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謙益見大事已經(jīng)議畢，便出班道：

“啟奏陛下，臣有本奏。

“原北都禮部右侍郎陳子壯于今年三月蒙先帝征召，行至半道，卒聞北變，如今留居應(yīng)天翰林院。

“陳子壯博學(xué)多才，為人忠直，實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今新朝初立，禮部尚缺許多官員。

“臣斗膽舉薦其為禮部員外郎。”

朱由崧聞言興致盎然，雙眼微瞇，緊緊地盯著錢謙益：

“錢卿所舉之人，可是大名鼎鼎的探花陳秋濤。”

錢歉意聽得皇帝竟知道自己所舉之人，不由得又驚又喜，趕忙頷首道：

“陛下真是天縱聰明，正是他！

“他任禮部右侍郎期間，曾為先帝經(jīng)筵講學(xué)。”

朱由崧點了點頭，腦中浮現(xiàn)陳子壯的事跡時，神情逐漸肅穆。

陳子壯是萬歷四十七年的探花，也正是薩爾滸慘敗的那一年。

明廷江河日下不止體現(xiàn)在外戰(zhàn)之中，朝中更是一片狼藉。

萬歷中期朝廷弊政已現(xiàn)，到了天啟年間，魏忠賢權(quán)勢滔天，已經(jīng)無人可制。

陳子壯看不慣閹黨，自翰林院去浙江主持鄉(xiāng)試，策論題目赫然叫做《歷代宦官之禍》。

當(dāng)時地方上的諂媚之輩紛紛為魏忠賢修建生祠，欲請陳子壯為生祠書寫“元勛”二字為匾額，拉著人家一道奴顏婢膝，蠅營狗茍。

更有甚者對陳子壯說：

“書此二字，可得好官”。

陳子壯一身正氣，當(dāng)時便正色拒絕。

九千歲登時氣得破口大罵：

“何物陳子壯，竟敢逆我意！”

閹黨一看九千歲都發(fā)怒了，這還了得，立馬找了個由頭擼掉了陳子壯的官職，讓他回家賦閑，好好反省一下為官之道。

崇禎踐祚，閹黨倒臺。

這位萬歷朝最后一位探花郎當(dāng)然在起復(fù)之列。

他本就一甲出身，又倒在硬剛閹黨的路上。

這真可謂是根正苗紅，占盡天時與人和，于是一路坐到禮部右侍郎，可謂順風(fēng)順?biāo)?

崇禎帝非常喜歡他，以先生之禮待之。

本來一切正常，可是陳子壯卻因為一次直諫得罪了崇禎帝。

當(dāng)時正值國難之時，崇禎帝想從宗室之中拔擢官員，一心報國的唐王朱聿鍵亦上奏請用，可是陳子壯卻極力反對。

崇禎帝的情緒向來陰晴不定，能握著你的手封你為督師，也能將你凌遲處死。

他一怒之下，將素來稱之為先生的陳子壯下了詔獄，后來承蒙太后和朝臣求情，崇禎帝這才饒了陳子壯一命，讓他滾去老家廣東。

暫時贏得一局的唐王當(dāng)時也想不到，遇到崇禎這種意氣用事的君主，自己終究會和陳子壯一個下場，甚至比他更慘......

陳探花回家之后，便四處講學(xué)交友。

去歲廣東鬧饑荒時，他不但散盡家財，還四處奔走籌款，活人無數(shù)。

在朝臣接二連三的推薦下，崇禎帝終于在今年三月讓他回京復(fù)職。

歷史上的陳探花走到半道，順天沒了，皇帝也沒了。

他便拐了個彎，留在弘光朝當(dāng)了禮部尚書。

弘光覆滅以后，因與唐王早年有隙，沒有赴任，后來擁立永歷帝，在廣東反清，不幸被捕。

佟養(yǎng)甲殘忍地將陳子壯用鋸子從頭鋸到了尾，但因人的軀體晃動，無法鋸下去。

傳說，陳子壯受刑時，對劊子手高喊：

“蠢才，界人需用木板也！”

