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我吹，在我們那，吃的都是大魚大肉，這邊一條魚開三大桌的吃法跟我們那合不來！”

青杜鵑騎士一只手翻著肉，一只手往嘴里灌酒，面具微斜，只露出一張嘴，灌完一口酒，放下瓶子撒上粗鹽，“您二位也別客氣——規矩我懂~我是不會看你們那兒的。不過今兒個沒啥燒烤料，二位擔待擔待。剛剛搶得慢——唔咳！——買的時候去得晚了些，已經沒什么香料了。”

他說著，遞過去三串烤牛排，待他們選了兩串，立刻把剩下那串送自己嘴里——還湊合。這牛肉也不是什么上好的肉，又沒東西蘸，能下咽就算湊合。酒也不是啥好酒，一入口就知道都是劣質酒精。

今天的月光依舊皎潔，還是無缺的圓月。

“你也和俺們一樣是那位勇士的粉絲么？聽口音，你是北邊人？”他發呆的時候，他身邊那位蒙面大漢向他問。

專業！青杜鵑騎士由衷贊嘆，為了不讓偶像分心，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連頭套都戴好了，走后連根毛都不會掉下來。明天也整個頭套來。

“俗話說得好哇！”騎士又架上兩塊肉，“無龍不成書嘛。當今世界，你要想在歷史或傳說里留個名字，又沒見過一頭龍，那可是要被人笑話的。那亞歷山大十三世還展出著爺爺留下來的紅龍鱗片呢——國王都這樣，我們這種屁騎……屁平民老崇拜屠龍勇士了——那可是刻進傳說的牛逼人物。”

“我們那代抓訓練抓得可死了，”騎士說，“畢竟還不知道屠龍勇士出在哪嘛，可把我累死了……”

“你還是個騎士？”壯漢扭頭看向他。他拼命搖頭：“那指定不是——我只是個小廚子，你想啊，騎士老爺們訓練累了，是不是要吃點好的……我是做飯做得累死了。”

“再來兩串。”“好嘞。”

酒肉過二巡，青杜鵑騎士心中念道：3、2、1……

“大事！大事！屠龍勇士來了……”

那個報童準時賣力地喊起來。

也許到了第二天，他們會把屠龍勇士到來的經過事無巨細地寫下來，賣些錢——如果他們能到第二天的話。

龍角盔的騎士——一如既往騎著圣潔的白馬緩緩踱步，路過行人呼吸停止般直勾勾地盯著他……

到底是誰找的假勇士？青杜鵑騎士仰頭悶了一口酒，卡文迪許家恐怕還沒有這計劃——他不是直直從北邊到這來的，中途先去了哈薩爾礦城，和獨角鹿家串過氣。他們要是有這種勇氣和瞞天過海的能力，還不如直接慫恿喬納森反了。

羅斯柴爾德？那個家族許多年前就被卡文迪許家噶了——為了報復也說得通……就是他們肯定沒有那種實力。那白馬不是哪里都能找得到的——但究竟是不是卡文迪許家的那一匹，至少還得“明天”才知道。

消息傳得再快也不能亂了順序嘛……今天晚上才出現的白馬，總不可能今天早上卡文迪許家就澄清吧？

“屠龍勇士到底是什么？”

那個大漢喝了口酒，打著嗝問。

“不是吧朋友，你是開玩笑？”青杜鵑騎士有些懵。

“俺就是個帶娃的大老粗，啥也不懂哇。”那人摸了摸后腦勺。

“……你跟小孩子們不講屠龍故事？那說的啥啊？”

“那當然是成人故……”

那個瘦小個子狠狠踹了壯漢一腳，讓那人把話咽了回去。

MD專業。青杜鵑騎士由衷贊嘆，果然隔行如隔山——聽說現在許多孩子都不喜歡英雄傳說了，書上個個都說成功很簡單，什么勇氣、友情、愛，就能打敗巨龍和大魔鬼，

但事實是冒險家們十個有九個活不過三年——剩下那個多半還半身不遂。孩子們見識少，那也不是傻啊，久而久之，他們好像都說那些書是垃圾讀物了。

孩子們的快樂多簡單啊！能笑，有奶喝，吃得飽，那不就行了。

誰還不是個孩子呢！和年齡有什么關系呢！

這位大師是一眼看透了快樂的本質，跳過了冗雜的表面現象，直追本源，實在是專業。

真是讓人感到羞愧……我太想當然了……看來改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青杜鵑騎士想，跑路后，改行前，可得好好做好行業調查。

“我說啊，屠龍勇士到底有啥了不起的？”壯漢喝著酒追問，“不就是砍只龍就行了么？咱這世界這么多騎士和戰士，拉一塊難道還砍不死幾頭龍么？”

“不不不不，你太看得起我們了。”青杜鵑騎士連連擺手，“你想想，剛破殼的那種雛龍，是最弱的了吧？屠龍者行會給他們劃的多少挑戰等級？”

挑戰等級是各國行會列出給挑戰者們參考的怪物強度——基本上是用命堆出來的數據，只不過，龍類可是堆了命也不一定拿得到數據的。

“白龍、黑龍、綠龍2級，藍龍3級，紅龍4級。弱的那幾只，一口吐息多少傷害？22點！圣武士很了不起吧？4級的圣武士大佬運氣差點也就27點上下HP，一口下去也就只能喘幾口氣了。”

