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袋照片
- 手握荊棘
- 伯百川
- 3117字
- 2023-08-02 07:00:00
許京瀾將蘇震力帶到了樓下。在電梯內她一個字沒說,下樓后她指著蘇震力,嚴肅警告他以后不準來她住處騷擾。蘇震力卻是笑了笑,說你能私闖我辦公室,我到你家門口等你都不行嗎,你可別太雙標了。許京瀾感覺蘇震力和前兩天有點不一樣了,身上沒了那種狂躁的氣息,淡定了許多。
兩人來到排椅上坐下。
“你找我干什么?”許京瀾率先開口。
“想你了,來看看你?!碧K震力朝許京瀾靠了靠。
“別廢話,有事說事?!痹S京瀾沒心情和蘇震力耍嘴皮子。
“我聽說你還在調查張文華的死,查到什么了嗎?”蘇震力翹起二郎腿。
“我去了宋麗榮的老家?!痹S京瀾決定告訴蘇震力,她想看看蘇震力的反應,再決定下一步該怎么辦,“我知道宋麗榮和張文華的關系了?!?
“然后呢?”蘇震力很淡定,淡定的有點不正常。
“然后我就回家了,就看見你了。”許京瀾盯著蘇震力,語氣不善。
蘇震力微微一笑,從兜里摸出一個塑料袋,遞給許京瀾。許京瀾接了過來,塑料袋內有幾張照片,她抽出一張,看了一眼,眉頭立刻皺起,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兩個赤身裸體的人,男的是張文華,女的臉上打了半邊馬賽克,兩人躺在床上。
許京瀾的手在發抖,她微微側身,強忍著抽出第二張,同樣是一男一女躺在床上,男的是張文華,女的變了,從身材和發型能看出不同;接著是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照片一共八張,八個不同的女人。
一陣旋風刮來,手中的照片嘩啦響動,頭頂的烏云愈加密集,天空黑得像鍋底一樣,有豆大的雨滴開始掉落,砸在她手背上,像石子一樣,隱隱作痛。
“你不是不信嗎?”蘇震力將二郎腿翹得很高,皮鞋有節奏地晃動著,“這就是證據,我能拿到更多這樣的照片,甚至還能拿到視頻?!?
許京瀾眼前忽然黑了下去,她閉上雙眼,用力按了按太陽穴,再睜開眼時,眼前有了光亮,不知是烏云的緣故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周圍的景物變得發青發綠,像是裹了一層薄膜。有幾個小孩跟著旋風從排椅旁尖叫著跑過,她嚇了一跳,急忙將照片收起,她首先想到的是豆豆,這些照片絕不能讓豆豆看到。
“宋麗榮我確實認識?!碧K震力又從兜里掏出一張照片,用兩根指頭按在排椅上,“她是我表姐,她活著的時候,我們關系挺不錯的?!?
許京瀾看到那張照片里是宋麗榮和一名年輕男子的合影,男子的一只手攬著宋麗榮的肩膀,宋麗榮面帶微笑,從男子的五官來看,確實和蘇震力很相似,兩人穿著老舊,背景可見年代感,確實是十幾年前的影像。
“現在你可以安心了吧。”蘇震力將他和宋麗榮的合照收了起來。
“為什么告訴我?”許京瀾低著頭問。
“我本來沒打算告訴你的,但你老去找我,影響我生意,我就有點煩了,反正這事對我又沒什么損失,告訴你好讓你死心?!碧K震力點燃一支煙,用力吸了一口,濃濃的煙圈吐出來,迅速被風吹散,“你去宋麗榮老家了,也知道張文華和宋麗榮的關系了,后面還需要我多說嗎?”
“所以,張文華的自殺是你蓄謀的?”許京瀾眼球發紅,盯著蘇震力。
蘇震力噗嗤一聲笑了,長身而起:“你可別太搞笑了,你自己想想張文華做的那些齷齪事,他的自殺還需要別人蓄謀?他今天不自殺,明天也得自殺,只是時間問題。你不如多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吧,想想他一個有家有室的人為什么隔三差五地去嫖娼,我可沒按著他的頭讓他和別的女人發生性關系。”
許京瀾的心像被刺了一刀,疼得全身發顫。
蘇震力轉到許京瀾正面,將煙蒂扔在腳下,用皮鞋碾著。當許京瀾抬起頭的時候,蘇震力伸手拿走了她腿上的照片,把照片撕碎,又還給了她。
“你要想看,隨時找我要,但看過之后,是要銷毀的,這是規矩?!碧K震力沒給許京瀾起身的機會,說完轉身就走了,剛走兩步,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響,蘇震力下意識地捂了下腦袋,撅起脖子朝天空罵了一聲,“瞎了你的狗眼!”
