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仙門的人并未說話，林晚霜一行人便只能跪著。

顧寒遠遠的看見林晚霜的頭越來越低，似乎在那一刻，林晚霜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

“寒兒，你的事便由你自己開口。”

劍蠱真人心中還是有氣，對自己這位弟子恨鐵不成鋼。

若不是今日需要出來主持大局，他才不愿和這混賬徒弟說話。

萬年第一天驕，自此剜心之后便是一去不返。

整整一十六年教導，希望落空。

得知顧寒剜心，劍蠱當日練功差點走火入魔。

顧寒尷尬的臉色一閃而過，自己的師傅也是一個老傲嬌了，為了這事和自己賭氣了足足一百年呢。

當年自己確實不懂事，不知道師父在自己身上寄托了多大的希望。

后來此事一度成為他的心魔。

百年之后的飛升差點都出了差錯。

顧寒此刻回想，當年任性，真是毀了不知多少。

臺下這個人，不值得如此。

“林晚霜，你不必跪著。”

顧寒喚起林晚霜，這張臉自己足足有幾千年沒有見過了。

只是眼睛中的冷漠似乎不曾削減，原來早在幾千年前她便已經是如此了嗎？

曾經少年時的自己怎么看都覺得林晚霜一片熱忱，卻沒發現她的眼中有如此多的陌生。

得到顧寒的應允，林晚霜這才敢站起，只是林家其他人卻不敢起身，因為顧寒并沒有叫到他們。

他們該跪著，顧寒卻忘不了百年后林家的人趾高氣揚竟說自己厚顏無恥，非要讓林晚霜嫁給自己。

卻忘了是誰讓他們能活到百年。

一個個低著頭，不敢直視這位曾經幫助過他們的天才。

林晚霜目光閃過一寒，不知道在哪一刻想了些什么，看了顧寒一眼，很快也低下頭去。

顧寒卻是知道，這是林晚霜不習慣自己高高在上，畢竟自己平日里和她相處從來沒有架子。

可幾千年后的林晚霜，卻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甚至顧寒和她說話都要經過幾個弟子稟告。

一笑而過，顧寒直奔主題。

“林晚霜，今日讓你一行人前來，你父母跪我，師伯跪我，照你這性子是否怨我？”

林父趕緊搖了搖頭，這可是天大的好人，自己修為被毀，還想著退婚不要耽誤自家女兒

自家哪里敢怨，幾個人連忙迎合道。

“不敢！不敢！”

“我們幾人都是凡人，跪仙人自是應該。”

顧寒卻是搖頭，揮手叫停了幾人，自己叫他們來可不是為了搬回自家面子，只是想聽林晚霜一個答案。不需要旁人應和。

“林晚霜，你自己說。”

林家幾人瘋狂給自家女兒打眼色，可不能得罪了顧寒，萬一他要是反悔該怎么辦？

可林晚霜只當沒看到過一般，雙目死死瞪著顧寒。

“怨！”

“為何不怨？”

“憑什么你就能高高在上？就因為我得了你半顆心，便要委曲求全？”

“你如果想看到一個卑躬屈膝的林晚霜，告訴你顧寒你錯了。”

林家幾人沒想到自家女兒會是這個回答，嚇得只要是身軀一震都要跪下賠罪，卻再一次被顧寒攔住。

顧寒心情大好，十八歲的林晚霜倒還是一如既往的性格，沒有恭維。

心里只是越發的釋懷。

有些明白，林晚霜在往后的幾千年里為何對自己會是那樣的態度。

她心里太自卑了。

其實林晚霜心里一直介意自己是個凡人，與顧寒之間的身份存在天差地別，所以她一直覺得屈辱。

后幾千年里她都在拼命找補這種差距，用顧寒的愛來消磨那可笑的自卑。

“在你心里我是刻意要讓你難堪？”

“我給你那半顆心，是為了讓你對我卑躬屈膝？”

林晚霜低著頭沉默不語，心中像是被什么東西猛擊一下，突然狠狠發顫。

她原本不是想這般說的，本想問問顧寒的身體到底如何，看顧寒臉色蒼白，估計好不到哪去。

可身邊父母跪著了，仙門的人傲嬌無比，話出口卻變了味道。

林晚霜硬著頭皮，哪怕如此，她不會承認自己錯了。

“難道不是嗎？”

賭氣說出這幾個字，林晚霜心如刀絞，可她還是說了。

顧寒大笑，突然間咳嗽不止。

是顧寒錯了，早在兩人相識的那一刻，天差地別的身份就已經注定這種關系不可能平等。

她心里的自卑和傲慢，遠高于對顧寒的愛。

顧寒不愿意多問，既然如此，也沒有糾纏下去的必要。

抬手扔下一封信件，紙張飛向天空，洋洋灑灑。

“如此而已，感謝你的坦蕩。”

“顧寒今日休妻，你我之后再無關系。”