劊子手才領(lǐng)悟用鋸行刑的方法。

至今“界人須用板”的典故，仍在廣州父老當(dāng)中流傳。

行刑時，佟養(yǎng)甲“遍召廣州諸紳，坐堂上觀其受刑以懼之。”

還兇惡地問道：“諸公畏否？”

可是陳子壯依然罵不絕口，慷慨吟下絕命詩：

“金枝歸何處，玉葉在誰家？老根曾愿死，誓不放春花。”

思及此處，朱由崧不由得感慨道：

“陳秋濤這等人物，怎能屈才當(dāng)一禮部員外郎。

“這樣的人要派出去大展拳腳。

“將其擢為河南承宣布政使，全力輔佐河南巡撫祁彪佳治理中原之地，順便去給高杰頒詔。”

錢謙益高呼道：

“陛下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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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四日，河南歸德府。

因為是新皇派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wù)，且聽說詔書里事關(guān)軍情。

新官上任的河南承宣布政使陳子壯不敢怠慢，略做收拾后即刻啟程。

在一隊騎兵的護(hù)送下，陳子壯風(fēng)塵仆仆走了三日，這才帶著明廷給高杰的詔書走到了徐州大都督府。

結(jié)果駐守此處的河南、徐州巡撫祁彪佳告訴他，高杰如今已經(jīng)移駕歸德。

陳子壯又憋著口氣，和祁彪佳一道日夜兼程趕到了歸德府。

待看到石塔一般的高杰時，陳子壯這才松了口氣。

略作修整之后，又在祁彪佳的引薦下，和駐守此地的桑開第、丁啟光、李本深、李成棟等人次第行禮。

交際寒暄一陣，陳子壯便將詔書緩緩攤開：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朕紹承大統(tǒng)，臨御萬方，值戎馬倥傯之際，賴爾將士效命疆場。

“都督河南、徐州諸軍事定北侯高杰，忠勇冠三軍，旬月蕩滌歸德全境，廓清豫東，特授榮祿大夫；

“右斂都御史巡撫河南、徐州等處地方提督軍務(wù)兼理糧餉祁彪佳，夙夜勤政，撫民墾荒，倉廩盈而流民安，實為肱股之臣，特加太子少保銜。

“然功成匪易，守之惟艱，爾等當(dāng)念朕殊恩，勿墮初志！

“今特諭都督河南、徐州諸軍事定北侯高杰，右斂都御史巡撫河南、徐州等處地方提督軍務(wù)兼理糧餉祁彪佳：

“卿等與左良玉部互為表里。

“如今左部有要務(wù)在肩，卿等萬不可妄動，當(dāng)固守歸德，控扼汝寧。

“凡北面闖逆之鋒，但以堅壁清野為要，暫緩北進(jìn)，徐徐南圖。

“務(wù)使城垣高壘，糧秣廣儲，毋得浪戰(zhàn)輕敵，致?lián)p兵威。

“朕之意，宜遣游兵南向汝寧，廣布斥候，漸收人心，以圖緩取。

“陳子壯忠貞夙著，才堪濟(jì)世，特晉河南承宣布政使；

“原歸德知府桑開第、睢陽守將丁啟光助定北侯收服河南，有功于本朝。

“擢桑開第為河南提刑按察使；晉丁啟光為河南都指揮使。

“三司之務(wù)，須同心共濟(jì)，輔佐巡撫祁彪佳，總理屯田、戶籍、稅賦諸務(wù)及流民安置事，勿負(fù)朕托。

“徐州諸軍早年有劫掠之惡，朕每念及，痛徹心扉。

“今著祁彪佳監(jiān)軍，陳子壯領(lǐng)布政司錢糧協(xié)濟(jì)。

“凡士卒擅取民家一粟者，斷右手；淫辱婦女者，梟首轅門；私縱流寇者，連坐本管參將！

“愿卿等察朕苦心，通力合作，復(fù)我河山，彼時朕親臨軍中，共慶為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