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崩先碎_門與肖晨對視了一眼
肖晨隨老人進入茅屋。小茅屋內飾極其簡單,真可謂家徒四壁,僅有一張桌子、兩根板凳和一張鋪著被褥的床。
“師叔祖,弟子有一問題,還請師叔祖替弟子解惑?!毙こ空f著,從衣袖中拿出一本書,輕輕放在桌上。那正是羅立恒今日所看之書。
“是要問那縣令長子羅立恒?”老人目光落在桌上的書,緩緩開口。
“正是。那孩子,弟子連續幾日細細觀察,并未發現他有靈根,可他卻能找到師叔祖您所著的《萬物一》,而且悟性高得驚人。僅僅翻書一頁,便是‘萬物作焉而不辭’,還請師叔祖為弟子解惑?!毙こ炕叵胫_立恒翻書提問的模樣,滿臉疑惑。
“那娃娃乃是乾坤圣蘊靈根,身藏乾坤之妙,這天地之理,你又怎可看透?”老人抬手,緩緩順了順胡須。
肖晨先是驚愕地張大嘴巴,而后轉為滿臉喜色,“若真如此,實乃我伏靈峰之大幸啊!我這就傳信師尊,讓他早日將那孩子帶來修行?!?
“別想了,這娃娃我先看中的。再說了,這乾坤圣蘊靈根,你們能教得了?可別耽誤了人家?!崩先藳]好氣地說道。
“師叔祖,您就別和我爭了吧。您那靜穆峰有小師叔已經足夠啦。”肖晨趕忙勸道。
須臾山七峰,老人所在的靜穆峰,只有老人與那年紀輕輕便躋身元嬰境的小師叔。年僅四十幾便踏入元嬰之境,這般天賦,天下罕有。哪個修士不是苦修數百年才能摸到元嬰的門檻?小師叔的天賦堪稱近妖。
老人眉頭一皺,“哼,你那小師叔整日只知喝酒云游,這山上就我一個,你可知我有多悶?要不是為了這小子,我犯得著跑到這兒來當個整天掃大街的可憐老頭?你們其他幾峰弟子長老眾多,哪里能體會我這孤寡老人獨自守山的滋味?”
肖晨瞧了瞧面前這位朝他說話,甚至都有少許口水噴到自己臉上的老人,心中莫名有些憐憫。自己這位師叔祖,雖說有個天賦極高的弟子,可小師叔最不喜歡待在山里,就鐘情于九洲的美酒與風景。好幾次,自己應師傅之命去靜穆峰請老人為弟子們講道,都見老人孤零零地躺在竹椅上。
思及此處,肖晨心中已明,自己師尊雖是一峰之主,在弟子們心中威望極高,但也未必真能教導好這萬年難遇的乾坤圣蘊靈根。于是,他恭敬地說道:“師叔祖說的是,這乾坤圣蘊靈根,就該圣人來教。”
“對嘛,早這樣說,不就省了這些口舌?!?
“那弟子便退下了,不打擾師叔祖了?!毙こ抗硇卸Y,而后轉身離開茅屋,漸漸消失在街道盡頭。
老人站在門外望著肖晨離去的背影,心中嘆道“這娃娃事關未來之因果,又怎是你那伏靈峰能承受的”老人雙手負后轉身走屋中。
羅立恒在房中盤腿坐在床上,雙手結印于腹前?!安焕⑹侵芟壬?,這萬物之道果真玄妙,若非此道,恐怕要等躋身金丹后才會醒來了。”
羅秉文察覺到周圍靈氣異樣,趕忙走出書房。他望著那絲絲縷縷的靈氣正朝著羅立恒房中涌去,不禁驚愕道:“怎的如此便修行了?莫不是那肖先生決定收了我兒?”
