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兩只烏鴉盤旋枝頭,發著此起彼伏的詭異叫聲。空曠的祖墳之中,一絲火光若隱若現。
火光旁的那個人伸手撫摸著面前的墓碑,喉頭漸漸有了些腥甜的味道。妻子死的時候還這么年輕。那般明媚嬌憨的女子,本應與他做著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而此刻,卻偏偏躺在這該死的墳墓里。
西風撲面而來,吹得火焰劇烈地晃動著。他用力地按著自己的額頭,盡力保持住這難得一刻的清醒。今晚,他是一定要動身去宣州的。要不然,他又會忘記。他害怕這種遺忘的感覺,就像四年間的每一次一樣。
四年前,他從廬州給妻子和還不滿一歲的孩子帶了許許多多的禮物。一路上,他幾乎不曾歇息,只為早日與他們相見。然而,當他回到府中的時候,卻發現妻子已經與他天人永隔。
他發瘋似的抓著每一個人問,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明明他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下人告訴他,幾日前,夫人去了城外的普明庵上香,不意被倒下的一只大鼎砸傷。等大夫來的時候,卻發現她已經沒了氣息。
他不信,當即便命人撬開了棺木。妻子穿著她最愛的湖水藍衣裙,像睡著了一樣安靜地躺在那里。若非她頭上那醒目的傷痕依舊觸目,他真的以為,她還會醒來。他撕心裂肺地叫著她的名字:“滿月,滿月……”
直到,叫得暈了過去。
之后,他的神智便有些不清了,常常會忘記很多事情。于是,他便帶著孩子和幾個忠仆去了鄉下的老宅養病,卻也總是好一陣壞一陣。一日,他覺得身子大好,便叫了滿月身邊最信任的丫鬟前來問話。誰知,才問了兩句,那丫鬟卻嚎啕大哭起來。
她說:“夫人死得冤枉。是她們!一定是她們害死了夫人?!?
她們。
他往墓前的一個琉璃杯中斟滿了滿月最愛喝的葡萄酒,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兩個字。接著,他又從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幅畫。畫中女子們的發髻上簪著各式各樣的美麗花朵。無不神采奕奕,嬌艷明麗。滿月曾說,這場簪花宴,她終生難忘。
可是,若不是隨他赴了這場簪花宴,她也不會早早就化成了地下的一抔黃土。
他用手指摩挲著畫上每一個女子的面龐。最后,發狠似的握拳狠狠地敲向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