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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蒼蒼

小學四年級,多了一門作文課。教我們這門課的是新班主任老師。我記得很清楚,他叫張文彬,四十多歲的樣子。不過,也可能五十歲了,小孩子看大人的年齡,看不準的。張老師有著濃重的外地口音,我聽不出來他究竟是哪里的人。他很嚴厲,又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站在講臺桌前,挺直的腰板,梳一頭黑黑的頭發——他那頭發雖然烏亮,卻是蓬松著,一根根直戳戳地立著,總使我想起他給我們講課時講解的“怒發沖冠”這個成語——我們學生都有些怕他。

第一次上作文課,他沒有讓我們馬上寫作文,帶我們看了一場電影,是到長安街上的兒童電影院看的。(如今這家電影院早已經化為灰燼,在包括它在內的這一片地方建起了一個非常大的商廈。)我到現在還記得,看的是《上甘嶺》。

那時,兒童電影院剛建成不久,內外一新。我的位置是在樓上,一層層座位由低而高,像布在梯田上的小苗苗。電影一開始,身后放映室的小方洞里射出一道白光,從我的肩頭擦過,像一道無聲的瀑布。我真想伸出手抓一把,也想調皮地站起來,在銀幕上露出個怪樣的影子來。

尤其讓我感到新鮮的是,每一排座椅下面,都安著一盞小燈,散發著柔和而有些幽暗的光,可以使遲到的小觀眾不必擔心找不到座位。那一排排小燈,讓我格外感興趣,覺得特別的新鮮,以至于看那場電影時我總是走神,忍不住低頭看那一排排燈光,好像那里閃閃爍爍藏著什么秘密或什么好玩的東西。

第一次作文,張老師讓我們寫的就是這次看電影,他說:“你們怎么看的,怎么想的,就怎么寫,你覺得什么有意思,什么最感興趣,就寫什么。”我把我所感受到的這一切都寫了,當然,我沒有忘了寫那一排排我認為最有意思、最新鮮的燈光。

沒想到,第二周作文課講評時,張老師向全班同學朗讀了我的這篇作文。雖然幾十年過去了,我還記得特別清楚,他特別表揚了我寫的那一排排燈光,說我觀察得仔細,寫得有趣。他那濃重的外地口音,我聽起來覺得是那樣親切。那作文所寫的一切,我自己聽起來也那么親切,好像不是我自己寫的,而是別人寫的似的。童年的一顆幼稚好奇的心,讓我第一次對作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啊,原來自己寫的文章,還有著這樣的魅力!

張老師對這篇作文提出了表揚,也提出了意見,只是具體的什么意見,我統統忘記了,虛榮心讓我光記住了表揚。但是,我記得從這之后,我迷上了作文,作文課成了我最喜歡最盼望上的一門課。而在作文講評時,張老師常常要念我的作文。他常在課下對我說:“多讀一些課外書。”我覺得他那一頭硬發也不那么“怒發沖冠”了,變得柔和了許多。

有時,一個孩子的愛好,就是這樣簡單地在瞬間形成的。一個人小時候,遇見一個好老師就是這樣重要。老師的一句簡單的表揚,對一個孩子就是這樣重要。

新年,我們全校師生在學校的小禮堂里聯歡。小禮堂是原來的破廟的大殿改建的,倒是挺寬敞,新裝的彩燈閃爍,氣氛挺熱鬧的。每個班都要出節目,那天,我和同學一起演出的是話劇《槍》的片段。這是一出兒童團智斗日本鬼子的戲。演得正帶勁的時候,禮堂的大門突然被推開了,隨著呼呼的冷風,走進來一個白胡子、白眉毛、白頭發的老爺爺,穿著一件翻毛白羊皮襖,身上還背著一個白布袋……總之,給我的印象是一身白。走進門,他捋了捋白胡子,故意裝出一副粗嗓門兒說道:“孩子們,我是新年老人,我給你們送新年禮物來了!”同學們都歡呼起來了,他走到我們中間,把那個白布袋打開,倒出一個個小紙包,遞給每個同學一份。那里面裝的是鉛筆、橡皮、三角板,或是糖果。當我們拿著這些禮物止不住笑成一團的時候,新年老人一把摘掉他的白胡子、白眉毛,那一頭白發雖然是染的,但根根直戳戳豎立著,我立刻又想起“怒發沖冠”那個成語。哦,原來這是我們的張老師!

第二年,他就不教我們了。他給我留下了這個白胡子、白眉毛和白頭發的新年老人的印象。他給了我一個現實生活中難得的童話!這種童話,只有在我小學四年級那種年齡才能獲得,他恰當其時地給予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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