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高杰、祁彪佳領旨謝恩!”
高大都督訕訕地接過了圣旨。
這份圣旨里帶來的消息可謂是喜憂參半,喜的是自己和祁彪佳的努力得到了認可,分別加了銜。
難受的則是,自己原本想借助白旺部牽制住左良玉,然后自己一舉攻下河南全境。
可現在卻落得給左良玉打輔助,自己原本進擊河南的愿景涼涼了。
“阿咳,陳大人,如今祁大人既在河南,我多仰仗,徐州倒少個人支撐,不如你明兒個一早,就去徐州主持大事吧。
“我外甥李本深如今正任徐州總兵,有勇有謀,可堪大用。
“你跟著他前去駐守徐州吧。”
“啊?”
陳子壯擦了擦頭上的汗,我剛來河南就被支走了?
但是目前的狀況的確是這樣,總不能讓頂頭上司祁彪佳再原路返回吧?
“這,這下官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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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在送走陳子壯和李本深后不久。
副將李仲興挎著腰刀,走進高杰的都督府,嗓門大的出奇:
“高都督,今日末將巡防北門之時,發現一人鬼鬼祟祟,頗不尋常!”
高杰本來駐扎徐州,想一屁股坐穩蘇北,當他的土財主。
可是新皇帝于東路派出金聲桓督率張名振張煌言一路北進,據說已經和魯王朱以海匯合兗州。
西路則派出史可法深入虎穴,和桀驁不馴的左良玉稱兄道弟,據說現在也摩拳擦掌,準備進軍四川,要張獻忠好看。
這同僚用命,個個爭先,高杰再不動手,面子掛不住也就算了,比不過左良玉、金聲桓倒是不丟人。
畢竟一個是先皇愛將,一個是當今圣上的愛將。
可萬一左、金等人功勞顯著,副將、軍師封官加爵,到時候騎在自己頭上,那高大都督可忍受不了。
在得知闖軍右營袁宗第、劉體純北上,高杰便親率李仲興、唐應虎、郭虎,還有自己的愛侄李本深,率軍一萬,前駐歸德。
這一招非同小可,將駐地這么一遷,向西可以沿黃河攻略開封、中牟、滎陽、泗水等諸多重鎮。
向南可以前趨項城、汝寧、信陽,彼時則可與左良玉部連成一體,明廷的地盤便將大幅充實,人口、田地更是明顯恢復。
更具野心的是,高杰這么一進,一旦渡過黃河,便是北直隸的長垣、滑縣。
長、滑雖然離順天府還有近千里之遙,但是好歹也是摸著北國的邊了,高杰知道皇帝不吝嗇封賞,倘若進展順利,這公爵之位誰不眼紅啊?
十天前聽說左良玉被封為鄂國公,高杰雖然知道自己比不上老左,但還是鬧心無比,以至于一宿沒睡著。
高杰此次進軍是張飛繡花——粗中有細。
他認真研判了左近局勢,知道闖軍主力已經全部撤走了,散兵游勇他并不害怕。
至于北邊的清軍嘛,高杰掐指一算,他們從山海關接連十數戰,被李自成層層阻擊,早已是強弩之末,更別提還有黃河天塹阻隔。
如果這樣都怕清軍,那我高杰也不要頂著個都督滿大街轉悠了,我找個坑把自己埋了便是。
先入駐歸德,到時機成熟之時,一舉收復河南。
徐國公也好、豫國公也罷,總之這個公的帽子,我高杰一定要帶!
原歸德知府桑開第因為收服歸德有功,在朱由崧的示意下,當上了河南按察使,丁啟光則當上了河南都指揮使。
高杰在五月初八發兵前,便將桑開第和丁啟光籠絡在了自己身邊。
無論是屯田還是練兵,都要親自插手。
最后留祁彪佳屯駐徐州,為他輸送糧秣馬匹。
高杰越相處,越覺得祁彪佳真是扎實能干的人才,最關鍵的是此人性格極佳,高杰這樣的老兵痞也能和他尿到一個壺里。
剛好陳子壯頂了祁彪佳的鍋,那便將其留在自己身邊好了。
一來高杰思念祁彪佳,想和他說說話;
二來想找他咨詢天下形勢,以求進軍方向。
祁彪佳倒是也放心將任務交給陳子壯,他便安心留在高杰軍營之中,此刻正和高杰同桌吃著早飯。
“你他娘的喊什么啊,大清早也不得安生!”
高杰罵罵咧咧,祁彪佳口中嚼著豆餅,噗嗤一笑。
李仲興聞聲走到營中,本想嬉皮笑臉,可是突然看見許久不見的祁彪佳,登時就想學生看見老師一般,猛地站直,道:
“末將見過高都督!嘿嘿,祁巡撫,好久不見您!
“北城的兄弟早上看見一個老頭兒在城門外轉悠。
“起初兄弟們沒在意,可是這老頭慌慌張張,神神叨叨,念叨著什么總算回到家了,可是又不進城,似乎是怕兄弟們盤問。
“我那些兄弟個個都是訓練有素,和他攀談了幾句,便知道他是個懂文化的人,明擺著是北方來的密探。
“這還能放過他嗎?
“只不過不知道是闖賊的還是韃子的人,因此我就命人將他綁來。”
高杰頗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你他娘忙來忙去就忙這個事兒?
“這也值得你回一趟城向老子報告?”
李仲興答道:
“都督,這老頭兒雖然破破爛爛,但是似乎是個讀書人,說話云山霧罩。
“我怕漏了條大魚,不敢不報啊。”
祁彪佳聽到衛士所抓之人是文人模樣,也來了興致,撫須道:
“李將軍,此人現在何處呢?”
“回祁大人,就在營門外,弟兄們看著他呢。”
“他姓甚名誰?”
“大人,問了,他死活不說啊,還背了一首詩。
“小的上過幾年學,聽得清清楚楚是賀知章的。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祁彪佳皺了皺眉頭,擦了擦嘴:
“帶進來見我。”
“是!”
沒一盞茶的功夫,兩名衛兵押著一個須發皆白,相貌清癯的老者進了高杰的帥帳。
此人約莫六十歲不到,身著一身靛藍色直綴,頭戴文人的方巾,雖然破落,但是也足見并非常人。
祁彪佳一見此人,臉色大變,分明在哪里見過的,可是怎么也想不起來,趕忙對衛兵言道:
“快,快松綁!”
衛兵三兩下解開了繩索,這老者透了透袖子,正了正衣冠,又捋順了自己花白的胡子,站的筆直,也不看坐著的高杰和祁彪佳,派頭極大。
高杰氣不打一處來,你他娘的神氣什么,這天下活著的人里有幾個敢這樣對老子?
他正欲發作,祁彪佳先抱拳拱手開口道:
“老先生,請問您高姓大名,哪里人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