原來早在一開始，顧寒的癡情便是錯，林晚霜從來不會為了修仙放棄。

她還是那個林晚霜，顧寒剜心了心，不會改變她的心意。

是顧寒，又多情了。

林家的人沒有想到，退婚竟然如此順利，一個個感恩戴德在地上扣頭。

林晚霜也沒有料到，錯愕的呆立在現場，看著漫天上飛紙。

顧寒竟然會如此決絕。

她心里事先想到過的萬般理由，竟然連一句都沒說出口。

這一刻林晚霜才意識到，高臺之上的少年，便從此刻起與自己再沒了關系。

按理說早就知道了這個結局，可林晚霜還是心中痛得無法自拔。

不該是這樣！

“顧寒……”

望著臺下那一刻起，顧寒覺得道心通明。

自己那一身廢廢的根基竟然有隱隱復蘇生長的勁頭。

有一種缺失的心臟，正在慢慢生長回來的感覺。

顧寒隱隱約約看見了自己缺失的那條道。

顧寒的執念斷了，修道之路便重新暢通，林晚霜這條路上的因果再也就成不了顧寒了。

原來自己這一生修道不成和這孽緣

劍蠱有幾分詫異，回頭凝視自己這傻乎乎的弟子，怎么覺得他身上有幾份道的氣機，不過轉瞬即逝。

林家感恩戴德，林晚霜只是低頭雙目通紅，落了眼眶。

要說釋懷，顧寒在前世死的那一刻便已經釋懷，只是此刻心里才有了答案。

看林晚霜，悵然失魂的模樣。顧寒輕聲問道。“你可后悔？”

林晚霜不答，只是岔開到另一話題。

“你的心我沒辦法還你，算我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日后若是有事，旦憑差遣”

顧寒搖頭，不再在意林晚霜。看她也只是一個相熟之人。

“不必，憑林道友這微末道行怕是還助不了我，你我之后還是不再聯系的好。”

林晚霜心里還藏了萬分關心的話，只是再也說不出口，心中澀澀的，再一滴淚毫無征兆落下。

平白竟有幾分后悔自己剛才說了那般絕情的話。

千言萬語到嘴邊只吐出一個字“好。”

老七沈清語見顧寒這模樣更為顧寒心疼，雙手搭在顧寒肩上輕輕安撫。

“師弟，你這又是何苦？”

“何必為了林晚霜的修行如此決絕，我知道，你不過是想讓她能更專注修行……”

“這么多苦，難道你只想獨自承受嗎？”

其余幾個師姐也都是如此般的眼神看向顧寒，她們自然也是這般想的。

顧寒愛得深切，如此絕絕，只是為了林晚霜更好罷了。

顧寒無以解釋，萬年修心，若是今朝還有留念，那自己還修的什么道。

“師姐，絕非你們想的……”

林晚霜目光鎖定在沈清語的手上，沈清語與顧寒之間如此親密，竟叫她無端覺得更恨，顧寒如此決絕與他這幾個師姐也逃不開關系吧。

正此時，山門中桃花紛飛。

有清風吹拂，將這桃花吹成一條仙毯。

女子腳踩桃花，身姿曼妙，風吹起她的發梢，點醒了臉上紅暈。

美！自是絕美！

有種艷壓群芳的美麗，只看女子樣貌，沉魚落雁，竟是不輸林晚霜。

眾人一時間都看得呆了，如天仙降世，廣寒宮仙子那般。

一見傾人城，再見傾人國。

仙門中眾多女子都癡癡看去，如此好看的樣貌，讓人見了心生自哀。

男子也是沉淪，只覺得心神蕩漾，如春日之江水叫人心酥。

獨獨有兩人，目不斜視。

劍蠱真人，半步天仙，早已經脫了皮相之苦。

劍出鞘，一眼便看出此人魔氣纏身。

“真是放肆！”

“你是何方妖孽，敢光天化日闖我山門。”

顧寒則是微愣，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苦澀。

“又是這妖女，都上萬年了還來糾纏，自己與這妖女在一起的時間都比和林晚霜在一起的時間長的多了。”

“陰魂不散！”

顧寒先聲奪人，今日師傅在此，還能讓這妖女給占了便宜？

“白舟月！夢中毀我根基，斷我修行，今日還敢上門，難道是嫌死的不夠快嗎？”

“就是她？”顧寒幾個師姐聽了，當下便立即拔劍。

“就是你？諸位同門，與我一起斷了此賊七經八脈！為師弟報仇！”

天上的白舟月的卻也是不惱，對著顧寒輕眨眼睛，幾分俏皮，只這一個動作，顧寒便知道，她也是從萬年前回來的。

“先停手，看她有何話說？”

顧寒當下攔住師姐們，妖女前世可是女帝修為，底牌多到數不勝數，幾個師姐貿然前往，可說不定要吃大虧。

白舟月知道顧寒懂了，自是笑道，“小寒寒，你難道忘了那日夢中你我約定？”

“與我一起廝守一生，今日你遵守約定已休妻，我自然是來求娶的。”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師尊愕然，師姐愣神，林晚霜眼睛里慢慢燃起火氣。

所有人目光看向顧寒，顧寒心里暗叫道不妙。

“完了，這下我成負心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