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定公八年(公元前502年)夏天,范獻子率領晉國大軍馳援魯國,齊軍見晉國援魯的軍隊聲勢浩大,不敢與晉軍硬拼,齊卿國惠子、高昭子率軍撤回了齊國。晉、魯兩軍在衛國的瓦城會師之后,范獻子、趙鞅、荀寅為了進一步瓦解齊、衛聯盟,遣使者約請衛靈公在衛國的鄟澤城會盟。晉國大軍已兵臨衛國,衛靈公不敢不來。趙鞅派出大夫涉佗、成何與衛靈公歃血盟誓:衛國永不背叛晉國。
盟誓時要使用牛耳,應由位卑者手執,位尊者蒞臨。衛國雖是小國,但衛靈公是一國之君,因此請晉大夫涉佗、成何手執牛耳。這次趙鞅可是選錯了人,涉托和成何二人面對衛國君臣,傲慢無禮。成何對衛國君臣說:“衛國,不過和我晉國的溫縣、原縣差不多,哪用得著和諸侯一樣看待?”
衛靈公歃血的時候,涉佗推了一下衛靈公的手,牲血濺到了衛靈公的手腕上。本來諸侯之間會盟,晉國國君不來也就算了,就連一個卿士都不來,指派來兩名愣頭青大夫,也太不把衛國放在眼里了!衛侯聽到成何的蔑視之詞已經很不高興了,現在又看到涉佗如此無禮,頓時大怒。衛大夫王孫賈跑上前來說道:“盟誓是用來伸張禮儀的,正如衛國國君所做的那樣。如此不奉行禮儀,衛國豈敢結盟!”
衛靈公真是不想和晉國結盟了,這樣的大國如此無禮,為何還要尊它為盟主?奈何晉國大軍在側,他又擔心衛國大夫們反對。王孫賈心生一計,他請衛靈公住在都城郊外,先不回宮。衛國大夫們前來詢問國君不回宮是何緣故?衛靈公將盟誓時晉大夫對他的各種羞辱告訴了諸位大夫,并且說道:“寡人使國家蒙受了恥辱,還是改卜其他人作為國君吧,寡人愿意服從新君。”
大夫們趕緊勸道:“這是衛國的禍患,不是國君的過錯啊!”
衛靈公接著說:“還有更讓人擔心的事呢!他們對寡人說:‘一定要你的兒子和大夫的兒子到晉國做人質。’”
大夫們答道:“如果對國家有利,公子就去。大夫們豈敢不跟隨前往?”
衛侯之子與大夫之子動身去晉國之前,王孫賈說:“如果衛國有難,工匠商人未嘗不是禍患,要讓他們全部離開才行。”衛靈公將此事告知了眾大夫,眾大夫也只好安排工匠商人們準備離開衛國。定好了行期之后,衛靈公召集都城民眾朝見,讓王孫賈對大家說:“如果衛國背叛晉國,晉國五次來伐,會危險到什么程度?”
其實這一切都是王孫賈的計策,衛靈公和王孫賈的這些安排,都是為了激起諸公子、諸大夫、工匠商人對晉人的怨恨,從而為背叛晉國做鋪墊。眾人早已對晉國有怨言了,聽國君這么說,異口同聲地答道:“和他們拼了!”
王孫賈順勢說道:“那就反了吧!晉國如果多次來伐,使衛國困苦不堪時,再送人質過去也不晚!”衛國就這樣背叛了晉國,晉人還請求再次會盟,衛侯也不答應了。
晉國方面,范獻子先是率軍與周朝公卿成桓公會合,討伐鄭國,以報復鄭國聯合儋翩攻打周王室的城池,晉國和周王室聯軍包圍了鄭國的蟲牢城。晉國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討伐鄭國背叛晉國、與齊國結盟。然后,晉軍又派出兵馬,攻入衛國;同時,晉國要求魯國也出兵夾擊衛國,魯定公八年(公元前502年)九月份,季桓子、孟懿子率領魯軍再次侵入衛國。入冬之際,同命相連的鄭獻公、衛靈公在衛國的曲濮會盟,相約共同抗擊晉、魯。
陽虎在魯國繼續培植黨羽,鞏固自己的權勢地位。他現在畢竟只是季氏家宰,通過控制季氏而掌控了魯國政權;陽虎心底則希望再進一步,自己能夠以上卿的實際身份擔任魯國執政。陽虎經過觀察發現,季桓子不喜歡自己的弟弟季寤、公鋤極(曾祖父是季武子庶長子公鋤,季武子在司寇臧孫紇的幫助下,沒有立公鋤為繼承人,而是改立季桓子的祖父季悼子為季氏繼承人)、還有費邑宰公山不狃,于是就盡力去拉攏他們,這三人成為了陽虎在季氏家族內的同黨。叔孫氏家族內,目前是叔孫州仇(叔孫武叔)為家主,他不喜歡自己的庶弟叔孫輒。叔仲氏家族方面,由于叔仲昭伯在襄公去世時曾竊取國寶拱璧,其子孫由此在魯國不得志,叔仲志是叔仲昭伯之孫,一直在魯國朝中沒有一官半職。陽虎又把叔孫輒和叔仲志拉到了自己身邊做親信,他的目的,是扶立季寤為季氏家主、叔孫輒為叔孫氏家主;由于陽虎自己是孟孫氏的后代,他要取代孟懿子做孟氏家主,并向公鋤極、公山不扭、叔仲志都許諾了高官厚祿。
五個人偷偷地商量,要先從季桓子下手。陽虎還認為,行大事不能得罪神靈,他要想辦法取悅魯國去世的先君,于是將魯國從文公二年開始實行的“逆祀”,即將魯僖公的祭祀位次順序升到前任魯閔公之上的做法改回了將閔公的位次順序排在僖公之前。這個“逆祀”已經有一百二十三年歷史了,陽虎在魯定公八年十月一日在太廟“順祀”諸位先君,祈禱得到他們神靈的護佑;然而,陽虎這樣做又害怕魯僖公的鬼魂怪罪自己,第二天(十月二日)又專門在太廟為魯僖公舉行禘祭。
陽虎的計劃是,十月三日在蒲圃(曲阜附近種植花草菜蔬的大公園)宴請季桓子,借機殺之,隨后率領曲阜的兵車攻打孟氏和叔孫氏,他下令曲阜城內所有兵車于四日集結。
孟氏采邑成邑的邑宰公斂陽(公斂處父)得知這個消息后,馬上報告了孟懿子說:“季氏下令都城的兵車四日集結,他們想干什么?”
