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紅柔被蒙著眼睛，嘴里塞著東西，雙手背綁在身后，雙腿也被纏著，那個樣子，不是個粽子又是個什么。

她怎么會落在這幾個土匪手里，她不是好好的在成安鎮？

因為急于去開封查案，他們離開成安鎮的時候，沒有帶著她。

她不愿意呆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成老虎死后，她在成安鎮能依靠的人已經很少了。她提出她要回關東老家去，可是沒有人送她。她一個人怎么能上路。

大家都忙著，大家都有無窮的事情。

如果她不愿意呆在成安鎮，只能回到關東去。

除了回到那個地方，她還能去哪里？

可她為什么會被綁到這個地方來？

可是，花中快呢？他不是一直在成安鎮附近，保護著小紅柔么？

難道是鄭王世子雇人綁了小紅柔。

看起來是這樣，他們已經開始交割。

世子比著手勢，從懷里掏出一沓票子，交給了老大。

他們點完子票子，互相滿意地笑著。世子竟然回頭走了，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這有點出人意料，為什么給了錢，不把人帶走？

唐飛本來就要出手，但他覺得有意思，決定再看下去。

他覺得有意思的是，這些人在商量事情的時候，都不說話，用手勢比劃著，是怕小紅柔聽見，但那些手勢比劃出來，唐飛已經知道他們想干什么了。

他們想演一場英雄救美的戲。

演給小紅柔看。

于是鄭王世子走了，董沖留了下來。

董沖在大門口招了招手，從外面立即殺進來幾個官兵。

說是殺，實際上是砍著空氣，一面喊，一面笑嘻嘻地互相看著，碰碰刀背，走了進來。

那幾個土匪于是大喊著“不好了，官兵來了，快跑——”，都跑到后面去了。

董沖打開了包裹，放開了小紅柔，拆下蒙著眼睛的布，把嘴里的東西也掏走，小紅柔“哇”地一聲哭出來。

她得救了，官兵們圍著她，安慰她，報出來名號，是鄭王世子的下屬。

唐飛一邊看一邊搖頭，這一幕，他想說點什么，但沒人聽。

他猶豫著，是不是要出手，想了想，還是算了。

小紅柔其實很好，但是如果她被世子帶走，是不是比呆在成安鎮要好？

他正在猶豫，忽然又不對了，因為外面又來了人。

唐飛躲在房梁上，看不見屋子外面的情形，等他看到的時候，只聽見有人在喊著：“把刀放下！”，隨后看見鄭王世子被五花大綁，蒙著眼睛，被幾個黑衣人推進屋里。

于是董沖和幾個官軍都放下了武器，被綁了起來。

只有小紅柔呆著，沒有被綁起來。

原來躲在后面的幾個土匪全出來了，跟那幾個黑衣人擊掌相慶。

“這一票漂亮！”幾個人在稱贊著。

“這位京城來的貴客，可能怎么也沒想到吧，咱是銀子也要，人也要，一個不少，哈哈哈……”

兩三個黑衣人圍著小紅柔動手動腳：“這值一千兩黃金？來，爺看看。”

“呀，真不錯，這么水嫩的女娃子，好看，好看，是不是？”

“不知道身上咋樣，這臉蛋嫩的。”

“啪”地一聲，他被小紅柔搧了一個耳光。

土匪們哈哈大笑起來。

土匪的老大喊起來：“奶奶個熊，著啥急呢！干活去。把那幾個身上都給我搜干凈，衣服扒了，弄到后頭去。”

于是那些土匪們上前把鄭王世子和官兵們兜里的東西向外掏，掏出不少東西，堆了一桌子。

“老大，你看，票子不少哩！”

“老大，這刀不錯，挺沉的。”

“人家是京城來的，東西肯定好。你瞅瞅這帽子，這塊玉值不少錢吧？”

這時，董沖說話了，他說：“各位好漢，東西可以留下，人一定要放走?！?

他說：“各位好漢神機妙算，我們甘拜下風，但是千萬別傷了人。你們不知道我們是誰，要是傷了人，事情可就大了?！?

