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天色已晚，婁便隨意找了個地方休息，而這也是作為膠獸的方便之處，如果愿意，它甚至可以站著或以其它任何姿勢入睡。

作為當事人，不，當事獸，又或者兩者皆是，婁認為這樣的體驗是不錯的，說實話，它真的會很想要這種能力。

……

在去往那個放置膠囊的區域的路上，婁驚奇地發現外面忽然已經飄起了大雪，那些白色的碎片攜著冷風飄了進來，忽然感到有些懷念，懷念那個椿城的早上，那彌漫的煙氣和舊時的塵光。

笑了笑，自己也是什么時候也開始沉浸于回憶當中了呢，看來那么多時間也不是沒有影響嘛。

成為膠獸對婁來說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膠獸對世界的看待與人類有許多不同之處，加上它其實并不急切，于是便搬了個椅子坐在窗臺邊，靜靜地看著飄忽忽的白片悠閑下沉，看著這場雪慢慢下大，肩上的“器”懸浮并靜止著，仿佛這個世界也隨著雪凝滯了。

看著這雪，婁的思維又不由自主地發散開來（這在成為膠獸后更嚴重了），它開始想如果成為了其它的物種的感受會是如何，比如蛇類，想到這里，它的眼前浮現出蛇豎直的瞳和吐出試探的舌芯，那光滑且冰涼的鱗片緊密排布著，美麗而危險……下一刻又無聲地“嘭”，散成了白色的幻夢。

“夢器”在旁高速運轉著，身前雪片運動旋轉的影子淺淺地投落在地板上。

坐了一會，耳動了動，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緩緩起身向著之前的區域走去，它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不過也無傷大雅。

門果然是緊閉的。

被拒之門外的膠獸沒有絲毫氣餒的情緒，它灰色的眼神依舊平靜，肩上的“器”無聲地旋轉。

“K，”

它像是要說些什么，也許心里想著說一些增長氣勢的狠毒話語，還是去暫時向未來抵押自身的信用來欺騙，又或者猛地攻擊以先發制人，但它最終還是想到了什么。它們原本不必如此。

“K……你怎么樣了？”

“器”的選擇緩緩停止，它忽的全然放松下來。

K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竟有些令它措不及防，它回想起這幾天，迫不得已變成了獸人，需要解決長期食物和關于Lin營養液的問題，應付可能出現的特別膠獸和其它麻煩，雖然表面上沒表現出來，心里一直設想著自己可能需要獨自一人生活幾年或者更久，并成功存活下來……怎么樣了？

“嗯，我保存了大部分的實驗數據。嗯，還行。”

它忽然還想說一些其它的什么。但只是又重復了一下。

“嗯，還行。”

這句話一直在K的腦海里回蕩著，以至于沒有看到面前膠獸的回首，手部握著消防錘已經沒有力氣，大概是前幾天搬運液體拉傷導致的，K估計了一下膠獸的攻擊力，可能自己還能活大概幾十秒。它不該出來的，但它又猶豫了。該死的猶豫。

直到面前遞過來的一個橘子，穩穩地在那攤開如梅花的爪中央。

它還是有些緩慢，似乎在疑問什么。

“……”

“吶，橘子。”

面前的婁抓下樹上的一個橘子便整個扔入口中，婁沒想到還能這樣做，不過它沒有將驚訝的情緒表露出來，因為就算變成膠獸它也會和從前一樣穩重……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看著面前的獸在面前的樹連帶著“器”上下撲騰著，那尾和耳在運動中無規律地擺動，自己手里已不知何時握著一個橘。

嗯，剝開皮嘗了嘗，還不錯。

婁終于薅了一些橘子下來，依照橘的更新速度，看來是不能吃太久了。

它用爪兜著成熟的橘，

你的眼還是沒有改變吶，K。

K的眼瞳依舊是酒紅色的，此刻它戴著護目鏡，正默默地吃著果肉，它像是很珍視的，吃的很慢。

嗯。

“我們可能還要在這里待上一段時間。”

“……”

婁沉默了一會，像是在考慮什么，他已經好久沒有動用公式了。

“至于Lin，”

這是個不錯的名字，它想。盡管它先前想還要消滅這個可能的隱患。

無奈地拉下眼，

“行吧，畢竟還有一些更重要的事。”

于是當晚兩只獸便回到實驗室，順便進一步整理了一下各種儀器，婁用爪整理時的動作總是有些許笨拙，并且常常被某些微微活動的物體吸引心神，最后K干脆讓它前去搬運食物，由于婁是不同于一般膠獸的存在，它能一次性將一星期的食物運載過來（比如用尾卷帶著翻滾過來）。同時不止一次地抱怨咖啡的糟糕味道。

“就算泡杯土都能比這好喝”，它這樣說。

K照例地沒理它。

……

關于成為獸，確乎是有諸多好處，但明顯洗澡不在其中，或者說多毛的生物都不能包括其中，K在它自己洗澡的時候很深刻地體會到這一點——它每次都需要花費大概二十分鐘洗澡，可能還沒浸濕內部——然后便要花費兩倍甚至更多的時間烘干，而隨后它的毛發便又會像爆米花一樣蓬松地炸起……

在一只獸正在懷疑獸生的時候，另一只倒是不存在這樣的煩惱，它的身體一直在穩定地代謝體表組織，而身上的臟污也大多隨著組織的代謝而被清除，這使得它可以在K洗澡時了解外部世界的情況。說實話，K確實洗得很久，它甚至聽到了氣急敗壞的聲音。

它確實動過去膠囊那里的念頭，趁著這個時候，但最后還是放棄了，可能是因為K應該不會連這都沒考慮到，又或者是因為它太懶了，不，也不是懶，它只是太累了。

但當K頂著桀驁不馴的炸開的白毛和未完全干透的水汽出來，它真的有些忍不住想笑了，它從沒有想到平日里“向來嚴肅且冷靜”的K會有，

“K，你也有今天——”

黑與白在下一秒便在地上扭打在一起了，“三”的聲音一頓，關于外界的介紹也不得不停止，最后它只得從頭講起。

“三”對待事物幾乎已經到達了人類所追求的“淡然”的境界，這是由它的生命形態所決定的——但它還沒完全達到，因為總會有個“人”讓它“頭疼”，這是它大概十年前就接受的事實。

……

二人對于外界最近的印象便是那次“暴亂”，而如今已經過去了大概一月的時間，今天是庚白七年十一月十五日，已經過去了26天，這次戰爭采用的武器較上一次落后了許多，不過一種新型的“蒼白病毒變種”卻在戰時被研制出來，后者導致全球人口數量進一步銳減。

不過“三”預測這次戰爭并不會持續超過兩年的時間，因為各國大多還未發動戰爭便已經分裂，全球的人口密度已經降低到可能發動超大型戰爭的臨界值。

全球95%的核電站已經廢棄，同時大多數高端科技產物的生產鏈已經開始出現缺斷的現象，按照當前的恢復速度，人類需要花費大概50年時間到達戰前水平。

然而“三”最擔憂的還是月球表面存儲的“污染源”，它先前考慮到這種情況而在月球表面預留了約三艘航行器，但現實還是超出了它的預估。

“三”并不會像人類一樣感到疲累，焦慮或如鯁在喉的情緒，它只是在考慮如何提出最佳的解決方案。

它的意識載體在全球的數量已經在這次戰爭后減少到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地步，這段時間它必須先重新制造可靠的計算機以維持意識，

“必須制造足夠數量以維持……意識。”

“三”說話時有些短短續續，之后它會將主要能調用的力量放在這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