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再,斯可矣
- 紅樓之黛玉師兄
- 二墨三酒
- 2645字
- 2023-08-08 17:30:00
陳致道:“前些日子想起來一個小實驗,有些意思,便做出來玩玩。其實那只貓兒只是臨時起意,這個東西才是我給師妹準備的見面禮。”
他沒想過要瞞著林如海,即使他覺得做這東西的目的林如??隙ú粫?。
林如海目光灼灼地盯住陳致,似乎想要看清楚這個學生心里的想法。
陳致目光堅定,他要做的事情,即便林如海反對也要做。
過了半晌,林如海道:“既然如此,就去做吧?!?
陳致沒想過會聽到這句話。
他想過林如海會再勸他低調,畢竟上次做出來的東西,導致林如海被人謀害,林如海大概會勸他先謀個出身,有自保之力再打算。
也想過林如海會覺得做這些會耽誤學業,距離秋闈不遠,不應沉迷他事。
陳致低聲問道:“老師不反對?”
林如海目光溫和地看著陳致,他長子年幼夭折,身邊嫡親的侄子沒有,只剩下些出了五服的親戚,只有林黛玉一個親女兒。
這個時代,學生本就是和兒子、女婿一般親近的晚輩,便是死后,陳致也要如同親子一般替林如海披麻戴孝,抬棺摔盆的。
兒子傳承的是自己的血脈,學生則傳承的是自己的思想和道統。
自從收了這個學生,日日相處,他早就把陳致視如親子。
林如海溫聲道:“你已經拿定主意了嗎?”
陳致聲音低沉,但語氣堅定:“是?!?
林如海又問:“前后首尾,都已經謀劃清楚了?”
陳致又道:“想清楚了?!?
君以此興,必以此亡,這是中國人的智慧。
倘人毀他人之目,則毀其目;倘人斷他人之骨,則斷其骨。這是漢謨拉比法典的精髓。
古今中外的道理,莫不如此。
林如海伸手拉過陳致的手,毒素侵害他的肉體,雖然看起來依舊精神矍鑠,但實際上已經油盡燈枯,藥石無救。陳致能感覺到林如海的手有些顫抖,這是他身體不能支持他太大動作的表現。
但林如海握緊他的手,他能感覺到林如海顫抖的手中傳來的堅定:“既然如此,可以去做了?!?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好男兒做事情固然要慎重,但既然事情已經想好了要去做,也想好了要怎么做,就不要顧慮太多。”
季文子這個人遇到事情總是反復思考然后再行動??鬃勇犝f這件事之后說:“考慮兩次就可以去做了”。
“君子行事,固然需要謹慎,但過分謹慎,就變成了小家子器量。猶猶豫豫,不是男兒景象。”
林如海之前已經壓制了陳致的情緒,那是因為他擔心陳致是一時怒火攻心,忘了分寸和計較。但既然陳致已有決定,而且思慮成熟,他就不再反對。
陳致起身,仔細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站的筆直,然后彎腰恭恭敬敬地行禮:“致受教,不敢忘?!?
……
次日一早,林如海便安排了林管家,找了幾個家生的力士,去幫陳致準備實驗。
林管家看了看陳致定制的四口大鍋,估摸了一下巡鹽御史府院子里的灶臺,道:“這幾口鍋太大了,小廚房怕是放不下,需要另起幾個灶臺……只是現起的灶臺需要時間。”
陳致搖頭:“不用那么好,只是臨時用一下。就在院子里起幾個,多起幾個備用,不是長久用了,壞了也沒關系?!?
林管家估摸了一下,道:“既如此,半日就夠了。灶臺沒干,里面有火烤著就干了?!?
只是這樣用不了多久,灶臺就會裂開。
陳致點頭:“就如此吧?!?
他的時間不多,此間事了,就要去京城了,有個豆腐渣工程用用就好了。
商量定,林管家就尋泥瓦匠去砌灶臺。陳致得了半日空閑,不敢休息,照例去小書房內練字、刷時文練習。
其間烏汝謙又來尋林如海請教時文經義,見陳致依舊在忙活“奇技淫巧”,頓時替陳致生起氣來。
知道勸說不了陳致,便去向林如海告狀:“陳兄不曉得輕重,林前輩如何也不相勸?”
