓音傳來：“當然是為了執行正義。”

“正義？”斯特蘭奇博士挑挑眉毛，此時在粉紅色眼鏡的襯托下，才終于看起來有些滑稽的模樣了。

他好奇道：“你的正義是什么？你又要怎么執行你的正義呢？”

羅夏直言不諱：“我的正義就是所有壞人都要受到懲罰，其中也包括你，雨果博士。”

斯特蘭奇博士愣了片刻，隨后仿佛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忽然大笑出聲：“哈哈哈，好吧，我承認你的幽默逗到了我。”

緩和了一下，他放下資料，語重心長，用低沉的語調說道：“我知道，在這個蕭條，混亂的環境里，每個人……都會因此……迷茫，進而對整個社會……產生強烈的批判。但我認為，過去的事情，就像一根木板上的鋼釘。我們需要將它拔下來，才能讓傷口慢慢愈合。

“所以梵高，你介意向我說一下，曾經的遭遇嗎？”斯特蘭奇博士溫柔的引導著羅夏，他的雙手抬起，交叉在胸前，做出了傾聽狀。

“你想了解梵高。”羅夏從斯特蘭奇博士的眼睛，好像看到了那些小時候曾經給予自己欺辱的人，他們也曾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在說：嘿，小子，乖乖聽話吧。

“那我就來和說說梵高。”但羅夏沒有拒絕他的提議，因為那對他而言更像是一場夢境，而非真實。

“我沒有父親，只有母親。只不過，她是一位真正的‘婊子’……”

羅夏沒有隱瞞，簡單的講了一下自己所經歷的生活。那些曾經在母親門前看著男人進進出出的時光，以及被同齡人揮拳欺凌的瞬間，還有自己所見到的社會陰暗面。

斯特蘭奇博士一直很認真的傾聽著，逐漸表情悲憫，似乎被他的故事打動了。

而等到他說完童年經歷后，斯特蘭奇博士抬抬手，嘆了口氣道：“抱歉，我必須要說，你的經歷我很同情。”

沉默了片刻，他轉過椅子，正視羅夏，兩只手互相輕點著指尖：“我知道，如果換了我是你，我肯定也會有些很強烈的情緒……”

“憤怒、悲傷，甚至……后悔。”他一個詞一個詞說著，語速很慢，似乎在思考著措辭。

“但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斯特蘭奇博士用勸說的口吻道。

“不，雨果博士。”羅夏卻忽然打斷了他的話，肯定道：“如果在哥譚，你無法用暴力解決問題，那只能說明你還不夠暴力！”

“你已經偏激了。”斯特蘭奇博士搖搖頭，表情有些惋惜，好像在為羅夏走錯了路而感到心痛。

可他翹起的眼角和故作悲憫的態度，又一直在提醒著羅夏。

他只是偽善罷了，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未曾對他的故事感到動情。

羅夏想笑，但他的臉做不出笑容的表情。

“我需要面罩。”他心里默念了一句。

對于他來說，只有戴上面罩，才能釋放出真正的自己，那個嫉惡如仇，又暴力無比的羅夏。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戴上面具何嘗不是摘下面具。”

羅夏眼見著雨果博士還要繼續勸說自己，可他的耐心卻已經耗盡了，他現在急需養分，來為荊棘的生長提供動力。

所以他在雨果博士喋喋不休的時候，出拳打斷了他。

沒有捶在他的身上，而是捶在了桌子上。

“我相信經過治療……”

“咚！”沉悶的巨響立刻讓斯特蘭奇博士從話語中驚醒過來，他被嚇得眼鏡甚至從耳邊一側劃落。

而當他向后退步時瞄見桌面上的裂紋后，毫不猶豫的伸手按下了椅子旁的報警按鈕。

“別再說了，雨果博士。”此時，羅夏憤怒的站起身，把手邊的東西狠狠一推，讓整個桌面清空。

他整個人看起來狂躁非常，好似陷入了發病的邊緣。

“這個破爛的世界已經糟透了！就像快死掉的瘋狗一樣！”羅夏用力嘶吼著，身體前傾，仿佛下一刻就要撲倒斯特蘭奇博士：“而造成這一切的，不是上帝！”

“砰！”話音剛落，辦公室的房門被推開，四個保安大漢沖了進來，一擁而上按住了羅夏。

然而哪怕渾身都動彈不得，可羅夏依然仰著頭，堅定不移的看向斯特蘭奇博士，吼道：“不是信仰，更不是狗屁的宿命！”

“快拉走！”斯特蘭奇博士高聲叫喊，不想聽羅夏的任何話語。

“而是我們自己！”羅夏大聲吼著，同時被幾個人死死拽住，向著紅色燈光不斷閃爍的走廊深處拖去。

“只有我們自己才能……自己……”聲音漸行漸遠，逐漸變得微弱得聽不到。

當辦公室重新恢復平靜，只有斯特蘭奇博士的喘息聲時，皮博迪女士走到斯特蘭奇博士身邊，問道：“需要強制治療嗎？”

“當然。”斯特蘭奇博士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裂紋，拿出手絹擦了擦汗，又把自己的眼鏡扶正：“他有嚴重的精神分裂、躁狂、妄想癥，需要配合厭惡療法和強效精神藥物。”

說完，他看向皮博迪女士，重復問道：“你懂嗎？”

“明白，博士。”皮博迪女士點點頭，望向重新恢復白熾燈的走廊，嘴角翹起，有些按耐不住興奮的用高跟鞋踢踏了一下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