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鯉有點擔心他的拉桿箱會不會在中途就從后備箱里掉出來摔在路上，轉念一想，自己已不止一次地在路上見到載著龐然大物的出租車像大嚼著巨無霸漢堡的嘴一樣張著后備箱蓋，有時貨物竟只靠幾根繩子捆在后備箱上，然而正如很少有人在吞漢堡的時候不慎將漢堡吐出來一樣，他絕沒聽說過有出租車不慎將行李甩出來的事。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拉開車門上了這輛出租車的前座。

“去哪點兒？”

“A中的江濱分部。”

荊鯉還沒來得及坐穩(wěn)并系上安全帶，猛然起步時的加速度頓時就像小學老師的手一樣把他給狠狠地壓在了座位上。不等坐穩(wěn)甚至不等車門關好就沖出去的出租車是山城快節(jié)奏生活的最佳寫照，這些出租車在車少的路上風馳電掣，在車多的路上則拿出狹路相逢勇者勝的氣勢見縫插針，而用山城的話來講這些黃色跑車，不對，黃色出租車開的是“飛刷刷的”。而荊鯉坐的出租車上還頂著無線電管理條例的風，堅持不拆車載電臺，司機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只手則不時拿起電臺話筒同別的出租車司機閑拉家常，討論今天載了多少位客人的戰(zhàn)績，可能邊操縱戰(zhàn)斗機邊在電臺里與戰(zhàn)友交流的飛行員其神態(tài)也不過如此。于是山城的出租車司機們在路上挑戰(zhàn)了不少人的膽量，獨有他們自己還穩(wěn)如磐石。

然而有一段時間沒坐出租車的荊鯉面對這樣的挑戰(zhàn)還算從容，使他真正感到不太舒服的還是街景的變化。隨著出租車疾馳著越來越深入郊區(qū)，馬路和綠化帶越來越寬敞，樓房也變成清一色的落成不過三四年的中層和高層住宅，可人行道上的行人乃至道路上的車也越來越少，氣氛也愈加清寂和凄涼。終于在駛出一條有些長還“黑漆嘛空”沒得燈的隧道后，前路上終于只剩下路面、路燈跟標志牌，再就是路兩旁的行道樹跟野生的墨綠樹叢。出租車再一個右拐，沿著下坡路往遠方河谷底鋪展的渾黃長江緩緩下降，他的心情也沉到了低點。

荊薊打量著面前這道高聳甚至有些陡峭的青石階大梯坎，發(fā)自內心地感嘆今后如果上早自習要遲到的時候，這段路可不好沖刺啊。正當她走進頂上鑲有“為才學校”校名的鐵欄校門時，一只手搭住了她的右肩。

“怎么樣，你沒有被這不夠氣派的校門給刺激到吧？”卜異熟悉的聲音在她背后響起。

時光倒流回三四個月以前的狂奔初三，那時候荊薊她們除了要寫老師布置的繁重的作業(yè)，還要做班主任不強制但“強烈建議”去買的一種山城本地出版的歷年中考各科真題冊。當荊薊合上每天都要做一部分的某科中考真題冊后，她并不著急把這冊子立即拋到一邊，而是要近乎深情地凝視封面或者封底片刻，因為那上面印著的是山城各大重點高中校內的風光或校門的倩影。在那段大家都在沒日沒夜地拼命沖刺，卻并不知道終點長什么樣的日子里，那些照片給了她幾乎是僅有的，除了校名和歷年錄取分數(shù)線外，一點對努力目標的直觀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