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底是為官多年，豈能被這種情況難住！

這位副署長靈機一動，立刻抄起前臺的電話，假裝自己很忙。

“什么？居然有這種事？我馬上到！”

說完，他向兩邊團團地作了個揖：“實在抱歉，下官有緊急公務，得立刻趕回去。”

“兩位好好談，莫傷和氣，莫傷和氣……”

一面說，一面后退，一直退到了大門口，退到了街道上。

而那些巡警們，也像來時一樣，迅速消失了。

八木帶著勝利者的微笑，對喬治揮了揮手：“我們與此事無關，請你離開！”

喬治還想爭辯，但六七個穿著木屐，拿著長刀的日本人出現了。

他們將刀舉在胸前，一步一步地朝顧云四人逼近。

林晉榮握緊了兜里的手槍，蘇夢卿捏住了腰間的匕首，喬治摸了摸放大鏡，只好擺了個拳擊的架勢。

顧云的目光，從這些小鬼子的臉上逐一掃過。

這些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穿著也五花八門，卻有一點共同之處。

那就是兩側太陽穴附近，都有一處淺淺的壓痕。

這是常年佩戴軍帽，才會留下的痕跡。

對方人多勢眾，又訓練有素，硬來肯定不行。

她不愿在此浪費時間，于是用英語說道：“喬治，今天不會有結果的，我們先回去。”

喬治看了眼那些閃著寒光的刀刃，無奈地點點頭。

四人沉默著，走出了飯店大門，而原本等在路邊的金邊眼鏡，也不見了蹤影。

喬治揮動著胳膊，憤憤不平地說道：“不能就這樣算了，我會讓父親出面，給他們施加壓力！”

“林，我喜歡北平，喜歡這個國家令人著迷的文化，但你也看到了，現在這里并不適合文明人居住。”

“我年底就要回倫敦去了，你干脆和我一起走吧！我在利茲大學的姑媽，非常欣賞你那篇論文……”

“喬治，我問你個問題，”林晉榮認真地說道，“假如法國人打到了倫敦城下，你會拋下自己的家，去米國讀書么？”

這個問題讓喬治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他才遺憾地搖了搖頭。

“好吧，雖然法國佬永遠不可能打到倫敦，就算拿破侖也不行，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個真正的愛國者。”

兩個久別重逢的老友又聊了幾句，正要告辭，顧云卻忽然道：“喬治，剛聽你說，你父親現在工務局工作？”

“對，”喬治點點頭，顯得頗為自豪，“他曾主持過正陽門車站的建設，后來宗局長就邀請他在工務局做顧問。”

“能弄到這里的圖紙嗎？”顧云指了指友利飯店的銘牌。

這銘牌刻在墻根的條石上，落款是一行小字：公元一九二五年，北平特別市工務局督造。

喬治攤開手：“當然，他有權調閱所有存檔圖紙，但那又有什么用呢？”

“這伙日本人不太對勁，”顧云說道，“這里既然是南鐵的辦公機構，為什么連塊牌子都沒有，前臺還是個高麗人。”

“這樣遮遮掩掩，反而讓我懷疑，這座飯店里，還有一些比兇殺更嚴重的罪行。”

“哪怕沒人敢管，我也要查個清楚。”

她要圖紙的目的，當然是制定刺殺計劃，但這種事情不能直接說出來。

“對，”林晉榮也反應過來了，“喬治，幫幫我們吧。”

喬治注視著他們，思索了一會兒。

他在這里生活了很久，久到足夠聽出兩人的弦外之音。

但就像顧云一樣，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白。

于是喬治笑著邀請道：“林，今晚來我家共進晚餐吧，記得別穿女裝，我怕老頭子心臟受不了。”

這就是答應了。

林晉榮笑了笑，并沒有計較喬治的揶揄，同他握手告別。

此時，友利飯店，還是那個昏暗的房間。

八木得意洋洋，在電話中說道：“事情解決，支那官員已經滾蛋，白人鬼畜也被嚇跑了。”

“混賬！你在得意什么？”聽筒中傳來丹羽嚴厲的訓斥，“若不是你疏忽大意，怎么會發生這種事情？”

“嗨伊！”八木討了個沒趣，不禁有些窩火，但語氣卻比之前更加恭敬了。

他繼續匯報：“另外，我們的眼線發現，有一幫挑夫，帶著大堆行李，去了陷阱那邊。”

“因為沒有人開門，最后把行李全部堆放在門口，就散去了。”

“怎么回事？”

“我個人推測，那些支那反抗者，大概并沒有察覺到我們的陷阱，而是另有什么事情，所以先把行李送了過去。”

“有可能，”丹羽的話音頓了頓，“加派人手，讓眼線晝夜盯住那里，一旦有消息，立刻告訴我！”

“嗨伊！”

“很好，”丹羽贊許了一句，隨后繼續下令：“后天我要陪同大使，會見國聯的調查人員，有兩件事需要你去做。”

“飯店內現有的貨物，定于后天清晨轉運，你照常處理即可。”

“蒙古方面的同仁，預計會在下午抵達，你要將目標安全地交給他帶走。”

“嗨伊！”八木說完，卻又愣了一下，“但，伊藤那邊怎么辦？”

“你是蠢貨嗎？”丹羽的話音轉冷，“我說了要給他，可沒說什么時候給他，用什么方式給他。”

雖然那女孩受盡酷刑，卻一個字都不曾說過。

但她是誰的人，已經很清楚了。

除了伊藤，還有誰知道目標被鎖在八木房間里，還有誰知道八木好色這個弱點呢？

“如果他真的抓住了那些支那人，就讓他自己去草原上討要吧。”

說完，丹羽便掛斷了電話。

此時已近傍晚，顧云三人同喬治告別之后，又回到了汽車上。

“團長，時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們回北大？”林晉榮詢問。

顧云想了想。

情報收集完畢，她心中已有成算，但還有些細節需要同大家商量。

可林晉榮家不能去，劇團新址又埋著雷，得另找個地方才行。

“漢花園那邊，有沒有能商量事情的地方？”她問道。

“金衡宿舍就可以，他室友結了婚，已經搬出去了，現在一個人住，”林晉榮不假思索，“在校園里，總要比別處安全。”

這地方不錯，顧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