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勇依著丘陵的背光面，將沈放二人一直引向前。

足足摸行了小半個時辰，侯勇才停了下來，示意沈放湊過去瞧。

前面的天空映出一片華光，自然是地上篝火旺的緣故。

沈放輕手輕腳摸過去。

只能靠摸了，這兒有些燈下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沈放有些懷疑，這鐵蒺藜該不是侯勇有份參與撒的吧，才多久，他貌似對此地了如指掌。

湊近侯勇身邊，沈放順著火光望去，頓時噎著了。

前面樹立著十余頂圓頂帳篷，有些類似于蒙古包。

天上的華光來自白色帳篷周圍大量的篝火。

冬天天色暗的早，也就七八點模樣，周圍已漆黑一片。

金軍正在烤肉暢飲，軍中不禁酒，已是大忌。

“侯勇，你說金軍這么松弛，就不怕咱們偷襲嗎？”

侯勇愣道：“怎么偷襲？三個人也叫偷襲？遍地都是陷阱！”

“嘿嘿，”沈放笑了笑，“擺出這么大個陣仗，不知道管不管用，咱們給測試測試。”

“哥，你不會是……”

沈放沒應答侯勇，招手讓李子云湊過來。

“子云，你箭術怎樣？”沈放悄聲問。

李子云顯得有些激動：“不敢說百步穿楊，這個距離還行。”

“有信心就行，我放炮，你們兩個放開了射他娘的。”

侯勇知道沈放的性子，說干就干的主，當即摘下牛角弓來。

“都盯著點周圍，怕他有暗哨。”沈放囑咐，從懷里掏出火折子，用袖口遮擋著吹燃了。

嘭！

平地一聲雷。

正在帳篷前胡吃海喝的金軍士兵陡然聽到爆炸聲，瞬間彈起。

爆炸聲雖然離帳篷還有些距離，可這聲音實在是魔性，刻骨銘心。

接著第二聲爆炸響起。

這次是挨著帳篷爆炸，彈片亂飛，將兩頂帳篷洞開了幾個大口子，順帶擊倒了兩個士兵。

“鷗鷺來了，子龍……子云，快射他！”

李子云不待沈放說完，早已接連射出兩箭。

金軍士兵們慌亂尋找隱蔽，跑得慢些的又有人中箭摔倒。

金營中呼聲大作，弓手張弓，對著周圍黑漆漆的暗處猛射。

三人伏身右側十余丈處，黑影彤彤，幾個金軍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四處張望。

李子云半蹲著扭轉身形，準備給那幾個黑影來上幾箭，卻被侯勇制止了。

“李郎君，別急。”侯勇一把將李子云按下。

沒多久，幾個黑影弓著身軀，小心的四散開來，試圖搜尋出襲擊者。

金軍帳篷那邊依然混亂一片，卻沒見人登馬出擊，倒有士兵們搬出了許多盾牌，擋在稀疏的木柵欄內。

不久，一個壯實的金將出了帳篷，哇哇大喊一通。

隔的遠聽不太清楚，沈放等人只聽到了“火”、“逼”等字眼。

沒一會兒，從更遠的帳篷方向奔來一隊士兵，嗖嗖一通火箭亂射。

天空中如流星隕落般，亮起一串串火光。

火箭插入地上，明明滅滅，雖然效果不大，總好過之前漆黑一片。

“把人找出來，不能放跑了！”金營中有人大喝。

緊接著營中有士兵舉著火把組成隊，向四周分隊散開搜尋。

“你們誰的膂力好些，將那幾個舉火把的射下來。”沈放悄聲問。

侯勇與李子云沒有應答，而是張開了弓。

對于這種近乎死靶子的明晃晃的目標，兩人自然有信心。

嗖嗖數箭，數丈遠外，幾個舉火把的士兵先后被射倒。

沈放抓住火光變弱的空檔，又甩了幾枚震天雷出去。

爆炸聲后傳來慘叫聲。

填滿尖銳鐵屑的震天雷威力何其大，將這幾隊金軍幾乎團滅。

“挪窩，快撤！”沈放短促的吐出幾個字。

三人趁金軍慌亂之機，迅速的轉移到另一個丘陵背光面后。

還沒站穩腳跟，幾個黑影如影隨形撲了過來。

侯勇早已抽出手刀，幾個回合便解決了幾個襲擊者。

李子云手里撰著抽出來的短刀，驚訝道：“侯隊長，你收徒弟不？”

侯勇沒有應話，向幾具尸體的腿腳摸去，小聲道：“他們腳板底沒事，估計金人有標記。”

侯勇這么一提醒，沈放二人瞬間明白了，低聲周圍摸索起來。

果然，這周圍十步之內沒有鐵蒺藜，也沒陷坑。

“這兒有一條麻繩！”李子云小聲驚呼。

正說著，原來三人藏身的地方射來密集的火箭，將那座小山包映照的明晃晃，現在藏身的地方也光亮了不少。

金營中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金軍，士兵們舉著火把，又開始小心翼翼的搜尋起來。

沈放沒有撤退的意思，瞇起眼來遠遠望去。

那些金軍果然手中提著繩子，依著固定的路線向前搜索。

“別聲張，慢慢撤！”沈放低喝。

金軍手里有火箭，一個不小心鬧出動靜來，自己這三人將無處遁形。

腳底板雖然穿著厚厚的牛皮墊，時不時扎上一枚鐵蒺藜，行走也非常不便。

沈放三人耐著性子，慢慢的退后，終于漸行漸遠，脫離了與金軍的接觸。

“哥，完顏希尹這招真是厲害了，就算放開了道，咱們這么大的隊伍也過不去呀。”

侯勇算是沉穩多智之人，見了金軍這個陣勢，也不得不嘆服。

完顏希尹這個招數并非獨創，遠在西漢時期，青銅形制的鐵蒺藜便已問世。

完顏希尹布置的這套戰法可謂全面，沈放僅僅是三人的小組都沒法遁形，若是換成數千人的軍隊，哪有藏身之所？

沈放嘿嘿笑道：“誰跟他實打實的對著干，老早就跟你們說，打仗要用腦子。”

李子云興致來了，道：“置制使，你說，這次聰明仗要怎么打？”

“子云，金軍布置這么大范圍的陣仗，為了什么？”

“那還不明擺著，就是知道西軍搶了一萬匹馬，隊伍變得臃腫。”

沈放笑道：“你還不夠細心，完顏希尹吃準了咱們必須走這條道，而且急著帶走搶來的物資。”

“今日咱們也測試了金軍的反應，他們這個陣勢你怎么看？”

李子云想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回答。

倒是侯勇說了句話：“金人束縛咱們的同時，也在束縛自己。”

“沒錯，侯勇你瞧出了端倪，”沈放臉上表情看不清楚，語氣卻很輕松，“金人現在比西軍情況更為不妙，我來給你倆說道說道。”

按照沈放的思路，在平定軍谷地，金軍是外來者，看起來它似乎兵強馬壯，包圍了孟縣，堵死了西軍折返的出路，可是它正四面受敵。

偷襲太原城這支西軍依然有一萬余可戰兵力，而且糧草充足。

若是黃勝、廖宏與踏白留守軍都在孟縣，那城中實力也不可小覷。

而承天寨、甘泉寨方向能守住，那承天軍、真定府方向的西軍源源不斷的補充之后，金軍反而處于四面受敵之狀態。

侯勇與李子云聽了沈放的言論，雙雙愕然，怎么艱難的處境到了沈放的嘴里，竟然成了西軍的優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