他是個至誠君子,只是這個時代的思想限制了他,所以不能理解陳致的所為,只覺得陳致是在玩物喪志,便要助他脫離泥沼。
即便他十分敬重林如海,但對于心里覺得林如海“沒有盡到老師的責任”這件事情依舊是直言不諱。
林如海知道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好友應為之事,如果明知道朋友走上歧路卻考慮是不是會得罪人,這也只是交情,不是友情。
林如海笑道:“烏學子有御史之德?!?
烏汝謙卻氣呼呼地不說話,他覺得林如海雖然夸了他,但只是敷衍。
林如海卻只是解釋道:“小致有他自己的想法,不會耽誤學業。且每有所得,都是利國利民之物。烏學子不必擔憂。”
卻不肯繼續解釋,又以經學吸引了烏汝謙的注意力。
等烏汝謙走后,卻吩咐管家林忠道:“尋幾個信得過的人,把小致做實驗的小院看緊,不要叫人隨便進出?!?
林管家應道:“今早已經安排下去了?!?
林如海點頭,他知道林忠辦事向來妥帖,但還是擔心有人窺視陳致的實驗,才再三吩咐。
如今情況不容放松,陳致上次拿出來的板鹽技術實在太引人注意,如今揚州鹽務上下,怕是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巡鹽御史府。
陳致所作所為,瞞不過有心人。
所以等陳致寫完時文,估摸著灶臺已經起的差不多,去做實驗的小院的時候,就看到兩個青袍力士,站在院門口,活像兩個警衛員。
一番詢問才知道林如海的打算。
他其實并不擔心別人的窺視,不如說他期待著。
但仔細想想,如果大門敞開著叫人來偷看,倒顯得有些刻意了。
他現在要演的戲碼不叫“空城計”,叫“請君入甕”才是。戲不同,演法自然是不一樣的。
這般想著,也就沒有做什么,只是一個人進了小院。院內剛剛施完工,磚石、河沙、糯米粉都撒了一地,院內起了七八口大灶,把小院的景致破壞得干干凈凈。倒頗有些焚琴煮鶴、吞茶嚼花的味道。
摸著灶臺略略有些干了,就叫力士幫忙添柴燒火,又把水燒開了,取早就叫人把稻草燒制的草木灰倒進去。
接下來要怎么做呢,陳致回憶著讀大學的時候做過的一些基礎實驗。
熟石灰融進水里制成石灰乳,制成飽和的石灰乳溶液,加入粗鹽溶解的水里,沉淀掉硫酸根和鎂離子。
然后從草木灰里提取碳酸鈣……這倒是個難點,沒有現代的設備,只能用沉淀的草木灰水試試。
大概的流程梳理清楚,陳致就開始著手嘗試。
一開始的苦力活兒,林管家還安排了家生的力士幫忙,到后面的關鍵點,連家生的力士都攆了出去,只留下陳致一個人忙活。
直到臨近黃昏,才堪堪把三樣東西融成一起。
接下來就等明天,石灰乳、草木灰和粗鹽溶液混合的液體里的雜質沉淀掉,再取出上面的鹽水蒸餾結晶就可以了。
陳致忙完這一切,才叫人鎖了小院,獨自回房休息。
只是等陳致走后,小院的矮墻邊,突地翻出兩個人影。小心繞開看守的力士,躡手躡腳地走開。
直到走到有燈光處,才看清是其中一人是賈璉。
另一個則是滿臉好似被刺激得羞紅,兩眼水汪汪地,吐氣如蘭地宋姨娘:“冤家,這番教你害死了,叫人發現我命兒都沒了?!?
賈璉一臉溫柔,道:“你且放心,待姑父去了,我定叫人帶你回京,買個小院兒給你住,不會讓你沒個出路。好人兒,我絕不負你?!?
宋姨娘一臉感動,輕輕拉住賈璉的手,在他耳邊氣息如麝如蘭:“好冤家,明兒我們還來……”
賈璉想起白日的刺激,喉嚨里發出咕嚕一聲,只覺得口干舌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