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大腦浮現出母親馬雅跪在警察面前,搓著雙手,眼含淚水的乞求道:“她還是個孩子,她什么也不懂,是我,是我沒管教好,是這個父親虐待她,她才無意失手,讓父親掉下大海的,她就算是殺死父親的兇手,可她也是我的女兒啊,這個罪名,讓我替我女兒背。”
這段話,莫妮卡可以倒背如流,可以一字不差的默寫出來,她懷疑自己,她的身體里出現了另一個莫妮卡,不,是曾經的莫春曉,她們兩人肩并肩地埋頭、認真快速、地開始在白紙上寫這些偉大的證詞。
寫到最后,莫妮卡狠狠地將筆尖劃向自己的手腕,過往留在皮膚上的劃痕早就結痂、增生,像小小的幼蟲蟲卵,密密麻麻的黏在手腕處,永遠也無法修復的疤痕記錄著她這么多年對自己克制情緒崩潰后留下的戰績。
她重重摔掉筆,揉爛紙,風一般的沖出臥室,瘋狂摁下往27層頂樓去的露臺。可身體里的那個莫春曉抱住莫妮卡、不允許她做這樣的事,她們兩人在撕扯中抱著彼此不分你我。
不知何時,她們兩人累了,她抱著她的身體,她抱著她的心,走了出來。
最接近天堂的路,風是何等的溫柔,看不清的世界又是何等的美麗。
莫妮卡站在頂樓上,樓下的車水馬龍像米粒、像螞蟻。
她忽然放聲地“哈哈哈”地大笑起來,依然分不清自己該前進一步還是后退一步。
隔壁的南希起夜,發現莫妮卡的房門開著。便走進去,莫妮卡的手機一直不停的響著,南希接起電話:“你好,哪位?”
“你好,女士,是您一直在撥打我的心理咨詢熱線嗎?只是我剛接起,您又掛斷,請問有什么我能幫到您呢?”
金大勛還是穩定好自己的心態,按照金大勛的經驗,當事人一定遇到難以啟齒的事情或者焦慮不安才會這樣打電話。
南希覺得不對,聽著熟悉的聲音著急說道:“你是那個,那個……你是心理醫生嗎?請您快到同安公寓頂樓,莫妮卡她……”
金大勛放下電話,立刻往同安公寓趕。
南希慌得摁下27樓,又撥打了110。
南希來到頂樓,心理緊張地不敢大聲喘氣,小心翼翼地靠近莫妮卡,只見莫妮卡坐在頂樓邊緣,裙角在空中飛揚。
南希捂著自己快跳出的心臟,眼淚又在打轉:“寶貝,不要往下看。”隨即,氣喘吁吁地金大勛趕到頂樓,看到莫妮卡已然不是白天那個精致、干練、霸氣的莫妮卡,像被折斷翅膀的幼鳥。
南希看到金大勛,像看到救星:“原來是你,你就是白天的心理醫生,救救莫妮卡……”
金大勛點點頭,眉頭微縮。慢慢靠近樓臺,慢慢靠近莫妮卡的裙角。
“莫妮卡,如果你走了,真相永遠也不會出現,莫妮卡,看向我這里,我這里有你需要的,當年,你父親死亡的一切材料……”
金大勛篤定一般說著,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他顯然已經不能再把自己當做一名普通的心理醫生。
自從遇見她的第一天起,他就在犯規,他就不在把自己當成一名普通的心理師。
他希望此刻,她,莫妮卡的心里是需要揭開真相,有人愿意相信她的。
此刻,有個人信她懂她,比看到真相更讓莫比卡心安,他是這樣想的。
“是啊,真相,永遠也不會出現,父親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相永遠也不會出現。”
莫妮卡聽到金大勛的話,像一個人開始走進她的心里,安靜的聽見葉子落在了地面。
莫妮卡,慢慢轉動身體,憔悴的臉轉向南希、金大勛:
她覺得命運不值一提。
莫妮卡纖細的腰肢,如果風再大一點,真的會像吹一個紙片人,把她吹走,似乎生命的重量,在她這里真的一文不值。
樓下的警笛聲,呼呼啦啦地炸亮了夜。幾名警察也迅速趕到樓頂,南希被警察叫去:“他是誰?”