金色閃電疾馳而過,天空被撕開了一條縫,豆大的雨滴噼啪落下,孩子們早跑回家了,蘇震力的身影也看不到了。旋風一個接著一個,卷起地上的樹葉唰啦作響,許京瀾的頭發被吹散了,敷在臉上,視線被割成了條條縷縷,也不知是眼淚還是雨水從她的臉上流下來,滑入唇間,咸咸的,苦苦的。
她一直以為張文華嫖娼是蘇震力編造的謊言,沒想到竟是真的,次數如此頻繁,簡直無法想象。這是婚姻忠誠度的問題,是道德品行的問題,她震驚于張文華斯文秀氣的表面之下竟有一個如此骯臟的靈魂,不止靈魂,連皮囊都是臟的。
她不由想起四年前他們結婚的時候,那時的張文華笑容滿面,侃侃而談,有能力、有志向、有愛心,支持她的事業,包容她的家庭,對母親尊敬,對豆豆疼愛,她一度覺得找到了真正適合自己的另一半,然而,那并非真正的張文華。
真正的張文華她并不認識,從未見過。
一股空虛的悲哀從心底涌出,禁不住淚如雨下。
風聲、雨聲、樹葉的簌簌聲,為她的哭聲打了掩護,小區內幾無行人也讓她放心大膽地哭出來,她坐在排椅的角落,雙手按著膝蓋上的照片碎片,發出響亮的哭聲,為四年不知所謂的婚姻,為而今不堪的處境,為迷茫的未來,為無法訴說的真相。
她的身上濕透了,頭發緊貼在臉上,她看著雨滴不斷砸向地面,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在她腦海中浮現,她明白讓張文華自殺的“突發性事件”應該就是這些照片,而半個多月前宋麗榮“冤魂重現”的契機,應該也是蘇震力搞出來的。蘇震力有目的地設計了這一切,是想給宋麗榮報仇,當然,蘇震力可能沒想逼死張文華,只是想懲罰一下他,誰知多重事件并發,達到了張文華的壓力臨界點。
真相知道了,疑點也解開了,許京瀾卻沒有絲毫釋懷,反而像被壓上了一塊大石頭,胸腔悶得喘不上氣。接下來該怎么辦,報警?肯定沒用。因為張文華的確是自殺,蘇震力沒犯罪,最多就是拉皮條,她也沒有實證。以類似的方式報復蘇震力,為張文華報仇?正常情況下她也許會嘗試,但在得知張文華是害死宋麗榮的禍首,而且背著她嫖娼多次,他們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之后,她的傷心多過憤怒,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張文華是罪有應得。
難道就這樣算了?她又心有不甘。
她一時想不通到底該怎么辦,索性先不想,她將照片碎片揉成一團,塞進塑料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她不想再看到這些照片,覺得惡心。
她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地下停車場。她在車內坐了許久,最后開車出去,來到了彼岸花酒吧。她以一個濕漉漉的形象走進了酒吧,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個事實,酒精是不錯的選擇,也許是唯一的選擇。
三杯酒下肚,身上的寒氣去了一半,有服務員為她送來了毛巾和吹風機,她擦干身體,吹干頭發,繼續喝。很快她就忘記了那些不雅照,忘記了宋麗榮和蘇震力,忘記了無盡的迷茫和痛苦。酒精將天堂割開了一條口子,帶她脫離了人間地獄的疾苦,她沐浴在天堂的光輝之下,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鐘墨發來消息,她沒回;打來電話,她沒接??赡苁且粋€小時,也可能是兩個小時,她覺得自己趴在吧臺上睡了一覺,外面天已經黑了,雨還在下,鐘墨來了,一句話沒說,要了酒陪她喝。喝了幾杯后,她開始說話,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應該是能說的都說了,反正醉酒說的話不能當真,醒來又是另外一個世界。
她喝斷片了,鐘墨將她送回了家。
鐘墨下樓,撐一把雨傘,找到了許京瀾和蘇震力坐過的排椅,旁邊有一個垃圾桶,他掀開蓋子,在里面一陣翻找,找到了一個塑料袋,在昏黃路燈的照耀下,里面隱約可見一團紙片,紙片上是撕裂的人體軀干。
鐘墨回到住處,先習慣性地看了一眼窗外,十六樓的那個窗口徹底黑了。他按亮屋內的燈,客廳空間不大,家具簡單,有幾樣家具上蒙著黑布。臥室有兩個,他進入了小臥室,坐在書桌前,按開臺燈,將塑料袋放在了桌面上。
靜坐片刻,他拉開書桌抽屜,取出一個文件袋,里面有張文華的個人資料,還有張文華的許多生活照,包括許京瀾的,都是在張文華自殺前拍攝的。他將隨身攜帶的記者證扔進抽屜,里面還有另外幾張記者證,是不同報社的。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書桌上方,那里掛著一個相框。
相框中有一男一女,男的是他,女的笑顏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