“啥事情大了？爺爺們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還怕啥事情！”一個土匪笑道。

另一個土匪給了他一拳：“嘴硬是不，怕死是不？叫你死個痛快的。”這一拳把董沖的嘴角打出了血。

董沖不愧是見過世面的：“各位好漢，我們幾個死不死的沒關系，這位公子千萬別碰他，不然，只怕你這碭山上下會血流成河?！?

這句話顯然嚇住了土匪們，他們停下手，互相看看。

土匪老大鄭重起來：“他是誰？是啥人？”

董沖挺著腰：“我不能說，不過我保證，他要有個三長兩短，只怕你們這些人都會戶滅九族，寸草不留。”

土匪老大道：“說出來老子才信，大話唬人誰不會。你們這些京城來的，哪個不比俺們官大，官大是個屁呀，俺們會怕當官的？”

“不能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比你們見過的任何官都大?！?

比任何官都大，那不就是皇上了么？

“你說他是皇上？”土匪們哈哈大笑起來。

“皇上是個小孩？”

“照這說，咱綁了皇上了?！庇质且魂嚧笮Α?

“他是皇上，俺就是皇上他爹啦?！?

土匪頭子扒拉著桌上的東西，翻出一張蓋著印的紙，打開看了看，上面全是篆字，不認識。

不過，他看出來，這家伙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不會有這些東西。

“說，他到底是啥人，說出來興許俺們能考慮考慮?！彼粗瓫_。

董沖昂著頭：“不必多問，還是快點放人吧。”

“喲，這小子挺沖，是吧！”

一旁的小紅柔忍不住了，她說：“他是王爺。你們敢動他，他爹調動千軍萬馬來滅了你們?！?

王爺？土匪們長這么大，沒見過王爺。

“放屁，王爺，王爺干這種事兒，綁個唱戲的？”

“王爺要啥沒有呀，花錢綁人？你拉倒吧，小妞。”

“別聽這娘們說，老大，咱別給唬住了。快點吧，剁吧剁吧喂豬就行了，磨磳啥呢。”

“他肯定不是王爺，王爺要個女人，下個旨意就是了，還要費這周折？”

土匪老大想了想，說：“把他們都綁了，先關在后面，讓俺再問問，看看到底是些子啥人?！?

看來這土匪頭兒好像還有點腦子。

土匪們吵吵嚷嚷地把世子和官兵們都押了下去，屋里只剩下土匪老大和小紅柔。

土匪老大問：“你到底是誰？為啥這人要花錢綁你，又不敢閃面。”

小紅柔想了想，說：“我其實是個演員。”

“演員？啥是演員？”

“演員就是演戲的，你沒看過戲嗎？”

“看戲？誰還看戲？”

“你為啥不看戲，不看戲咋知道朝代興衰，仁義道德，咋知道人倫廉恥，世道輪回呢？”

土匪頭子笑了：“你說的那些都是放屁。啥仁義，啥輪回？手里有刀子就是仁義，手里有錢就是輪回，看戲能看出來銀子還是能看出來糧食？”

他奇怪起來：“世上咋還有這種人，看戲？有那閑工夫，不如養豬溜驢去呢?！?

唐飛覺得這土匪頭兒有點意思。

忽然，那土匪頭兒笑起來了：“俺知道了，你是那個關東小紅柔，乖乖，原來是你呀！”

他興奮起來，走到小紅柔面前，想揭開她臉上的頭巾，小紅柔一巴掌打開了他的手。

這家伙一點也不在意，高興地笑著，拉過來一把椅子，用袖子把椅子擦得干干凈凈，請小紅柔坐下來。

他說：“早知道是你，俺就不費這個周折了。你聽我說，你的大名俺早就聽說了，俺一點惡意都沒有，俺還想你能幫個忙，你只要能幫這個忙，俺啥都不要，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去。”

小紅柔問：“幫什么忙？”

“你只要介紹俺認識一下霍老大，行不行？”