幾日前,羅秉文曾前往肖先生的住處,懇請他收下自己的兒子。他的小兒子羅陽天生靈根,倒不用他過多操心。可羅立恒并無靈根,在羅秉文眼中,實在看不出有什么修道的天賦。若不是擔憂未來世道不太平,他也覺得兒子能平凡地過完一生便足矣。只是,如今靈啟王朝局勢不明,若是大皇子繼位,或許還能安穩;若是那常年跟隨蒙將軍出征的二皇子登基,天下百姓恐怕要苦不堪言。正因有此顧慮,他才希望肖晨能收了他的兩個兒子,讓他們去往須臾山成為山上的修行之人。
羅立恒吸納著靈氣,“這次回來定要從新悟出大道,此界有那位先生與它相爭,世間太平我也可以專心悟道,只是這家終究只是一縣縣令,遠遠供不了我修行?!绷_立恒計劃著未來的修行之路,想著到時找個修仙大宗,入門做個年輕天驕也是輕輕松松,再不濟做個山間野修大能也行,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出門,離開這座被王朝高位者保護的很好的青巖。
三個年輕人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這縣城,他們已經逛了十多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那種膩味感早就縈繞在心頭,可沒辦法,縣城就這么大點兒地兒。
“真想去盛京看看啊,這小縣城我都待膩了,你們難道就不想回盛京?”許義說著,目光在羅家兄弟身上來回掃了掃。
“想是肯定想啦,不過在這縣城也沒那么糟糕。早春的時候,靜靜地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晚秋,就吹吹那帶著涼意的風,感覺也挺不錯?!绷_陽看著滿臉愁容的許義,努力想出了這幾句寬慰的話。
羅立恒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后說道:“要想回盛京扎根,要么等咱們父親被朝廷調回京城,要么就是等他們到了歲數告老還鄉,最后就是我們三人在明年春闈考個好成績,不過這幾種情況,好像都不太現實?!?
“額,就沒了?”許義一臉不甘心地望著他。
羅立恒又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當,仙,人?!?
羅陽一聽,立馬翻了個白眼,“哥,你還勸許義少看些志怪奇聞,我看你現在和他也差不多。”
許義聽了,哈哈大笑起來,“你這榆木腦袋,怎的也學起我來了。”
“那薈萃樓,請了個說書先生,咱們去聽聽?”許義一邊興奮地說著,一邊用手指了指前面的酒樓,隨后轉過身,滿臉期待地看著羅家兄弟。
“哥,你去不去?”羅陽看向羅立恒。
羅立恒略作思考,回答道:“算了,你們去吧,我還是想走走?!?
“小陽,咱們走,真掃興。”許義說著,搭著羅陽的肩膀朝酒樓走去,還扭頭對羅立恒喊了一句。
羅立恒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默默地接著在街上走著。
他踱步來到河邊,雙手緊扶著圍欄,凝視著那奔騰不息的河水?;秀敝g,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條無比壯闊的長河洶涌向前,那長河流的不是水,是世間之變化。長河兩岸,兩位大能隔空對峙,一位大能身后是星星點點的火苗,那火焰雖微弱渺小,卻蘊含著頑強不屈的生命力,似有星火燎原的磅礴之勢;另一位大能身后則是碩大的光球,光芒耀眼奪目。
這時,一位脊背彎曲的老人緩緩走來,站在他身旁,也將目光投向那流淌的河水。
“未來究竟如何?為何就這般貿然過來了?”老人的聲音沙啞低沉,仿佛歷經了無盡歲月的滄桑磨礪。
“弟子一時疏忽,讓舊神鉆了空子,后面的事先生您想必都已知曉?!?
老人深深嘆了口氣,“自你接替他之后的,我便無法窺探了。”
兩人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須臾,老人再次開口問道:“此次你有何籌謀?”
“看了您的書后,我覺得能在萬物二字尋得一線生機?!?
老人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抹饒有興味的光芒,“拜我為師,我教你啊?!?
羅立恒趕忙轉身,望向那佝僂著脊背的老人,毫不猶豫地跪地叩首,畢恭畢敬地說道:“師傅。”
老人微微挑眉,略感意外,“你來真的?”他看著面前跪地、額頭緊貼地面的少年,“那我就勉為其難將你收了吧,只是能不能捕得這一線生機便是看你的造化了?!?
