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八月，秋高氣爽，桂子飄香。

鄉試秋闈放榜，常常就安排在八月，正值桂花綻放的時節，因而鄉試中舉榜單，又被稱為桂榜。

和童子試的三場考試不同，從鄉試開始，已經是科舉的正科考試，就要嚴苛得多了。

不但考官是京城里的翰林或者高官擔任，考試的地點也指定到了固定的貢院。

揚州此事屬于金陵行省，貢院自然是在金陵行省的省城南京，也稱江寧。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南京夫子廟江南貢院，號稱天下第一貢院。

所以陳致等人參加鄉試科舉，要從揚州出發去省城南京。

“唏律律——”一聲，萬文純家里的車夫將馬車停在巡鹽御史府門口，陳致早就已經等在此處。他們五人已經約好，同乘萬文純的車去南京。

管家林忠把手里的包裹遞給陳致：“陳公子，科舉要用之物，都已經備好了。”又對其他四人道：“諸位大才此去青云直上、天開文運。”

陳致和四人一同道謝，陳致道：“多謝忠伯。”

正打算登上馬車的時候，忽聽得一聲脆生生嬌滴滴地聲音：“陳公子且慢。”

紫鵑從府內走出，將手里的一個小布包塞到陳致手里，笑道：“前兒個我見陳公子縫的罩兒有些不大好，這幾日正好空閑，給陳公子順手縫了幾個。”

陳致微微訝然，躬身道：“多謝紫鵑姑娘。”

登上馬車走了。

林忠遙遙看著萬家的馬車行遠，忽然想起，他和林如海都還年少的時候，也是這樣送走了去參加科舉的林如海。

……

馬車上，陳致方一坐穩，萬文純就嘿嘿然盯著他笑：“陳兄竟然還有此紅顏知己，考試還送香包，真是引人羨慕。”

陳致失笑道：“什么香包……是口罩。”

說著從小布包里取出一個后世常見樣式，卻又是用厚棉布夾著棉花縫制的口罩。

針線細細密密，可見縫制的人心思巧妙，女工精巧。

萬文純好奇問道：“這是做什么用的？”

陳致把口罩帶上示意給他們看，然后道：“上次院試的時候，我運氣不好，分到了臭號……這次早些做準備。”

四人看了都覺驚奇，科舉的考場對富人和窮人都一樣，金陵行省上萬考生聚集在一個地方，吃喝拉撒好幾日，這個時代都是旱廁，就算不是臭號整個考場的味道都感人，若是分到臭號，其中之妙不足以為外人道。

萬文純立刻道：“此物妙極，給我一個。”

“這可不能給你。”陳致把紫鵑縫制的都收起來，把自己縫的拿了幾個出來：“這是我自己縫的，你用這個吧。”

“真小氣，怎么我只能用你縫的，你自己卻用著好看姑娘縫的？”

萬文純看著縫得歪歪斜斜不成正形的口罩，嫌棄道：“真丑。我家在南京有一處別院，我還是讓別院的丫頭幫我做一些吧。”

其他三人都哈哈大笑：“多縫幾只，給我們也備一些。”

萬文純大包大攬，道：“我豈是陳兄這種小氣人？都有，都有。”

陳致看得好笑，點贊道：“老板大氣！”

引得眾人一陣大笑，老板一詞古時就有，在南方頗為流行，上土下匕是為老，門中有品乃為板。前一句是說商人狡猾且臨機決斷的魄力，后一句說的是商品的質量有信譽。

五人已經計劃開印書坊，萬文純是起意之人，就那這個詞與他玩笑。其余三人也跟著連叫：“老板大氣！”

笑聲過后，陳致卻拉著錢孟喬，道：“錢兄，你家在揚州，可有可用之人？”

錢孟喬微微一愣，卻笑道：“是有些可用的人……你是要文的，還是要武的？”

陳致壓低聲音：“武的。”

錢孟喬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有些驚疑地問：“出什么事情了？”

陳致沉聲道：“我估料他們快要動手了。巡鹽御史府里的人我信不過，想找些人護著我恩師和他的家人。”

林如海在府里都能被人下毒，府中可信之人不多。

吳越錢氏確實有些敏感，可皇帝總不能連自保的護衛都不許他們養。只要不超過一定底線，他們明里暗里養些武人，都在朝廷的許可之內。這種世家，總會有些死忠之士可以信任。

錢孟喬微微點頭：“到南京我會傳信給我家在揚州的管事，他會安排好的。”

陳致松了一口氣，笑道：“多謝。”

雖然揚州不是錢氏的大本營，消滅他們力量不一定充足。但林如海如今還是朝廷命官，他們是不敢明著來的。只要有一只力量能抵擋住他們見不得人的力量，足夠保護府里的安全了。

孟建章、萬文純、烏汝謙都不說話，靜靜聽著他們說，只覺得暗幕之下，陰雷滾滾，其中兇險讓人心驚。

烏汝謙忍不住擔心道：“陳兄，那你呢？”

陳致目光幽幽，黑眸沉靜如深水，聲如金鐵：“請君入甕，自然是需要餌料的。”

馬車吱呀吱呀，行了一日，直到傍晚，才終于望見南京城門的輪廓。金陵行省諸府的考生齊聚南京城，大小客所驛站都已經住滿，五人只好都住在萬家在南京的別院里。

就在他們住進萬家別院的同時，南京學政衙門口，一輛馬車停了下來。

畫眉從馬車上躍下，走到學政衙門的衙役處，道：“我家主子前來拜見神京里來的宋翰林。”

衙役瞪大了眼，喝到：“宋翰林是江南科舉主考官，求見的人多了，又豈是人人都能見的？快快離開，不然取重枷將你等鎖在門口。”

畫眉笑呵呵地，不以為忤，取出一小塊銅牌：“衙差哥哥勿急，你將這牌子遞給宋翰林，見或不見問宋翰林去。”

這年頭別說普通百姓，就是富商大賈，面對衙門心中都是發虛的。

衙役見畫眉神色平常，料她不是一般人家的侍女，心中思量，語氣變得溫和了，道：“姑娘在此處稍等，我去通稟。”

學政衙門內，金陵行省鄉試主考官宋渡年正四十，這個年齡在他的官職上可以算得上年輕有為。面白長須，頭戴儒冠，看起來很是儒雅。

他正和金陵行省學政官對飲，衙役走進來，將銅牌遞給他：“宋老爺，外面有人求見，說您見了這牌子，就會相見。”

宋渡伸手將那小銅牌接過，翻開一看，立時站了起來，問道：“人在哪里？”

衙役心中一松，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固執阻攔，忙道：“人就在角門外。”

宋渡忙道：“速速請來。”

衙役連忙小跑著出去了，宋渡將手攤開，手中的小牌上赫然刻著一個“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