原來，這個土匪也是個有理想的人。

小紅柔說：“我不認識霍老大，怎么介紹？”

土匪頭兒笑著說：“你咋能不認識呢，你肯定認得紫衣圣手紫光寒、一劍天下燕青云，還有那個飛人唐飛，還有那個啥菩薩來著，認得他們，不就認得霍老大了？”

小紅柔問：“你干嗎要認得霍老大？”

“那霍老大是武林盟主，真正的英雄，你沒聽說過嗎？‘不識霍老大，走遍天下都白搭’，你不知道嗎？”

小紅柔笑了：“頭一次聽說?！?

“那俺知道的可多吶，比如說，當年在京城一掌震群雄，一夜滅六幫，歃血結十人，縱橫十三省，這個年代，能稱上英雄的，就是這些人，就是霍老大?！?

小紅柔說：“你說的這些好像都是戲詞?！?

“這可不是戲詞，是真的真事兒。你要是能把俺引薦給霍老大，俺一定好好報答你。”

小紅柔說：“你如果能把我送到開封府，我就能幫你引薦給剛才你說的那幾個人?！?

“為什么要送到開封？”

“因為這些人現在就在開封?！?

這土匪頭兒樂了，樂得自己擊掌。

他忽然不好意思起來：“俺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可不可以？”

小紅柔問：“什么事兒？”

“俺想跟姑娘結為兄妹，可不可以？”

小紅柔笑了：“你比我大那么多，都能做我的叔叔了?！?

“你跟俺結為兄妹，出門方便一些。此去開封路程不短，一路之上，也好打理一些事情。”

小紅柔說：“既然如此，有何不可？”

土匪頭兒道：“我叫李良，以后俺就是你哥哥了。”說罷，自己先跪在地上，跟小紅柔磕了一個頭。

小紅柔也跪下來，對著他磕了一個頭。

唐飛在上面看著，越來越覺得這個人有意思了。

只見這李良對小紅柔說：“妹妹，你在這里等一等，俺去收拾一下。”便來到了后面。

唐飛見他在一個屋子里提了一把劍，往后面去了，心想，那個鄭王世子大概是完了。他本來想去救了這個世子，轉念一想董沖說的官威浩蕩的話，還是讓官家去忙吧。

他從小就對當官的沒什么好感，當然不會為他們伸手了。

不一會兒，李良來了，出乎意料的是，他帶來了鄭王世子和董沖幾個人。

“在下本不愿干這種事，但迫于群匪相脅，一時失察，得罪了王子殿下，還望恕罪。”李良向世子董沖等人不斷賠禮，把剛才從他們身上搜羅下來的東西都還給他們。

小紅柔向世子等人怒目而視，他們干出這樣的事兒，實在不齒。

這位鄭王世子一片癡情地看著小紅柔，卻不知說些什么。

小紅柔說：“好不要臉的東西，竟然干這種事。好好的王爺不做，學人家做土匪，想騙女人，不如去做院公得了。”

世子收拾了東西，一言不發，出門離去了。

看到他們離開，李良道：“妹子，咱們也快走吧，一會兒官兵來了，走也走不了啦?！?

小紅柔點頭，出門上車。

李良點起了一把火，扔在屋子的柴禾上，一個人笑了一會，看著火已經燒上了房，才跑著出了門，趕起馬車，一直向官道駛去。

那座莊院迅速被熊熊大火吞沒，連同被李良殺掉的那些土匪們，變成了一堆灰。

唐飛提前出了莊院，找到自己的馬，騎著馬慢慢地走著。

他越想越覺得有意思，李良這個人，不是有意思，而是特別有意思。

他正走著，身后傳來馬車的聲音，他回過頭，勒馬站在路邊，等候馬車通過。

馬車卻停下來，小紅柔在車廂里喊著：“唐飛，你怎么在這里？”

她興奮地從車廂里站起來，說：“我告訴你，我今天大難不死，還結識了一個大哥，這就是我大哥。”

唐飛微微一笑，向李良拱手：“壯士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