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想了想，也沒推辭。

當下便將兩人如何宰了西谷、又如何擺脫追蹤，簡短地說了一遍，只隱去了軍火一節不提。

畢竟在座有一大半不認識，此事又干系頗多，她還有些不放心。

話音方落，金衡忍不住擊節贊嘆。

“二位真乃巾幗英雄也！這西谷鬼子既已死了，日人必不干休，國府就算不想打，也由不得他啦！”

“希望如此吧！”章立德點頭道，“小鬼子亡我之心路人皆知，只盼國府早日振作，替東北父老討個公道。”

他是哈爾濱人，說到此處，眼眶已是紅了。

林晉榮拍了拍章立德的肩膀，接著說道：“這第二件，有點難以啟齒，就是咱們的團長楚瑜，其實是日本人的奸細。”

“具體情況不必多說，各位昨夜都在院中，想必也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所幸他投敵還不久，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把各位的情況都泄露出去。”

“經過審問，已經被處決。”

聽到這里，蘇夢卿的身體抖動了一下。

那畢竟是她熱烈地愛慕過，甚至崇拜過的人。

但她堅強地抿著嘴唇，硬是沒有讓淚水掉下來。

“按之前的章程，本該由我暫代團長，直到明年四月，”林晉榮嘆了口氣，“但我自知才具不足，因此提議另選一人，擔任團長之職。”

“贊成！”金衡舉手，“另外，我認為顧云適合擔任團長！”

“贊成！”章立德敲了敲桌面。

“臣附議！”

“臣也附議！”

“你們能不能正經點！”一個膚色黝黑的男生拍案而起，義正辭嚴，“一團之長，責任甚重，此等大事，豈可兒戲！”

“哦？鄧炳坤鄧大主席，有何高見啊？”金衡問道。

“嘿嘿，我也附議！”鄧炳坤笑了笑，又坐了回去。

“嘁！”

屋內頓時噓聲一片。

“我倒是真有點意見，”坐在最后面的鐘淮生，忽然舉起了右手。

“顧云的為人有目共睹，但大伙可別忘了，咱們畢竟是個劇團，愛國活動只是副業。”

“不對吧，我覺得時局如此，愛國活動應該是咱們的主業才對！”

“贊成！贊成！”

“好了，大家別鬧，”林晉榮起身發言，“鐘老夫子有所不知，顧云不僅歌唱得好，還擅長多種樂器，今后你的劇本，就不必上外頭請人配樂了。”

“那敢情好！”鐘淮生聞言眼睛一亮，忙不迭表示贊同，“歡迎！歡迎之至！”

“好，那就這么定了！”林晉榮帶頭鼓掌，“顧云全票當選為劇團第二任團長！任期一年！”

掌聲雷動，顧云坐在人群里，倒是有些愣神。

被大家認可當然很開心，可自己剛到北平，才過了一個晚上，居然就要做這些人的團長？

開什么玩笑！她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叫不全。

“等會等會！我有意見！”顧云趕忙站起身來，“這會不會太倉促了？畢竟我……”

“一點都不倉促，”蘇夢卿拉著她的手，“其實昨晚我們已經討論過了，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各種庶務由我負責，不必擔心，”林晉榮也附和道，“劇本創作靠老鐘和鄧炳坤，而且他倆昨晚決定加入劇團，主要也是因為你的緣故。”

“是啊顧家妹妹，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鄧炳坤插嘴道，“另外，小生祖籍河北，家中略有薄產，并無兄弟姐妹，年方二十，尚未娶妻……”

“嘁！”

“住口！你這斯文敗類！離團長遠一點！”

噓聲立刻又響起來了。

“安靜，安靜！”林晉榮努力維持秩序，“下面請顧團長發言！”

這句話挺有效果，喧鬧的會場頓時安靜下來了，每個人都把目光投向顧云。

這些眼神里，有期盼、有傾慕、有鼓勵，甚至還有一絲敬畏。

畢竟，無論是擊殺鬼子軍官、還是揪出內鬼，在這短短的半天時間里，顧云已經充分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和手腕。

顧云沒有繼續推辭。

她的確沒什么崇高的志向，也不想當什么英雄。

但在這樣一個時代，厄運就是會無差別地落在每個人頭上。

逃，逃不掉；躲，躲不開。

想要活下去，活得像個人，就只有一條路：把侵略者趕出去。

而這，并不是一個人就能完成的工作，哪怕能讀檔也不行。

于是她迎著這些目光站了起來，鄭重道：“感謝大家的信任，我必盡我所能！”

這次掌聲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林晉榮再三強調，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搬遷，才漸漸停息。

散會后，男生們很快就忙碌起來了。

劇團雖小，東西可不少。

道具服裝劇本……堆在院子里的只是一小部分，在開會的房間背后，還有整整一間庫房。

先前駐地被憲兵搜查，這些東西倉促間無處可去，于是臨時堆放在院落里，現在當然得一并搬走。

顧云也想過去幫忙，卻被蘇夢卿給拉住了。

“云妹妹，跟我來，咱們收拾收拾，準備出發。”

收拾什么？

顧云其實沒聽太懂。

難道說，接下來會有什么正式場合，需要她這個剛剛上任的團長，盛裝出席嗎？

可她一件換洗衣服都沒帶啊……

蘇夢卿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沒等顧云說話，便已將她拽到了東廂房，順手掩上了門。

隨后，迅速將上衣除下，又要去解腰帶……

？！

這么香艷的嗎？

顧云吃了一驚，她前世單身多年，還未見過這么白……哦不對，這么大的場面，當即伸手捂眼。

“云妹妹，我其實也是女兒身，昨日要去殺……呃，為了安全起見，才穿男裝的，你莫害羞。”

蘇夢卿一回頭，瞧見顧云這幅樣子，哪怕心中仍在一陣陣悸痛，臉上依舊浮出點笑意來，柔聲解釋道。

顧云木然地點點頭。

對哦……現在自己也是少女了，確實沒必要糾結什么。

順其自然吧。

蘇夢卿動作很快。

眨眼間便換了套棕色的長袍，取了個黑色的公文包夾在腋下，瞧著活像是個小職員。

也不知道這么大的規模，到底是怎么纏起來的？

顧云不禁有些好奇。

她雖然現在用不著，可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但蘇夢卿并沒有展示這種技巧，而是從柜中取出一套長衫。

“昨兒事情太大，又上了報紙，估計你的照片已經到偵緝隊了。”

“最近一段時間，你出門也穿男裝吧，避避風頭。”

這話說得在理，顧云伸手接過，脫下原本的白旗袍，換上了這套青色的長衫布鞋。

蘇夢卿后退一步，觀察了片刻。

“還差點意思，我幫你弄弄。”

說罷，便取出個小巧的妝匣，用些灰粉，遮住她過于白皙的膚色，又重新描了眼線和眉毛。

她的技巧非常高超，顧云站在鏡前看了好一會，也沒發現什么破綻。

不知為何，總有種買了新皮膚的感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