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小姐的愛情神話

原創：陳佳佳

張兆和在張家望族的“幸福寶典”中排行第三，很多人都說兆和是張氏四姐妹中長得最漂亮的，皮膚略黑卻五官秀麗，人稱“黑牡丹”，沈從文則稱她為“親愛的三三”。

高冷驕傲的三三小姐

三三小姐兆和，從小性格就有一股韌勁。小時候，家里姐妹一起干壞事被懲罰時，別的姐妹都哭得哇哇大叫，唯有她一聲不吭，咬著牙硬忍著撐著。她英文講得比蘇州話還溜，通音律習昆曲，運動細胞也很牛，曾是校運會的女子全能冠軍。這些優勢都讓她成為受人追捧的“萬人迷”，所以她的內心一直保留著一份驕傲，也練就了冷靜理智、不動聲色的本領。

18歲那年，兆和考上了中國公學大學部外語系，她每天都會收到十幾封情書。但是，那時她一心撲向學習，對那一票追求者都沒有感覺，閑來無事，還給那些追求者排序，封為“青蛙一號”“青蛙二號”“青蛙三號”……沈從文的編號是“青蛙13號”。青蛙13號，這是一個非常不吉利的數字，事實上，她和沈從文后來的婚姻，就如同這個數字一樣，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沈才子的單戀馬拉松

1929年，沈從文在徐志摩的推薦下，進入中國公學大學部擔任文學課的老師。那年，沈從文26歲，張兆和19歲，他們二人以師生關系相互認識。

沈從文第一次登臺講課，因為他名氣太大，教室的人黑壓壓一片，沈從文直接嚇蒙掉了，他呆了10分鐘終于憋出第一句話：“你們來這么多人，我要哭了。”因為緊張，沈從文講得并不好，一直斷斷續續，一節課的內容他只講了十幾分鐘，坐在臺下的兆和都替他尷尬。

下課后，沈從文在操場上偶遇了正在吹口琴的兆和，琴聲悠揚，微風輕拂，畫面實在太美妙了，見到此景的沈從文，不受控制地動心了。

這之后，沈從文開始對兆和展開攻勢，想盡辦法追求她。他給兆和寫了幾百封情書，我隨意挑了兩段，大家感受一下：

“我是你的奴隸。讓我有一種機會，說出一些有奴性的卑屈的話。愛你我可以去死，只要是愛你的，如果我發現我死了也是愛你的，不用勸我去死了。我愛你一輩子，如果我愛你是你的不幸，你這不幸是同我生命一樣長久的。”

“你的眼睛還沒掉轉來望我，只起了一個勢，我早驚亂得同一只聽到彈弓弦子響中的小雀了。”

字字情深意切，絲毫沒有浪費沈從文作為“大才子”的稱號。但兆和卻不為所動，畢竟收情書這事，她從小到大已經收習慣了，早就免疫了。對于沈從文的追求，張兆和的態度并不是感動，更多的是覺得困擾。

為了追求兆和，沈從文還托兆和的室友王華蓮傳話，轉達愛慕之情。當王華蓮告訴沈從文，兆和并不喜歡這些情書時，沈從文卻說：

“也許將來她會要我，我愿意等她，等她老了，到三十歲。”

“如果追求失敗的話，自殺是條路。”

“我被張兆和害慘了。”

這情節，屬實是沈從文一廂情愿了，不能細思有點恐怖……

老司機上級要做媒

后來，兆和不堪其擾，忍不住帶著沈從文給她的那一籮筐的情書，告到校長胡適那里去，希望學校能夠出面解決，讓沈從文冷靜一些。這孩子太天真了，沈從文是胡適挖來的，這關系不是一般的，況且這事也有胡適在其中趟的水。

胡適說：“他頑固地愛你。”

兆和果斷回答：“我頑固地不愛他。”

胡適說：“沈老師沒有結婚，他的追求是正當的，你同意不同意當然是你的自由。”

胡適還說：“他愛你那么深，你答應不吃虧，我去跟你爸爸說，做個媒。”

兆和被氣跑了。

若是放到當今，胡適和沈從文這樣的做法，怕是會被人唾罵甚至被撤職吧？兆和特別生氣，怎么遇見這樣的校長呢？如果她知道胡適在她走后與沈從文寫信的內容，她可能不會這樣想了。胡適給沈從文寫信：

