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并不是夢境——扎卡里在圖書館查閱一些資料的時候，月光忽然暗了下來。

“真是瘋狂，不是么。”

耳邊忽然傳來聽過一次的聲音。

水從腳下漫起——淹沒了整座圖書館——扎卡里的視野變得一片碧藍，往聲音的方向看去，是那個臉上罩著霧的家伙，先前在夢里見過一次，拜他所賜，還嘗了一次辣面薯條。

還挺好吃的。

“——沒有太陽之神庇護的夜晚，遠離新月之神守護的滿月夜，在海潮之神觸及不到的陸地，飽受自然侵害的城市……這會只是一種巧合么？偏偏在七神無法干涉的時間、地點，上演這種死者復活的戲碼。”

那人看著扎卡里。

“如果你是來打啞謎的話，就不要來打擾我看書了。”

扎卡里任由“水”將自己拖起，半躺著翻找資料。

“我來提供一項交易。我可不是魔鬼。”那人說，“我能將你從這困境中解放出來，你只需要向我祈愿。”

“那你是誰？是我們熟知的七神之一，還是更遙遠的比如‘賽倫涅’之類，又或者是‘新神’的化身？”扎卡里的視線還鎖定在書上，“我不需要你的幫助，這個時間亂流只有七天。我已經看見了。”

那人沉默兩秒，忽然笑出聲，頓了頓，又道：“許多魔法師窮盡一生都接觸不到的‘景象’，居然讓半吊子輕易看見了。抱歉，我沒有冒犯的意思。現在的你還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

“至于我的名字，我還沒有名字，你喚吾名，那便會成為我的名字。”他說。

“狗蛋。那我就叫你狗蛋吧。”扎卡里隨口說——

然后一股莫名的能量漾開。

“達成。”對方只是輕聲說。

“……老實說，我雖然在度假，但也不是很閑。”扎卡里問，“來開玩笑或者找樂子就免了。”

“汝正轉變。”對方說。

“我說，啞謎就……”

“[一生二]用起來怎么樣？”對方打斷了扎卡里的話。

扎卡里看向他。

“無與倫比的力量，絕對的掌控感，仿佛整顆星球都含在嘴里一般。我能感覺到你身上歡快的戰栗……扎卡里，你正變得越來越強，終有一日，你會不得不正視自己的轉變。我明白的……你在焦慮，但你抓不到焦慮的源頭。”那人繼續說，“這只是轉變的苗頭——你怨恨狂化的詛咒，但狂化造成記憶空白，是阻止你轉變的良藥。你已經把藥丟進了垃圾桶——”

“你想說什么？！”扎卡里的呼吸稍微急促起來。

“狂化可以阻止你的轉變——而你對此一無所知。”他說，“沒有什么‘詛咒’、‘祝福’，只有‘禮物’。我知道你真正的訴求——不像其他神祇，祂們只是投下視線，就自顧自認為理解你。你想逃避的不是‘死亡’，是‘你不再是你’。”

“即使有手摘星辰的功績，豐碑也會被時間風化，你的事跡終究會消逝，會在傳承中扭曲，會被后人蓋過——你并不怕生理上的死亡，你害怕的是永久的沉寂，再無人記起你。只是愚蠢又傲慢的愿望，讓你向那只小蟲子獻上了靈魂。”

“你害怕的是‘你不再是你’……”

“夠了。”扎卡里的雙眼亮紅起來。

“你猶豫了。”那人卻沒有停下，“為何你遲遲不許下‘變回人’的愿望？因為你已經意識到，你已不再是‘格雷森’，只是一頭紅龍，那種古早的執念并不能挽回你的變化，即使你有狂化的保護——只要有狂化作敵人，你就永遠可以追求信條、自我、公義。現在‘狂化’沒了，但你還有龍血，你依然可以怪罪龍血，但你要是變回人，就沒有退路了。”

“我認為你可以閉嘴。”扎卡里合上書，血紅的劍從背上拔出。

“沒錯，就像這樣。放任暴力行為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祈愿術帶來的力量衰弱使你多愁善感，開始有閑心思考——但明天你就會恢復，繼續轉變。”

他張開雙臂，笑著。

“……你說的‘轉變’到底是什么？”

“真是個笑話。你難道不明白嗎？”他大笑起來，“當然是登神。拋棄那些懦弱的、無用的凡人思緒，擁抱力量，擁抱本性，接受必然的轉變——然后我們會成為很合得來的朋友。這便是我兩次來見你的目的。”

他的臉再度變成格雷森的模樣——真的是格雷森嗎？扎卡里一劍斬下去的時候，他的身形如墨一樣暈開，融入水中。

“神不愛世人，也不恨世人。”那人的身形再度出現在扎卡里另一側，又是看不清臉的模樣，“神漠視所有生命，除了自己。但祂們開始注視你——注視你們，時間要來不及了。接受你的本性吧，扎卡里——你痛苦的來源都來自于你自己。你的掙扎只會讓你更痛苦——我說話直來直去，但希望你能好好聽一聽：不要妨礙自己成為更好的自己。還有，那小仙子不可信，請好好思考今天的話，我期待著你的選擇。”

“格雷森？”

愛莉希雅的聲音傳來——潮水褪去，幾乎轉瞬間重力又回到了萬物身上，書依舊干燥，那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飛著的小精靈。

扎卡里定了定神，將劍收回鞘里。

“你這是干什么……？什……它有名字了。”

愛莉希雅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你和它接觸了？在剛剛？明明封印還很完好——”

“它現在叫狗蛋。”扎卡里沉聲說，“……它建議我與他聯盟，而不是你。”

“這樣。”愛莉希雅撲撲翅膀。

“你就只有這點反應？”

“我已經清楚明白在你面前說錯話的后果了。”愛莉希雅扁扁嘴，“……反正我本來就是孤家寡人一個。”

“愛莉希雅，你知道我為什么沒有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殺了你嗎？”扎卡里忽然問。

“嗯？當然是因為有求于我啊。”

“不。我只是覺得，扎卡里有機會變回格雷森了啊，如果是格雷森，他會怎么想？多半會覺得，不過是只自私自利的小妖精，只要好好栓在身邊就好了。就當是回歸的預演——從那天起，我也許都是在扮演‘格雷森’。”

扎卡里說，

“但是狗蛋說得對，扎卡里也許早就無法回頭……如果是這樣，那不殺你的原因就不成立了。我這種執著有意義么？就像布萊頓，他執著于他的信條，也再也不能改變他破誓的事實——我們都沒有足夠的力量反抗命運。”

“……但這些天相處下來，我其實很感謝你，愛莉希雅。”扎卡里嘆了口氣，“謝謝你，讓我有了做夢的權利。比那個雷克斯好一點，我至少有試的機會。”

“……為什么突然說著flag一樣的臺詞？”愛莉希雅歪歪頭，“老龍也有中二的時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