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12年,隱公攝政國君之位已有十一年,從剛開始即位時的孱弱無力,虛度光陰,到逐步穩固地位,指揮兵馬,與諸侯會盟征伐,用了十個年頭。隱公內心并不真正看重國君之位,他一直以攝政自居,仿效西周初年的周公旦,也就是魯國的始封國君,隱公的祖先。現在十年過去了,太子允也從一個不到十歲的兒童成長為翩翩青壯,長大成人了。隱公便開始著手準備還政于太子允,計劃讓太子允即國君之位,自己則向往著回到泰山之南,自己在菟裘所建的宮殿中,賞無盡秀美景色,縱馬馳騁山林之間,享受人生了。
公子翚看到隱公國君之位穩固,在軍隊之中威望極高,在諸侯之間也頗受尊重,便主動勸隱公說:“國君您可以不用自居攝政之位,臣愿為國君辦妥此事,唯愿國君委臣以太宰之位。”意思是說,我愿為您殺了太子允,條件是請您事成之后任命我為太宰,就是宰相,當時還沒有宰相這個官職。
讓公子翚沒想到的是,隱公根本無此志向,謝絕了他的好意,說:“當初父君去世之時,太子尚小,不能繼位,寡人所以才代位攝政十年;現如今太子已長大,可以即國君之位了。寡人打算把國君之位交予太子,回到菟裘宮殿中頤養天年了。”
公子翚碰了一鼻子灰,心里非常害怕,萬一隱公將此事告知太子,等太子允即位后,第一個要殺掉的就是自己。于是他心生一計,馬上跑去拜見太子。
太子允在只有幾歲的時候便失去了父親魯惠公和母親仲子夫人,在無父愛無母愛的歲月里戰戰兢兢地生活了十年。讀書、練武,夜里蜷縮在絲綢被子里偷偷哭泣,心里充滿了恐懼,總覺得不定哪天,自己就沒命了。在這魯國,除了父母愛自己,無人可以信任。自己的外公之國宋國,也戰亂不斷,和魯國的關系還一天天惡化,外公早已不在,宋國更是指望不上了。現在自己雖然已經成年,但年齡越大越危險啊,大哥看到自己長成青壯年了,會不會就要動手除掉自己?
這時候,公子翚前來拜見,太子允嚇壞了,心想:“完了完了,大哥派羽父(公子翚別名)帶兵來殺我了!”正在他慌亂無措的時候,公子翚一個人跑到太子允宮內,神情慌慌張張,跪倒在地,哭泣而拜,說道:“太子,危矣!攝政國君看您已長大,到了即位的年紀,要謀劃殺掉您,自己做國君。臣聽到消息,馬上趕來給您報信,您快拿主意,翚愿帶屬下兵士擁立您為國君,搶先下手,殺掉攝政國君。”
太子允驚呆了,他太相信公子翚的話了,至于公子翚是怎么知道的,在哪里聽說的所有細節,連問都沒問,自己擔驚受怕十年,該來的還是來了!幸虧父母親大人在天之靈保佑,公子翚忠君忠于自己,這國君之位本來就應屬于自己,此時應該抓住機會除掉大哥息姑,于是太子允抓住了公子翚遞過來的救命稻草,走過去扶起公子翚,說:“兄長辦成此事,定舉國相托,必不相負。”
隱公十一年十一月的時候,去大夫寪氏家中祭祀鐘巫之神,晚上就住在寪氏家里。祭祀的時候,隱公又想起了多年前夢中祭祀的場景,鐘巫之神的牌位突然變幻成了上古怪獸,向自己撲來。公子翚派出武功高手,夜間潛入寪家,悄無聲息地殺害了隱公息姑。
魯國朝野震驚,公子翚領銜,扶立太子允即位,稱為魯桓公。魯桓公即位后,首先痛斥寪氏謀害攝政國君,派公子翚帶兵治罪。但是桓公心里痛恨隱公,并未以國君之禮安葬隱公。其實太子允也不動動腦子想想,如果大哥息姑真想獨霸國君之位的話,還會讓他長大成人嗎?可憐善良的息姑,厚道的大哥,就這樣被弟弟和奸臣謀害了。
隱公之死,除了公子翚自恃兵權在手,橫行無忌,欲謀太宰之位外,隱公自身性格懦弱,優柔寡斷,也是一個原因,處置不當而身受其害。
假如隱公能夠對太子允的成長生活多加關心,多些溝通與陪伴,加深兄弟之間的親情,打消太子允的恐懼之心,早早告訴太子允傳位的計劃安排,豈能給公子翚之流奸佞小人挑撥離間的機會?
假如隱公在公子翚提議殺害太子允以謀太宰之位時,立即緝拿,言明罪狀,告知太子允,太子允必感恩不忘;隱公此時國君之位穩固,國民擁戴,在軍隊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是完全有能力辦到的,但他什么都沒做。如果隱公回想到公子翚幾次三番違背國君之命,唯利是圖,就應該能夠預見到公子翚有跑去太子允那里惡人先告狀、攛掇太子允行不軌之事,但是隱公沒有考慮到,以致身家性命喪于惡人之手。再假如,當年公子翚不聽國君調遣之時,隱公找機會去除其兵權,以聽命于己之人取而代之,不讓公子翚有實力作祟,又豈會有今日之難!
但歷史沒有假如,只有現實和無奈。
宋代王十朋作《魯隱公》一詩:
唐堯授舜由天命,太伯奔吳避圣人。
魯隱效顰端可笑,遜威不正自亡身。
清代詩人屈復作《魯隱公菟裘》一詩:
菟裘未營,友愛殺身。
為我殺人者,即為殺我人。
鐘巫之祭徒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