“我來便是為了這一線生機。”
老人滿意地捋了捋胡須,朗笑道:“好,好一個一線生機。”
羅立恒見老人應允,心中滿是歡喜,立刻起身,輕輕拍去身上的塵土,再次躬身行禮道:“多謝師傅?!崩先送_立恒那模樣,上下打量一番,暗自思忖:好歹也是做過圣人的,怎就被教成了這副模樣,唉,也是隨了我那師兄。
幾日后,一輛華麗無比的馬車徐徐駛來。拉車的兩匹棗騮馬毛色純正、油光锃亮,邁著優雅的方步,穩穩拉著馬車穿過熙攘的大街。
那馬車甚是精妙,車身由黑楠木打造,其上雕梁畫棟,工藝精湛?;ú輬D案以金葉點綴,陽光下閃耀奪目。
馬車行至縣衙,縣令羅秉文已率縣衙官員跪地相迎。
“微臣青巖縣令羅秉文,恭迎殿下駕臨?!绷_秉文高聲道。
馬車中,一位俊朗少年緩緩撩起車簾。他面容冷峻,似寒玉般散發著清冷氣息。眉如墨劍斜飛入鬢,英氣十足。雙眸深邃如潭,藏著點點微光,僅是隨意掃視眾人,便令人心生寒意。
“起來吧,我以書院弟子身份而來,不必多禮?!鄙倌曷曇衾涞?
“殿下圣恩。”眾人齊聲道,而后起身。
“此次我來,要帶幾個孩子前往盛京,供各家仙師挑選?!鄙倌晟裆琅f冷淡。
“不知殿下要帶走哪些孩子?”羅秉文躬身詢問,語氣恭敬。
少年身后侍從上前,將名單遞給羅秉文,羅秉文連忙雙手接過。
“今日之內帶走這些人,你安排好?!鄙倌暾f完,徑直走向縣衙,坐上公堂主位。
不久,名單上的孩子與父母齊聚縣衙門口。羅秉文和許世國站在臺階上,許世國手持名單,開始點名。人齊后,他大聲說道:
“諸位,今日這些孩子將隨三皇子殿下前往盛京,屆時各家仙師會收你們入山門修行,日后修行有成者回歸王朝可做譜牒仙師。”
話音剛落,臺下一片嘩然。
“大人,我修行后能成傳說中的仙人嗎?”一少年激動問道。
許世國微笑點頭:“能,修行有成便是仙人。”
許義興奮地拍著羅陽和羅立恒的肩膀喊道:“你們聽,我說的仙人是真的!”
羅陽滿臉驚訝:“這不是做夢?父親也這般說?”
許世國清嗓高喊:“肅靜!”
臺下瞬間安靜。
“若無異議,點到名的畫押后回家準備,日昳于城門集合?!?
羅陽第一個走上前畫押,心中忐忑不安。究竟是因為這如炸雷般突如其來的修仙消息,讓他對未知的前途感到迷茫惶恐?還是因為即將告別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生活了多年的青巖,而心生離愁別緒?他目光轉向一旁的父親,只見父親的眼中滿是欣慰與鼓勵,那眼神仿佛在說:“孩子,勇敢地去吧,去追尋屬于你的未來!”
而許義雖說排在第三個上前畫押,可他卻邁著大步,昂首挺胸,那簽字畫押的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畫押之時,他還一臉得意洋洋地瞟了瞟自己的父親。許世國見狀,怒從心頭起,上前就是一腳,氣急敗壞地罵道:“你這小沒良心的,有本事出門就別回來了!”許義捂著被踢疼的屁股,卻依舊笑嘻嘻地說道:“爹,我肯定會回來的!到時候給您帶回那仙家靈藥,讓您好好開開眼,見見大世面!”
羅立恒緩緩走上前畫押后,下意識地抬眸看了眼父親。羅秉文的眼中既有欣慰與鼓勵的光芒閃爍,又有濃濃的不舍在其中翻涌。小兒子向來聰慧樂觀,招人喜歡。而他這個大兒子,向來沉默寡言,不善于與人溝通交流,小時候最喜歡像個小尾巴似的緊緊跟著自己。此次突然要離開,還真是讓他有些難以適應。好在還有許義、羅陽一路同行,相互為伴。
臺下孩子紛紛上前畫押,可謂是有人歡喜有人悲。一婦人猛地撲入丈夫懷中,淚如雨下,泣不成聲:“我兒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歸來啊。”“行了行了,莫要這般,別給娃娃丟臉了。他將來可是要成為天上仙人的,孩子有這般出息,咱們應當高興才是。”那男人一邊寬慰著妻子,一邊輕輕地拍了拍妻子的背。是啊,孩子自出生到長大,一直都在自己跟前未曾遠離。此時卻要去追尋那縹緲的仙道,成為天上仙人,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啊。
城門處,一幫懷著在未來騰云駕霧、受百姓敬仰憧憬的少年在城門處談論著將來。
此時,一輛馬車緩緩駛來,人們紛紛看向它。
“早上便見過這輛馬車了,看那車的樣式,里面坐著的多半就是三皇子了?!比藗儾聹y著馬車里的人,也有的感嘆這馬車的精貴。
馬車駛到眾人面前,人們頓時停下了議論。馬車旁的侍人看著眾人道:“諸位跟著馬車即可,莫要掉隊,這份機緣可就看諸位是否拿得住了?!?
