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在將手觸碰到火之前，在被火燙傷前，是不會怕火的。可他們會怕黑，生來就怕，不懼怕死亡、黑暗和寒冷的生命無法存活。

它們就是恐懼本身，但恐懼本身亦有恐懼之物。

艾德和班楊用生命換來的情報里隱含了這一點——給它們餌，它們便會咬。

不得不咬。

它們或許知道這其中有陷阱，但只要不確定，它們就只能咬下去。

——這大概有些馬后炮，因為他并不確定對方恐懼的是何物，究竟為何要拼著暴露的風險抹消一切情報，抓住一切機會。

但這至少是一種啟發(fā)：如果我們既等不起，又無法發(fā)起進攻，那就逼對方進攻。只要它們也會恐懼，那就可以將恐懼用作武器，用來鞭笞友軍，用來逼迫敵軍。

“來了。”

扎卡里仔細看著結果列表。

黎明捍衛(wèi)戰(zhàn)——這將是后世對這次戰(zhàn)役的稱呼。

正如對面將冬之號角的消息故意放出來那樣，我們也將“武器”的消息放給它們聽。

最謹慎的一方最陷不利。

他們是死亡，我們是未知。

“——下雪了。”總司令咬住牙。

“它們必須來摧毀我們的武器。”

而我們必須要守住它。

扎卡里面對長城下的黑暗，和營火處久了，很容易忘記沒有火的地方原來這么黑。

“叫‘那些人’互換，立刻。給長城駐上三千人，其余人去保護沉默塔。”

一聲崗哨在長城上長鳴起來。

一聲號角是好兄弟歸來，一聲崗哨是尸鬼來襲。

——

“——你為什么報上去了！？”他狠狠合上負責的名匠的臥室門。

“因為建完了。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

“我警告過你檢完再上報……顯然有些地方不對勁。”

“哪里？”

“阿貝特、阿爾夫、亨利……還有好幾個。”

“恐怕不對勁的是你。”名匠皺起了眉，“如果石匠的施工有問題，對接的木匠會提出問題，反之亦然。你又是如何看出來的？是你禁止他們閱讀負責部分以外的圖紙，也禁止紙質(zhì)工作交流，為此我們耽誤了許多天的工期……”

“讓一個人知道所有設計細節(jié)會很危險。”

“可你自己卻讀了，不是么？”

“只讀了石匠部分。”

“按你的規(guī)定，你該被剁去一根手指頭。”

那位名匠哼了一聲，轉(zhuǎn)動著小指上的綠寶石戒指。

“……這就是你的意見？”

他不知該說什么好。

“我可沒什么意見，是你怒氣沖沖地闖進我的房間。對了，如果你能出去，讓我睡個好覺，那就更好了。”

“……我突然想起來。”他開口，“我們曾丟失過一塊綠玉石。”

他立刻住了口。

“所以呢？”名匠聳聳肩。

“不，沒什么。是我多慮了。”他嘖了一聲，背后流下汗來，努力讓自己表現(xiàn)得很生氣，“等大人怪罪下來，別說我沒提醒過你。”

要立刻離開這里，去司令塔……不，去國王塔。

他拉開門，卻看見的是那位老工匠亨利。

“你似乎不怎么驚訝？”名匠問他。

“不，我很驚訝。”驚訝于對方反應這么快。

他問：“為什么？”

“為什么呢……”名匠摩挲著戒指，似乎也答不上來，“財迷心竅？我并不缺這點錢。我實在很討厭你這種人，明明什么都清楚，卻總裝作不知道。”

崗哨就掛在他脖子上。檢查完高塔的狀況，他還沒來得及回房。只要他抓起哨子——

但亨利手上的銀白匕首映著他的哨子，在他抓起哨子來之前，那匕首立刻就能切開他喉嚨。

“開著門多冷，我們進去談吧。”亨利用空著的手推他，卻推不動。

“不是這個為什么。”他回過頭，看向名匠，“至少告訴我，為什么背叛我們。”

沉默塔如今很溫暖，但對方的回答很冰冷：“我只是選擇了能贏的一方。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不明白。”他吐出酸楚，“如果你打一開始就覺得會輸，要怎么能贏？”

“你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你當時在臨冬城，或者去看過如今的長城以北，你就會明白我的考量。”

“它們許諾了你什么？”

“悠久的生命，以及侍奉我王的機會。”名匠看著他，“你腦子不錯，他會欣賞你。現(xiàn)在迷途知返還來得及……”

他撲向?qū)Ψ剑型居檬秩プド谧樱珊嗬麖谋澈罄×四抢K，

短暫掙扎過后，哨子跌落在地，他被按在身下。

“加入我們。”名匠蹲在他面前說，“這是最后的機會。即使你拒絕，你也會加入我們……以另一種方式。”

“你一開始就沒打算放我離開。”

“我說了這是最后。是，或否。”對方皺眉。

“你需要我腦子里的知識，所以你需要拉攏我，無論死活。”他說。

“你的廢話太多了。”名匠抬起手，亨利抬起匕首。

“吵個吊！！”

一個粗壯的嗓門從他們門外響起——事發(fā)突然，他們沒來得及關門。他盡量向后一瞥，那門外是兩個身著黑衣著裝的工匠，一人生著一雙招風耳，一人缺了只耳朵，和許多工匠一樣，穿著守夜人提供的服飾……

“這里是指揮官的房間，出去！”名匠緊縮眉頭，不耐煩地揮手驅(qū)趕，

那兩人對視一眼，“雜種，你看見了？”“五枚金龍。”“我二你三。”“成交。”

亨利壓著他，朝他們亮出匕首，“出去！聽見沒——”

亨利哼了一聲，仰頭倒了下去。

招風耳收回腳，干脆地接住那飛起的匕首。

缺耳朵一拳將名匠揍趴下，用力拽那小指上的戒指。

“草！怎么這么緊！這混球是不是吃胖太多了！”

“廢什么話！”

招風耳話起手落，一截帶著戒指的小指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