孟懿子也很詫異,答道:“沒聽說啊!”
公斂陽道:“那就是要叛亂了,為了不禍及到孟氏和家主您,我們還是要提前做好防范。”于是二人商定,公斂陽立刻去成邑調兵進入曲阜以備不測,在都城戰車集結的前一天,也就是十月三日,一定要趕到曲阜。孟懿子則派人在家奴中挑選出精壯男丁三百人,以在府外為族人公期建房為名布置在孟氏府邸周圍防備動亂。孟懿子還派心腹告知季桓子,陽虎可能要對他不利,要他做好防范。
十月三日這天,陽虎與季桓子一同前往蒲圃。陽虎的車駕在前,季氏家臣林楚為季桓子駕車,負責國君田獵隨護的警衛軍官手持鈹(pī,長柄兵器)、盾在車駕兩旁夾護。陽虎的堂弟陽越駕車殿后。行至半路,季桓子想到孟懿子的警告,覺得蒲圃的享宴是陽虎的一場陰謀,很可能要謀害自己,他突然對駕車的林楚說:“你的祖先都是季氏的良臣,你就這樣繼承你的先輩、助陽虎為虐嗎?”
林楚被家主這突然一問,頓時慌了神,他回答家主季桓子道:“家主,您這話說晚了。陽虎執政,魯國順服。違抗他的命令就是找死啊!而且死了對主人也沒有好處。”
季桓子知道,現在能救他的,只有孟氏了。于是他對林楚說:“現在說也不晚,你能帶我去孟氏府邸嗎?”
林楚答道:“臣不敢愛惜一死,只是怕給主人惹來麻煩。”
季桓子大聲道:“去孟府!”
林楚非常聰明,他用鞭子猛抽驂馬,馬驚了,在大街上狂奔,直奔孟氏府邸而去。殿后的陽越一看季桓子的馬突然轉向了孟府方向,在后面緊追,幾次射箭都沒有射中林楚和季桓子。車駕趕到孟氏府門之前,孟懿子準備的三百名“建房”壯士護著季桓子和林楚入府并關上了大門,還從門縫里向緊追而來的陽越射箭,陽越中箭而亡。
陽虎看到季桓子跑去了孟氏府中躲避,于是入宮劫持了魯定公,又派人去強拉來了叔孫武叔,帶兵圍攻孟府。此時孟氏成邑宰公斂處父按照約定,率領從成邑帶來的援軍從曲阜東城北門沖入都城,與陽虎的兵馬在南門之內展開的激戰,難分勝負;雙方一直打到城里的棘下,陽虎戰敗。
兵敗的陽虎脫去皮甲,將魯定公送回了王宮,但是取走了魯國的傳國寶玉和寶弓。這寶玉名叫“夏后氏之璜”,是夏朝國君佩戴的美玉;寶弓名叫“繁弱”,也是夏、商時封父國的良弓。這兩樣國寶都是周武王賞賜于周公旦(魯國始封國君)之子伯禽的,一直保存于魯國王宮之內。陽虎拿著璜玉和繁弱寶弓來到曲阜大街五父之衢,安營扎寨,命人造飯,自己準備在此休息。
陽虎的同伙們勸他說:“追兵很快就要到了!”
陽虎說:“魯國人聽到我要逃了,都在慶幸他們可以晚點死呢,哪有空來追我呀!”
隨從們說:“您還是快點上馬吧,孟氏的公斂陽在呢,他一定會追來的!”陽虎只好帶領眾人逃出了曲阜,直奔自己的根據地陽關和讙城。
公斂陽請求出城追擊陽虎,被孟懿子攔住了。公斂陽又要借機殺了季桓子,孟懿子害怕殺了季桓子會對自己不利,于是親自護送季桓子回府,這等于又一次救了季桓子的命。
季桓子的弟弟季寤是陽虎的黨羽,他得知陽虎的計劃失敗后,知道自己在魯國也呆不下去了,于是到季氏祖廟里向祖宗一一斟酒祭告,然后也逃出了曲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