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淡淡一笑，手指拂過思媛泛紅的眼眶，“就是努力讓自己活著，有時我也會想，我為什么要活著，為什么還要這么掙扎地活著，那大概是人的本能吧，我幾次跳進河里，想要就這樣讓自己死去，可是到了最后一刻，還是會浮出水面，我在心里嘲笑自己居然連死的勇氣都沒有，那么就只能那樣茍延殘喘地活著，”

“警察抓我的次數多了以后，看到我也只當沒看到，如果鬧得太厲害了，他們就會用警棍教訓我一通，讓我好幾天都只能躺在地上不能動，最厲害的一次把我的小腿骨給打斷了，我一個人躺在后街的一個垃圾堆旁的角落里很久，久的我以為我會死在那里，那個時候我想著我終于可以不用掙扎自己是死還是活了，因為只要繼續這樣躺著，最終的記過也就是那樣了，”

“你就沒有痛恨過那些把你打成重傷的警察嗎？”思媛擰眉，眼神里滿是對那是林淵的心痛。

林淵只是搖頭，“恨嗎？我想我沒有，我有一陣子恨過那些把我父母弄死的人，后來我也恨過自己，恨自己沒有早點察覺那些人的目的，對于那些警察，我沒恨過，畢竟沒有他們，我可能連暫時的溫飽都不會有，他們打我也是因為我做得過分了而已，我知道，是我自己的問題，跟他們無關，”

“后來呢？”思媛不想再聽那一段了，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很痛。

“后來，我就遇到了那個惡魔，”林淵的眼里閃過濃濃的殺氣，“就在我躺在垃圾堆里，以為自己會成為尸體，成為垃圾的一部分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蹲到我的面前，問我，如果他愿意救我一命，我會不會為他賣命一輩子，我當時還覺得好笑，我這種快要死了的，垃圾一樣的人，居然還會有人愿意要我，”

“那個人見我不說話，就又問了我一遍，我記得我只是問了他一句，他是不是需要我為他殺人，他說他需要我做的不只是殺人而已，我那時就想，到底是這樣死了好，還是活下去成為別人的工具更好一些，最后的結果是活著更好一些，我就是一個懦夫，因為怕死，而幫那個惡魔做了那么多的事，”

“你當然不是懦夫！螻蟻尚且偷生，你不過是為了活下去而已，”思媛用力嘆出一口氣，“如果是我，我想我也會這樣選擇的，”

林淵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我知道這個人不是好人，可還是低估了他的惡毒，讓我覺得自己只是從一個地獄跌落到了另一個更深的地獄而已，他幫我治好傷后，就開始訓練我各種技能，從認毒識毒到如何制毒，從擒拿格斗到各種槍械武器，所幸的是我學得還算是不錯，白冶對我也很滿意，兩年后我就開始跟著白冶做事了，”

“你那個時候多大？”思媛也是驚嘆林淵的學習能力，短短兩年就學會了這些技能。

“十八九吧，”林淵算了算自己的年紀，“一開始只是跟著白冶做做跑腿的活兒，后來白冶就讓我獨立做活兒，我也不知道是我有做壞人的能力，還是天生就適合做這些，白冶交給我的任務我幾乎都能完成，白冶對我也是很滿意的，那幾年我也就是跟著白冶做生意，什么生意都做，我混跡在各種聲色之地，和各種女人在一起玩樂，玩得也是昏天黑地，”

“那時我還是很有成就感的，感覺自己也成了一個有能力的人了，能罩著一批兄弟，也能隨意地出入各種場所，我不再是那個需要偷東西吃的人，也不再是那個躺在垃圾堆里等死的人了，我感覺自己有了呼風喚雨的能力了，我已經飄飄然，幾乎失去了自我，我甚至還想要和一個女人結婚，”

“結婚？”思媛驚奇林淵以前也是想要結婚的人。

“是的，我還很鄭重地把我喜歡的女孩子帶給白冶看，希望他能接受，可是，”林淵咬牙恨恨地說著，“白冶不但不答應，還把那個女孩綁在一個黑屋子里，每天都讓不同的男人碰她，還逼著我必須看著他們發生關系，直到那個女孩被折磨致死，白冶還要我親手將那個女人埋葬，”

“白冶像是發現了我的弱點似的，從那天開始，他會逼著我跟不同的女人在一起，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如果那些女人懷孕了，我還要親自給他們接生，最后還要親手將自己的孩子埋葬！我從一開始的心痛和不忍，到最后的冷酷和麻木，我覺得我已經對女人失去了感覺，見到她們只會讓我厭惡，讓我覺得難受而已，”

“難怪你在北域國際的時候，雖然假裝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樣子，可卻從來沒有見你真正靠近過哪個女人，”思媛終于明白了那個時候自己覺得林淵矛盾的原因了。