南希緊張的語無倫次:“他,他是莫妮卡的專屬心里咨詢師。莫妮卡現在只相信他。”警察慣性的向后退了一步,一面刺激當事人的情緒。
其中一名胖胖的警察說:“如果當事人跳下去,那他做為心理咨詢師負有全責,還要面臨起訴或牢獄之災。”
金大勛看著警察,堅定的點頭,似乎在表達“我愿意負全責。”
這個三年都還沒有從薩德教授那里畢業的心理師金大勛,就這樣在一群警察面前獨當一面嗎?他是在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嗎?或許面對一個特別的案例,不要用自己以往的經驗去面對,只要去用心就值得他去冒險,他就會這樣做,因為沒有從薩德教授那里畢業,因為前途無法估量,因為他心里只有現在的她,讓她活下來,比什么都重要。
眼看莫妮卡的裙角被風扯亂,身子飄搖。胖胖的警察與南希進退兩難,他們原地不動,對誰都是安全的。
金大勛沖在最前面,與莫妮卡只有一個手臂的距離,如果在兩秒內抱住莫妮卡,加上金大勛自身的重力……金大勛看著莫妮卡的周圍,什么也沒有,最可能的意外,便是莫妮卡的求生意見全無,拉著金大勛縱身一躍……
金大勛也不免有些擔心,但很快通過長短呼吸,調整了自己的心態。
莫妮卡回首看著警察有些失控:“滾開啊!當初就是你們判定我有罪,不,我沒有!”
正當莫妮卡無法自控而忽視了金大勛時,金大軒毫不猶豫擁抱住莫妮卡,因為自己的褲腳有點長,卻被地上的一顆釘子勾住了褲腳。
眼看重心向莫妮卡傾斜,金大軒死死抱住莫妮卡,眾人見狀,一同上去扯住金大軒的褲腿,莫妮卡驚嚇一般倒在金大軒=勛懷里。
二人隨著坡度滾到樓臺內安全的角落,警察與南希見狀,才松了一口氣。
莫妮卡壓在金大軒胸上,她身上的骨頭擱得他有點痛。金大勛突然有些心疼得、望著莫妮卡一雙透光的黑眸:“你,你要相信我,我會幫到你的……”
莫妮卡似乎被頂樓的風吹醒,瞬間換了面孔,秀發一甩,直起上半身,騎坐在金大勛的腹部與胯部間,狠狠在金大勛左臉甩了一個巴掌:“又是你,我又不是跳樓,只不過是出來吹吹風,透透氣,你、你、你來干什么……”
金大勛捂著燙燙的臉,瞬間有種想鉆到地縫里的錯覺,她還是真打臉!
南希與警察也趕到他們身邊,莫妮卡起身,俯視著躺在地上的金大軒,不屑般的彈彈身上的灰塵。
莫妮卡對南希說:“有這么夸張嗎?我只不過找不到藥了,出來頂樓透透氣而已,快讓他們走。”
南希的臉拉長到自己的鞋底,擦擦額頭的汗:“你說什么就是什么。莫妮卡,麻煩下次沒藥找我啊,別每次都去頂樓,好嗎?忘了你上次,差點……”
莫妮卡飄給南希一個眼神,讓她把嘴粘合。
胖胖警察說:“這是一場鬧劇嗎?你們再這樣打電話,就是妨礙公務了。”
說罷,還是悲憫的望了望金大軒:“你小子,算你命大。”
“走了、都收隊了。”遠處的幾個警察也喊著。
金大勛一個轱轆站起來,沒顧得上撲打身上的塵土,兩步并到莫妮卡面前,似乎很嚴肅地說:“你現在需要配合你的心理醫生治療,否則我會幫你去醫院報備患有精神類疾病。”
莫妮卡抬頭看看眼前的這個男人,不胖不瘦,一臉紳士的樣子透著一絲青澀,
莫妮卡不屑道:“就你……呵呵,我本來就是個神經病!”
金大勛輕輕笑著:“嗨、莫妮卡,神經病和精神病是不一樣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