騎士解釋說，“這可是2級打4級，一招。再給那只剛破殼的龍幾年時間呢？幼龍8級啦。再給點時間呢？成年龍15級啦。遠古龍？就那幫傻*也配給遠古龍評級？這還玩兒屁。”

“你看看這城里的衛兵，有個1級戰士職業就夠不錯的，還有好多個連等級都沒考下來，走后門進來站崗的……這種水平去狩獵，那不是純塞牙縫嘛。”

“老板上次說我們多少點HP來著？”壯漢轉頭向瘦子問，“我們能抗小龍的噴吐不？”

瘦子點了點頭。

“能抗幾下？”

優雅白皙的手指從黑袍下伸出來，比了個“5”的數字。

“害，那不就小菜一碟嘛。”壯漢摸了摸腦袋。

青杜鵑騎士樂得不行，5下？110點HP？神仙？幼年黃銅龍？

顯然他們是搞混了什么，類人生物要達到這種級別的HP，可得往10級去了。

龍角盔騎士還在游行，看起來沒什么異狀，騎士稍稍安心下來。第一天、第二天的時候都有人來搗亂……第三天倒是沒有，今天第四天也不知道怎么說。

“兩位應該知道咱這塊，要怎么獲得職業等級吧？——當然是，完成冒險。”

青杜鵑騎士趁機給他倆普及普及冒險者常識，“可不是窩在家里玩幾局牌就能獲得經驗，咱得‘冒險’，一般的外出還不行，是得有機會死的，玩兒命的那種‘冒險’才行。當然有時候你找找貓貓狗狗可能也能獲得經驗，但是那點毛根本不值一提。”

“但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了不起的冒險嘛……”騎士攤攤手，“最了不起，也就是見義勇為殺幾只地精——而且還得背著被一營地的地精報復的風險……咱這幽土大陸，1、2級的冒險者最多，那些經驗憑路上的小怪物就能滿足——當然你也得打得過。3級冒險者就比較少了，要么年紀大些，要么有靠譜的團隊，能去比較危險的地區狩獵。到4級，就已經是鳳毛麟角了，差不多得有威脅村鎮級別的冒險，才能滿足升級的經驗。”

“5、6、7級，基本上要面臨危害城市級別的災難了，”青杜鵑騎士繼續說，“拿這旮沓來說，差不多就是把通古斯城的那頭紅龍打跑——能完成這種偉業的人才能繼續往上升級。要再往上……我不好說，說不定要拯救王國那種偉業才能攢得夠經驗值吧。”

“再來兩串肉。”“好嘞！”

青杜鵑騎士灌了兩口酒，看向壯漢，那人聳聳肩——好像不明白他要確認什么。

“咱就是說……能單操8級幼年龍的人，咱是沒見過。”借著酒勁，青杜鵑騎士接著解釋，“那些所謂的王國騎士……多半也就是3、4級，吊得一匹的那些，6、7級也就頂天了——冒險者冒險圖啥嘛，可不就是圖一個榮華富貴。干不動了，真的要命了，那還冒什么險啊。退役找份好行當，還能爽好久呢——這種高級冒險者的薪資可不會低，還不用過刀口舔血的日子。”

“所以很多人5級以后就退休了，日子比當冒險家滋潤，還沒那么容易死。”青杜鵑騎士說，“你就是把布姆贊王國和魯德王國的所有騎士拉一塊，也干不死一頭成年紅龍。”

“但是屠龍勇士不一樣，”

“不是能屠龍的人就叫屠龍勇士，而是因為他是屠龍勇士，所以能屠龍，”

“不是‘屠龍勇士’的名號給這個人增添光輝，而是這個人給這個名字增添光彩。”

青杜鵑騎士口中罵了一句臟話，眼中是壓不住的羨慕，“……屠龍勇士和我們不一樣。許多屠龍勇士被發現前，并沒有特別耀眼的冒險事跡……但他們就是強得離譜。”

“歷史上絕大多數的屠龍勇士手上都有一頭成年龍的血，有些猛人，還砍下過遠古龍的頭——比如那位傳說中的格雷森。”

說到這里，青杜鵑騎士的眼中滿是敬畏，

“他們的實際作戰能力一般都有15-20級不等，是我們難以想象的強……我要有那實力，我會打這種工？哎……”

“可得了吧，我怎么聽說好多屠龍勇士連龍都不敢見，只敢帶兵打仗？”

壯漢不以為然地搖頭。

“那屠龍勇士也是人嘛。”騎士義憤填膺地拍著手，“也要養家糊口的嘛，你想啊，一個大陸的有名的龍就那么幾條，你把人家殺了，那誰還給你開工資啊——再說，跟龍拼個兩敗俱傷，老婆怎么養？給隊友養嗎？給牛頭人養嗎？”

“但是你想想，實力幾乎能媲美龍的屠龍勇士，上到平均等級2、3級的戰場，會怎么樣？”騎士一攤手，“站著，把錢拿了，國王還得謝謝你。這他媽不香嗎？我要是屠龍勇士，傻了才去屠龍。”

他把夢里的話說出了口。

“害！所以你鋪墊半天，最后就一句話唄：屠龍勇士有啥了不起的——因為誰也打不過他唄。”壯漢一拍腦袋。

青杜鵑騎士被噎得胸悶。

專業！又是直指本質。

但多少有些樂不起來，這么多年的慕勇心結就被這么簡單地概括了……

“那他肯定不是屠龍勇士嘛。”壯漢說著，指了指樓下。

騎士往下一看——龍角盔騎士正在滿地打滾……

這下又可以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