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說無妨!”
李福先是磕了三個頭,然后才恭恭敬敬地說:
“陛下圣安,皇后娘娘吉祥。”
“奴儕自從接到密旨之后整日茶飯不思,兢兢業業,總算是有了一些眉目。”
朱元璋眉頭一挑,語氣有些生硬。
“未必吧,我可是聽說這兩日你在尚膳監可威風的很呢,甚至還有心思教導那些廚子?”
“不敢欺瞞陛下,陛下既然賜奴儕監副之職位,自當盡心履職,豈敢荒廢。”
朱元璋還要說些什么,馬皇后先開口了。
“既然是分內之事,就不必再說了,說一下你最近調查了些什么吧!”
朱元璋其實在剛才開口邀請的時候就有些后悔了,如今更是想抽自己兩巴掌。
也不知道這李福究竟是調查出了什么,一時有些著急,忙對著毛驤使了個眼色。
李福見皇后開口,抬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朱元璋,發現其臉色極其難看,心中有些忐忑。
難道我猜錯了?這真的只是后宮爭斗?
但隨即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是后宮之爭又豈會牽扯到刺客頭上。
可是朱元璋的臉色又似乎是不想自己真的說出什么,有些犯難,卻又不敢不答。
“回稟娘娘,奴儕這些日子經過反復思考和問詢,發現刺客一事恐怕不僅是胡逆余黨所為,怕是與燕...”
李福話還沒說完突然覺得臀部一痛,側目看向旁邊目不斜視的毛驤,想到朱元璋不對勁的臉色,心中一突,嘴邊的話變成了:
“怕是與那刺客的身份有很大關系。”
馬皇后沒看到毛驤的動作,聞言眉頭一蹙。
“刺客的身份?”
又想起上次朱元璋召見李福的時候說的話頓時明白了過來。
“你是說那塊玉牌?”
這時候李福心思電轉之下已經有了新的說法。
“是的娘娘,奴儕日思夜想之后覺得那刺客恐怕并不是沖著陛下而來,刺客一開始的目標就是阇貴妃!”
朱元璋倒是有些好奇了,先是給毛驤一個贊賞的眼神,然后發問。
“哦?何以見得?”
見朱元璋發問,李福心里松了一口氣。
“啟稟陛下,那刺客若是胡逆所為,又怎會直奔慈壽宮而去?”
“那胡逆如今式微,怎能知道陛下行蹤呢?就算是知道了,若想魚死網破又豈會只派出一名刺客刺殺?”
“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刺客本就是奔著阇貴妃而去的,陛下只是恰好出現,讓那刺客轉移了目標。”
“畢竟那刺客若真是陳友諒后人,見到陛下之后必定想起舊仇,所以臨時轉移了目標也極為可能!”
這一切都是李福臨時瞎編出來的,因為至今他都還不清楚阇貴妃跟那刺客究竟有什么關系。
但是根據蛛絲馬跡,不管是朱元璋的反應,還是馬皇后下的懿旨來看,這兩人之間絕對也不是那么簡單。
馬皇后和朱元璋同時看了一眼,他們都知道阇貴妃的身份原本就是陳友諒極為喜愛的妃子,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心思各異。
馬皇后心里想的是李福的推斷似乎很有可能,那刺客若真是陳友諒后人的話,知道這阇貴妃不僅還活著,甚至安安穩穩地跟著朱元璋整整二十年之久,恐怕會暴怒。
畢竟政權對壘輸了那是實力不濟,若是知道自己父親的妃子跟了對手這么久卻甘之若飴,那是給陳友諒帶了一頂天大的綠帽。
刺客知道此事后,來殺這不知廉恥為父蒙羞的女人也無可厚非!
而朱元璋出現在慈壽宮本就是偶然之事,意外間碰到了刺客,刺客見了朱元璋肯定更加眼紅,國仇家恨交織之下憤而出手也屬是正常之事了。
馬皇后不禁暗暗點頭,看來此事應該是如此了。
“你說的倒是有些道理,但這都是你一面之詞,可有證據?”
李福哪有什么證據,這次過來就是為了對朱元璋說自己原本的猜想的,可是經此一事,李福發現這件事恐怕不是想象中那么簡單,似乎朱元璋在其中也扮演著什么關鍵角色。
再加上毛驤的提醒,李福心中的疑問卻像是卷毛線一樣,越卷越大。
李福只得搖搖頭說著:
“回娘娘的話,這一切都是奴儕的猜測,并無實質證據,唯一的證據就是那塊可以證明刺客身份的玉牌。”
馬皇后正要讓李福繼續深查下去時,朱元璋站起了身來,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行了,此事就此作罷!”
“回去以后好好當值,不要辜負了朕和徐總管對你的栽培。”
這就完了?
