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兵將他引至城主房里。

那消瘦的、眼窩深陷的城主，抬頭向他看了一眼，失聲痛罵了一句圣屎。

“激動只會短壽。”他臉上揚起微笑，不待對方招待，便坐了下來。

“你們這么搞事，我根本活不到退休的時候。”城主咬著牙用力錘了一下桌面，“我們這破爛城根本容不下你們這些尊貴人物，怎么，死灰山的噴發(fā)把您揚到這里來了？”

“您真會說笑，王國東邊的噴發(fā)怎么會覆蓋到王國西海岸呢？”

他哈哈一笑，微微捻著灰白的胡子。

“遠不及您半分。”城主衷心說，“北方卡文迪許家的三把手，查斯·卡文迪許大人，竟毫無緣由地跑到這南邊小鎮(zhèn)來，沒有比這更滑稽的笑話了。”

聽到“三把手”的時候，他的表情明顯震動了一下，但調整得不錯，幾乎沒有留下痕跡。

“星兆移動了。它說屠龍勇士就在這疤瘌城。”他說。

“我他媽不想聽！”

城主錘著桌子站了起來，右手滴下鮮血，“別把我卷進你們那些狗屁偉大宏圖里，你們想用白骨堆出路來，那便找別的白骨去——我只想活著退休，而你們他奶奶的一再把問題復雜化！”

“我們原以為你會是我們忠實的盟友之一。”他饒有深意地說。

“是，你們扶我上來，許諾聯(lián)姻。然后你們那個外姓孫子和我的女兒在水邊散步，我的女兒便淹死了。”

城主抄起桌上的青銅雕像，奮力向他丟來——但是只在他腳邊砸了個小坑。

“放他媽的狗屁！”城主的怒吼在房間內響起，“淹死？她可是拿了南境游泳冠軍的！我們當晚慶祝完，第二日你們調查說是意外淹死！？”

“那時是冬天，水性再好的戰(zhàn)士也有可能抽筋。再說，你若對調查不服，何不用‘死者交談’問一問？”

他臉上仍然掛著笑。

城主的胸膛不住起伏，越發(fā)劇烈，然后這人忽然笑起來，撲向墻上的金色長劍。那是卡文迪許家賞賜給他的長劍，作為他女兒的“遺憾致意”——

但這人配不上這把長劍——它太過沉重，而他不是訓練有素的戰(zhàn)士，長劍從他手中墜下，任憑城主如何怒吼也舉不起來。

查斯微笑著搖了搖頭，幫他把劍舉起來——放回架上。對方的眼中要噴出火，卻壓根阻止不了他的動作。

“你是個聰明人。”他說，“無論如何，我們需要幫助。”

“滾到地下去。”城主頹唐地坐回他尊貴的城主位上。

查斯眉頭一挑。

“字面意思——去地下。”城主垂頭，雙手交叉撐額，“我說過，別把我扯到你們的計劃里。但只要你們的金子帶夠，會有許多老鼠愿意幫助你。”

“你是想說，你還不如一群老鼠有用？卡文迪許家可能不希望看到扶植的是這種城主。”

“……我是窩囊慣了，這輩子我也許也就這樣……但我可要提醒你，別把你那種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帶到地下去。”

城主說，“即使是大象，有時也會被群鼠啃食殆盡。”

“但老鼠永遠啃不動一頭龍。”查斯嘴角高揚，搖頭著就要往外走。

“我可提醒你，不要在我的城里‘失蹤’。”

城主忽然開口。

“……這是威脅？”

“這是他娘的關心。以你的地位在城里‘失蹤’，那可不是我一個人掉腦袋就能解決的事。”

“哈哈哈，這是您的幽默？”

“……我也希望是。”

——

卡文迪許。

處理完又一個難民問題，威廉用臟布擦著手，終于有空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可真是一個了不得的大魚。一頭鯨魚的死亡能供養(yǎng)整個微觀系統(tǒng)長達百年的生息……但它活著的時候，會奪走更多生命。

對現(xiàn)在這個脆弱的平衡來說過于危險了……不管他想要的是什么，都遠不是這個小水缸能供養(yǎng)得起的。

“羅納德！羅納德——！”他喊著，終于在一堆孩子的簇擁中找到了那人。

“‘如果我能砍了魔王的頭，你能陪我睡一覺嗎？’那時我向塞蕾娜問，‘我會用你想象不到的技巧滿足你。’她這么回答。”羅納德口手并用，述說著他的冒險團傳奇。

小子們純真的眼睛里有著不一樣的興奮光芒。

威廉擰著他的耳朵，將他拽了出來：“我讓你幫忙，不是這么幫忙！”

“怎么了！讓他們喜歡上外面的冒險，不是就有很攢勁的動力了嗎？”羅納德摸摸后腦勺。

“……去‘球袋’等著。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威廉松開手，“有一個混球貴族跳到了水里來……我怕他因好奇落了網……我們家小子們不適合對付這種狗屎。如果發(fā)生了什么，你要見機行事。”

羅納德點點頭，抄出劍就要往樓梯走，威廉趕緊拉住他：“算了算了，如果起了矛盾，你就叫他來‘會客室’吧，叫小子們找我，我會馬上過去。”

羅納德摸摸腦袋，收好劍，有些遲緩地點了點頭——

威廉不免有些擔心……但他沒辦法親自去蹲守，需要他處理的事實在是太多……羅納德多少是這里最有閱歷的人了——關鍵是他很閑，最適合做這工作。

可是羅納德還沒走遠幾步，一個小子就哭哭啼啼地跑到了威廉身邊。

“男兒不輕易落淚。”威廉摸摸他的頭，“怎么了？”

“煙頭死了。紅點兒關了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