“我記得我有次酒醉后和一個陪酒女發生關系后醒來，我就突然有了潔癖，感覺哪里都很臟，感覺自己怎么洗也洗不干凈，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再沒有碰過任何一個女人，因為我覺得他們很臟，”林淵低下頭，不敢再只是思媛的眼睛，他很怕思媛會像自己當初嫌棄那些女人一樣，嫌棄自己。

“你不覺得我臟嗎？”思媛反問林淵，“你見到我的時候，沒有覺得我很臟嗎？”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會不自覺地想要靠近你，覺得你很干凈，很好，很完美，”林淵說這話時，眼里閃過一絲溫柔的光。

“我記起來了，你那個時候，一直都說我很干凈，可是你那個時候好像一直都有意在跟我保持距離，就只是因為我的身份嗎？”思媛很想知道林淵那時對自己若即若離的原因。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的還是怕，”林淵緩緩地抬起頭，看向思媛，四目相對林淵心里沒來由地升起一絲慌亂。

“怕什么？”思媛追問。

“我不干凈，我很臟，我怕我會把你也弄臟，然后我自己又會嫌棄被我弄臟的你，然后把你拋棄，我很怕我自己會這樣做，我真的很怕，所以我一直刻意跟你保持著距離，”林淵盯著思媛的眼睛，擔心她的眼眸里下一秒就會出現厭惡的神情。

思媛緊握住林淵的手，望著他的眼眸深邃而凝重，語氣也是沉緩的，“我現在不也跟你一樣了嗎，你不用擔心，我記得你還有色盲的，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

“我怎么能跟你比，在我的這里，”林淵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一直都是最美好的，沒有之一，說到色盲，那是在我給白冶做事的第四個年頭，那個時候我已經幫白冶拿下了整個南部以及大半的中部地區，只剩下穆卡的地盤一直沒有辦法拿下，他畢竟是做軍火生意的，想要用武力征服他幾乎是不太可能的，我帶人試了很多次，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成功，我手下的兄弟也死了很多，”

“穆卡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似的，只要我有行動他就一定會有防御，我一猜測是我的手下有人給穆卡通風報信，后來我用計做了測試，果然就被我抓到了那個奸細，我那個時候很生氣，很憤怒，因為那個人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可他卻背叛了我，白冶要我親自鞭打他，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那么生氣，我狠狠地鞭打了他一個下午，直到他身上沒有一處是完好的，我才罷手，”

“看著那個人全身上下都被鮮血浸染，我只覺得刺目和心痛，可憤怒掩蓋了那些感覺，我以為我離開只是因為恨他，我回到房間把自己浸泡在浴缸里一個晚上，第二天一睜眼，我突然發現我看到的世界變成了灰色，沒有了其他顏色，”

“你其實是一個善良的人，那些狠心的冷酷的行為，讓你的心受到了重創，”思媛能從林淵漆黑的眼眸里看到難掩的痛苦。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是個什么樣的人，”林淵自嘲地一笑，“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惡人，那為什么還讓我有心，讓我覺得痛，可如果我本就不是一個壞人，那么老天又為什么那么殘忍，要把我丟進這樣一個煉獄，讓我不得不成為一個十惡不赦的人，”

林淵搖了搖頭，像是要甩掉那個念頭似的，“這應該就是我的命，我自己選擇了離家出走，選擇了漠不關心，選擇了跟隨白冶，選擇了學習那些罪惡的技能，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從沒有人逼我，一切都是我自己自愿的，小榆，我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惡人，好像不那么壞，但又是做盡了壞事，”

“你現在是林淵，不是畢生了，我相信也希望，現在的林淵會比那時的畢生有更多一點選擇，讓自己能脫離這煉獄，”思媛抱住林淵，閉上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在你離開前，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無論將來你在哪里，我都會陪著你的，”

“小榆！”林淵也緊緊地抱住思媛，“你就是上天賜給我的唯一的幸福，我不敢松手，生怕失去，我這半生里，只有你這一點點的幸福，我真的不能失去，不然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什么樣，或許會成為魂魄無處安放的厲鬼，”

“我不會讓你變成那樣的，我一定會守在你的身邊的，”思媛能從林淵的話語里聽出他的掙扎與痛苦，而自己能做的也不過就是陪伴。

“我這輩子已經毀了，我也不指望那個所謂的老天能幫我什么，我也不是奢望救贖自己什么，我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林淵松開思媛，仰頭眸光流轉，“我全部的愿望就是你，只要你好好的，讓我怎么樣都無所謂，什么地獄煉獄的，我都不在乎，只要你是安好的，我就開心了，”

“讓我開心很容易，”思媛回望著林淵，語氣柔緩，“就是，我們一起做做普通人，每天只是柴米油鹽，每天只是男耕女織，只是這樣，就很好，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我答應你，除掉了白冶，我們就去做普通人，把這一切都拋開，我們離這里遠遠的，找一個沒有人知道我們的地方，過你想要的，只有柴米油鹽的生活，只有我們自己和我們的孩子的生活，”林淵心里卻是忐忑的，他不知道自己在除掉白冶后，是不是真的還有這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