李福一愣,那自己來這干嘛來了?
但是朱元璋話已出口,李福哪敢有其他話說,只得再次磕了幾個頭,緩緩退下了。
而馬皇后的臉色卻是極為難看,盯著朱元璋想要一個解釋。
毛驤一路跟著出了坤寧宮,李福這才回身行了一個大禮。
“今日多謝毛將軍提醒。”
毛驤搖了搖頭,左右看了看,沒發現有人在附近,這才小聲地貼近李福。
“此事沒有那么簡單,不要再查了!”
李福難以理解。
“可是為何會有密旨傳來?”
毛驤白了李福一眼,壓低聲音。
“你可知那日我帶來的明明是皇后懿旨,為何我卻說是陛下送來的密旨?”
隨即拍了拍若有所思的李福。
“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一直到毛驤走遠,一陣熱風吹過,李福卻打了個冷顫。
四下望去,這才發現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了下來,后背也被冷汗所浸透。
“本以為是個后宮爭斗的戲碼,怎么好像越來越復雜了。”
本以為自己身為穿越者,雖然有著后天的殘缺,但是卻有著先天的優勢,可以借此扶搖直上,可是如今看來,自己只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孩童罷了。
在這波云詭譎的宮內,任何事情的發生都決計不是偶然,李福看著周圍龐大的宮殿群,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知。
而坤寧宮內。
馬皇后久久沒有等到解釋,暗自以為朱元璋心里還在偏袒那慈壽宮的女人,很是氣憤地甩手走人了。
朱元璋獨自坐在偏殿之中,看著返回的毛驤,臉色極為難看。
“毛驤,那李福可是真的查出什么了?”
毛驤搖了搖頭。
“啟稟陛下,此事我等安排極為嚴密,絕無泄密可能!”
砰!
朱元璋雙手猛地一拍,力量之大連整個岸幾都彈了起來。
“絕無泄密可能?那他怎么差點說出燕王兩字?”
毛驤強忍著內心的恐懼,說出了心中的猜測。
“燕王殿下過來之前不是去過尚膳監嗎,而且還從那里拿來了膳食,是不是與李福有過什么接觸,從而走漏了風聲?”
朱元璋聽到毛驤的猜測,也想起來確實有這回事,臉色這才緩和了許多,卻還是難掩怒容。
“本想著標兒近來繁忙,這才讓老四操持此事,可是誰知居然出了這種意外,看來確實不堪大用,還是及早去封地吧。”
毛驤只當沒聽到,站在那里眼觀鼻鼻觀心。
朱元璋對此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喃喃自語。
“那日老四呈上這個刺殺計劃的時候,朕也并無疑心,也覺得這是用來打擊淮西黨的極佳手段。”
“若是計劃得當,起碼也能讓李善長等人驚疑之中不敢妄動,可是誰知道,哎!”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抹哀傷,隨意地撇了一眼跪在下面瑟瑟發抖之人。
“毛驤,你跟隨朕多年,你來說說,老四是真的不知道那刺客的身份嗎?”
毛驤這時不敢裝聾了,急忙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地回道:
“卑職不敢妄言,請陛下恕罪!”
久久盯著跪在地上的毛驤,朱元璋一言不發。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上首的朱元璋才再次傳來一聲嘆息。
“罷了,你下去吧,那李福...”
毛驤先是松了口氣,聽到又說到李福,頓時又緊張起來。
深知朱元璋心意的他,很清楚這是已經對李福動了殺心,又想到李福對手下弟兄的活命之恩,毛驤連忙磕頭起誓。
“陛下,微臣敢以性命作保,李福絕對不知道內情,還請陛下寬恕!”
“哦?”
朱元璋一愣,沒想到毛驤有此反應。
這李福無關痛癢,倒也并不是非殺不可。
而且竟然能憑借玉牌之事猜出這么多事情,甚至在不知道阇貴妃的身份的情況,還能編出如此理由,心思不可謂不機敏。
雖然懿旨之事會錯了意,可那也只是政治頭腦欠缺,但是想到其不過是雜役太監出身,倒也很容易理解。
而且其獨到的廚藝,也遠甚于徐興祖,倒也是個人才,稍加打磨未必不是一把鋒利的寶劍。
再加上毛驤如今竟然愿意發此毒誓力保李福,自己答應下來也算是全了其報恩之心,還能收攏人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里,朱元璋的殺心也漸漸收了起來
“也罷,難得你為別人求一次情,朕允了!”
“但是,若是傳出任何風言風語,休怪朕不留情面,你可是對著朕以性命發了誓!”
說到這里朱元璋起身就走出了大門。
毛驤連忙磕頭謝恩,膝行至門口。
見朱元璋又進了不遠處的坤寧宮正廳之中,毛驤這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李福啊李福,真是一報還一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