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在這一年十月二十一日的凌晨四點爆發的,其在持續了大約一年后結束,于是便理所當然地成為了人類有史以來最短的世界大戰。
介于它在這里被多次提及,類如先前的“污染源”,筆者便又一次暫時承擔史學家的工作,將本次戰爭的時間記錄于此,而起因和發展便忽略不談,原因是其大概率會是些無聊的細碎瑣事,不過對于結果倒是可以簡單敘述些。
“三”早在戰爭前便對其有所覺察,在嘗試阻止無果后將重要的過程記錄在它屬下的計算機上,這后來成為了幸存的人類填補歷史空白的重要資料。
據統計,人類總人口在戰爭前恢復到42.1億,而經歷戰爭后減少到28.3億,其總數水平退回到第一次工業革命之前。
人口和科技的損失無疑是對于工業的重大打擊,許多產業出現技術斷層,造成了難以統計的巨量損失。
不過戰爭也帶來了一些“好消息”,比如人類一直痛恨的“蒼白病毒”,它在這次戰爭后便開始了它長達半個世紀的“退場儀式”,沿著先前傳播的道路如潮水一般退回,不過周期可能有些長,長到讓一些人不得不懷疑它很可能只是暫時地“離開”,而不是像它的老前輩“天花”一樣幾乎被徹底消滅。
一些相關的學者提出,事實上關于病毒的疫苗早在戰爭前便已經被研發出來,但史學家和考古學家并沒有找到相關證據,而是更傾向于另一種說法:病毒是由于傳播載體的大量減少而最終緩慢消亡。這在過去有類似記載,當初的黑死病便是這樣。
不過當時的人們并未意識到這一點,疫苗的研發和疫情的防治依舊是重中之重,然而人類的統治勢力在戰爭后已經回縮,在未涼的焦土上生長的各國重新回到了那個相對封閉,互不交流的狀態。
但這依舊還是與之前有所不同,戰前遺留的參次不齊,互不匹配的技術讓這個時代看起來有點奇怪,如同一次不完全的文明重啟,生疏地使用著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工具,并且頑固地對其中的一些保持著和原始迷信一樣的排斥,特別是那些和武器相關的。
其中比較嚴重的問題是眾多缺乏維護的新建簡陋核電站,它們大多自動進入了強制關閉狀態,但依舊有不少在戰爭中被波及,導致核燃料被直接暴露在外界,對環境和其中的生態系統造成了不可逆的污染,讓周圍的地域一度成為禁區。
難道即便是發展到如此地步,文明依舊會不可避免地產生戰爭嗎?
人類陷入了約三年的痛迷茫期,他們在這段時期里努力地希望能找尋出另一條道路,以避免像前人一樣重蹈覆轍,具體他們是否成功在歷史上并沒有明確的記載,但可以肯定的是文明發展具有強大的“惰性”,這使得新技術的研發極為困難,尤其是當舊技術仍有殘留的時候。
值得一提的是,戰爭后的各類武器遺骸大多并未得到回收,而是留在原地,與黃沙,花草,巖石為伴,隨著時間的進行,那些巨大的遺骸逐漸被輕風和泥土掩埋,“三”發現了其中的藝術價值,于是特意地為其留存了眾多獨特的“肖像照”,保存在“戰爭”分類下的文件夾中。
同時的,這些具有呼吸和記憶的沉默事物也會在本書中出現,或成為路人的臨時聚集地,可能還會在偶爾的時候,于夜空的群星下,像古代洛邑的怪石一樣與路人的目光產生對視,引發他們關于戰爭,人生或者其它事物的亙古想象和思考。
敘述至此,又一次不免引發了有些閱者關于是否偏題的疑問,但考慮到本書的主要故事便是在這短短的五十年的時間內發生(除一人已經跳出了時間約束的范疇),似乎也不能說毫無關系,關于戰爭的記錄實在過于沉重和宏大,兩相對比下其余的故事居然顯得看起來無足輕重,但事實上并非如此,雖然其最終湮滅在歷史和人們的記憶中,但其也曾經成為過改變時局的重要因素,倘若僅因為據史無據而不承認其存在,便是因小失大。
我們在上文中提及,人類的勢力在戰爭后變得分散,使得一些地區像當初與世隔絕的大陸一樣相對獨立地發展,之前幾乎貫穿本書四分之一情節(并且大概率之后也是這樣)的雙子塔基地便是如此,同時也為故事的敘述提供方便。
……
在黃沙和泥土還未完全將戰爭的尸體掩埋和吞沒的時候,我們得以繼續中斷的故事,敘述關于婁,K,Lin,普羅,和“三”的“平淡”日常。
雖然幾乎每個故事和存在都幾乎會在時間這位殘忍的,又卻為先前的創造者的偉力下被遺忘,盡管故事不再存在于人們的腦海中和古老的篝火旁,它們依舊會被時間以高明的手段永遠珍藏,被記錄在巖石上,水澤邊,甚至是空氣中飛舞的分子里,無論是“值得記錄”的“關鍵要事”,還是“不值得記錄”的“日常瑣事”,無論是關于一位國家元首的身平事跡,還是關于一株山上野草的平凡一生。
嗯,好的,關于婁,K,Lin,普羅,和“三”的日常故事,是的,本書的人物向來稀有如寶石。
不少閱者可能對后來歷史中關于“膠獸”的記載產生過濃厚的興趣,不過事實往往是令人遺憾的,其未能成功地留存在那短短的幾行文字里,如清風忽然攜來一片薄葉,又忽然將其拂去,未留下任何痕跡。
但膠獸確乎是存在于這個世界過的,就像婁一直試圖“離開”去尋找的“龍”(不過時間要久遠的多)一樣,這種獨特的生物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數量巨大的實驗樣品中,如此突然,就像憑空誕生自人們內心最深處的想象和渴望,并合理地存在了一段時間,隨后又憑空地消失蒸發,再沒能看到它的蹤影,這也是為何后來的人一直對它的存在保持懷疑。
而他們的疑問其實也很好解答,由于事件的相對封閉性,關于事物的記憶數量的嚴重不足使得其存在常常遭到懷疑,這類過去在時間法則中常常被認為是可以部分修改的,至于相關理論,婁已在他的書籍《無牙之龍》中有所提及。
新的疑問又產生了,那么婁與另一本書的“婁”是否又與本書有所聯系呢?這暫時無法回答,根據其與此書相似但又無法等同的情節,更容易讓人傾向于是平行的時空重疊,這里便先姑且認為這是婁眾多迷失的破碎記憶之一吧。
沉默的巨獸在最后發出古老的炮火轟鳴后一覺不起,在生機勃勃的大地上永遠陷入了平靜的酣睡,時間生銹的齒輪在卡頓了一瞬后又一次轉動,在那生長的嫩芽下,在那涌動的黃沙里,在那落下的夕陽中。
“咔噠,咔噠,咔噠……”
……
現在是六點三十分,婁被窗外微冷的陽光叫醒,它的夢境在成為膠獸后愈發絢麗和真實,如同毒蛇身上奇異而美麗的尖瞳和花紋,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咔噠,咔噠,咔噠……”
它仿佛聽到了舊時機械時鐘指針運轉的聲音,耳動了動,于是它醒了過來,發現這還是那個熟悉的落滿雪的早晨,舊時黃綠色參差不齊的荒原變為了徹底的白色的海洋,寂靜卻喧囂,仿佛要將這孤獨的基地徹底掩埋在這個被人遺忘的角落。
它看著這片蒼白,直到它的眼感到刺痛,于是收回了眼神,看著玻璃上反射的自己平淡的灰色瞳孔。
沉默的早晨,K還未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