“這個女子不能了解你，更不能了解你的愛，你錯用情了……愛情不過是人生的一件事，那些說愛情是人生唯一的事，乃是妄人之言。我們要經得起成功，更要經得起失敗。你千萬不要掙扎，不要讓一個小女子夸口說，她曾碎了沈從文的心……”

胡適老司機看得清、看得明。沈從文不甘心，他根本聽不進去，情書依然源源不斷地寄給兆和，就這樣堅持了四年之久。

來之不易的婚姻

沈從文的癡情已經把兆和逼得無路可退。倘若他得不到她的愛，就會萎謝甚至死亡，而他又是一位那么有才華的作家。人們便會不滿了：你施于那一點點愛，能夠拯救一個靈魂，為什么不做做善事呢？

1932年，沈從文去蘇州看望張兆和，張父是個愛才之人，門當戶對的事對他都不是事，于是，張父答應了沈從文的提親。1933年9月9日，沈從文與兆和結婚。這一年，沈從文32歲，張兆和23歲。沈從文拒絕了老丈人的資助，沒有正規儀式，新房寒磣，唯一可記錄的只有梁思成、林徽因夫婦送的錦緞百子圖罩單。

結婚后，一切都變了。兆和的生活質量一落千丈，從多個傭人服侍的大小姐，變成了每天洗手做羹湯的賢妻良母。生活中的矛盾太多，兆和有很多不理解：

她不理解，窮的叮當響的丈夫為什么拒絕自己娘家的嫁妝和資助，他們根本就沒有過上體面生活？

她不理解，他為什么那么好面子，手邊沒有錢還向外借，完全是“打腫臉充胖子，不是紳士而冒充紳士”的二傻行為？

她不理解，家里經濟不咋的，花那么多錢買些文玩古董瓷器回來，究竟有什么用？……

多情才子情多多

死纏爛打追到手，結婚一年就出軌。1935年，沈從文偶然間結識了民國教育家熊希齡的家庭教師高青子。對于這位早早成名的大才子，高青子表現出了自己的崇拜和贊賞，二人相談甚歡，成了“好朋友”。

后來，沈從文帶領高青子進入文壇，將她的作品發表在自己主編的《國文周報》上。甚至，沈從文還在小說《第四》中，塑造了一個以高青子為原型的角色。

毫無疑問，沈從文出軌了，他陷入了兩難，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圓滿地解決這件事。1936年春，沈從文冒著風雪出現在林徽因家，向林徽因傾訴了這一切，并請求指點迷津。林徽因告訴他：“坦誠，是夫妻間最起碼的尊重。”于是，沈從文聽從了林徽因的意見，立馬提筆給兆和寫了一封坦白信，告訴她事情的來龍去脈。那時的兆和剛剛生下兒子龍朱，看到信后，她氣得回了老家。

沈從文和高青子依舊有來往，感情糾葛近十年，高青子最終嫁了一個工程師，這段故事才終于落幕了。

愛情神話終結時

“你愛我，與其說愛我為人，還不如說是愛我寫信。”那些信，后來收入《從文家書》，這是讀來讓人流淚的書信集，只是，華美的文字盛開于不堪的生活。

1988年，86歲的沈從文終于走到人生的盡頭。沈從文去世后，張兆和致力于整理出版他的遺作。1995年，在出版圖書中說了她的感受：

“從文同我相處，這一生，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來逐漸有了一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壓，是在整理編選他遺稿的現在。過去不知道的，現在知道了；過去不明白的，現在明白了。”

兆和晚年已經不認識沈從文。2003年，93歲的兆和已經叫不出那個寫了幾百封信的男人，那個娶了自己爭吵一輩子的男人。當有人拿著沈從文的照片給她看時，她說，認識，但想不起來是誰了，或許在潛意識里她想將他遺忘。兆和闔然長逝的那一年，是她的先生沈從文的百年誕辰紀念。

尾聲

斯人已去，多說亦是無益。細想之下，兆和真的是一位十分讓人敬佩的女子。

她美麗又聰明，讀書時能夠理智地拒絕那些男孩子的喜歡，一心一意專注學業，她清楚知曉讀書的好處和愛情的壞處。

她曾經粉絲無數，志向遠大，最終被一個自己并不看好的男人征服，過起日子來，才切切實實地發現自己依然頑固地不愛他。

不知她是否后悔過，在最耀眼的青春里，答應了這個人的求愛，搭上了自己的一生。但是，她仍然活出了自己的氣節，活出了自己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