說完,馬車緩緩駛出城外,身后跟著的則是那幫少年。馬車行駛得緩慢,眾人徒步跟著,沒人抱怨。因為誰都知道馬車里坐著的是皇子,也沒人會抱怨路長,畢竟是否能踏入仙門就看自己是否走得到盛京了。
馬車里,老人和少年對坐。老人氣定神閑,少年一路上卻緊張至極,因為自己面前坐的是圣人,是自己的太師叔祖,是當今這座天下屈指可數的強者之一啊。齊隱的雙手不自覺地緊緊交握,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雙腳也不安地在地上輕蹭。
老人衣衫襤褸,閉著眼,似乎感覺到了少年的緊張,有些想緩和氣氛,便說道:“你是哪座峰的弟子?”其實老人早知道他的來歷,只是沒話找話罷了。
齊隱聽到太師叔祖跟自己說話,連忙行禮,身體前傾,頭幾乎要碰到膝蓋:“太師叔祖,我是正德峰四代弟子齊隱,因家師公孫泥受命來靈啟王朝主事書院,所以回了王朝。此次是諸多山上仙家與王朝合作才會招如此多的弟子?!焙⒆酉袷翘^緊張,噼里啪啦說了一堆。
老人看他的神色,不禁笑了笑,心想:這娃娃緊張過頭了吧,我在山上的名聲不是挺好的嘛。
“你在山上時可曾聽過我說法?”老人又問。
齊隱回憶后說道:“聽過一次,那次您講的是伏靈峰的‘禮序兵伐’?!闭f話時,他的眼睛不自覺地看向自己的腳尖,不敢與老人對視。
老人躺下,又看了看他:“聽得了什么?”
齊隱又想了想當時老人坐在那蓮花高臺上講法時的情景,便有些欽佩和贊嘆地說道:“以禮為刃,亂敵之心,戰之有序。可稱克敵之圣法?!闭f完,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正躺著閉眼的老人,同時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
老人依舊閉著眼:“悟性不錯,不過,就是性格有點問題,我是你太師叔祖,又不是什么殺人魔頭?!?
齊隱也只得行禮,他的手顫抖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是?!?
老人瞟了一眼那少年,又接著閉眼,心想:天資不錯,就是太沒意思,膽子太小。
齊隱見老人轉過身去,心想:你想想,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突然竄進馬車,你還不敢說什么,那人還自稱是你只見過一面的太師叔祖,能不懵?能不害怕這瘋老頭?
天色如同一塊被墨汁逐漸浸染的布,緩緩暗淡下來。一行人長途跋涉,此時已行至一處溪邊。潺潺的溪水在月色下閃爍著粼粼波光,宛如一條銀色的絲帶。大家商議后,決定就在此地過夜休息。
那位皇子,身份尊貴卻行事神秘自己先行了。那侍人面無表情地丟下四份地圖,說要是他們若是在皇子抵達盛京五日之后沒到盛京,將取消資格。十六個少年機靈地分成了四組,他們目光中閃爍著對未知旅程的期待與忐忑。這些少年在出門之前,父母都備好干糧,也有個別家中貧寒的沒有,只能可憐巴巴的看著別人,自己咽口水,大家都是一個地方出來,自然也會分給那些沒有的。
此刻,各組圍繞著各自燃起的篝火而坐。火焰在夜風中舞動,火星四濺,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少年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天,氣氛熱烈非凡。他們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朝氣,眼睛里滿是對未來的憧憬。有人滿臉向往地說著,等自己當了仙師,一定要找好幾個漂亮的婆娘,享受人間的溫情;也有人豪情萬丈地描繪著自己在戰場上沖鋒陷陣,建立赫赫軍功,名震四方的畫面,仿佛那輝煌的未來就在眼前,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