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子哪里尋來的小貍奴，倒是可愛得緊。”

日暮之前，陳致總算是拎著竹編小籠回到了巡鹽御史府門口。管家林忠已經在門口等著，遙遙看著陳致走近，迎了上來。

陳致將手里的小幼貓拿在手里，笑著說道：“可巧從朋友那里尋來一只貓兒，看著有幾分靈氣，送給師妹當個玩意兒。”

林忠亦對這小貓兒有幾分喜愛，聞言道：“既如此，我叫人買條魚做聘貓之禮。”

等林管家忙碌起來，陳致才知道，這古人養貓講究還不少，有嚴格的聘貓之禮。

首要的就是選個良辰吉日，只是今日陳致已經將貓兒帶回家了，倒也來不及講究這些。然后還要寫納貓之契，寫明聘貓的日期，貓兒的外貌特征，以及對貓兒的期許等等。

寫明納貓契之后，要請西王母和東華帝君做見證。還要給貓兒準備禮物做聘禮，這倒是和陳致原本世界的古人差不多，宋時黃庭堅就曾經寫過“聞道貍奴將數子，買魚穿柳聘銜蟬”的詩。

最后還要告知灶王爺，家里多了一個成員，這般一二三四五的做完，才算是完成了聘貓的禮節。

陳致對這些不怎么在意，任由林管家去安排。

待行到納貓契的時候，林管家來問陳致對貓兒的期許要如何寫，陳致無所謂道：“既然是送給師妹的，叫師妹寫就是。”

于是林管家叫人去請姑娘寫納貓之契，得了空閑，才道：“白日的時候，有人送來一些東西，說是公子定下的。”

陳致知道是自己買的材料到了，便道：“送到我以前做實驗的小院里就是。”

自從他把前世明清時期浙江舟山的板曬結晶法和缸坦曬結晶制鹽法拿出來給林如海后，林如海就叫人專門給陳致開辟了一個小院，專門供他研究這些“奇技淫巧”，久而久之，林府上下對陳致常說的“實驗”之類的新鮮詞句已經見怪不怪了。

林管家道：“已經安排送過去了，老爺知道了，說等公子回來前去一趟。”

“有勞忠伯。”

陳致點頭應下，卻不知道林如海叫他過去有什么話說。是要勸他這個時候低調一些，不要再做新奇玩意，還是勸他這個時候，要專心準備科舉？

正說話間，林黛玉的丫鬟雪雁從內院出來，手里捏著一張紙箋，喜滋滋地把紙箋遞給林管家，忙道：“貓兒在哪里，姑娘叫我先來看看。”

陳致暗道雪雁到底不如紫鵑穩重，難怪作為林黛玉從揚州帶去京城的丫鬟，最后林黛玉身邊可用的卻是賈府里出的紫鵑。

但想到她年紀比林黛玉還小些，也不好責備過重，十歲的小丫頭，就已經開始服侍別人了，說到底也是個可憐的丫頭。

連事兒都不一定明白，還說甚么穩重不穩重的。

他指著旁邊竹編小籠，溫聲對她笑道：“在這里，你想看就在旁邊看，等忠伯做完聘貓之禮，讓你提著去送給師妹，好不好。”

雪雁略微頓一頓，然后脆生生地道：“嗯，好。”

然后看著忠伯去安排聘貓之禮，陳致安靜地站在一邊等著，想著：陳公子總是這般不急不慌的樣子。

只是她有些不習慣。

旁邊人總是對她很失望，跟著姑娘去京城的時候，她也曾經想過好好兒侍候姑娘的。王嬤嬤跟她說過，伺候好姑娘，以后她也能當嬤嬤。當嬤嬤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因為老爺和姑娘都要敬重的。

所以她那個時候，雖然不怎么熟練，但還是想過要很用心的做一個大丫鬟。

只是進了賈府之后，賈老太太指了紫鵑姐姐給姑娘做大丫鬟。紫鵑姐姐很厲害，她比不上，姑娘也很喜歡紫鵑姐姐。

紫鵑姐姐很厲害，以后姑娘的孩子應該是紫鵑姐姐當奶娘，當嬤嬤。那她就不用努力了吧……

后來，好像所有人都說紫鵑姐姐比她好，看到她的時候常常都是失望。

前幾天老爺問話，她知道自己答得不好。陳公子也一眼就看出紫鵑姐姐比她厲害，她覺得陳公子一定對她也很失望。

可是陳公子剛剛的語氣，和賈府里的主子們、還有那些大嬤嬤們都不一樣。

大概是因為陳公子一直都是這樣不急不慌的樣子吧，所以失望藏得比別人深一些。雪雁一邊逗弄著貓兒，一邊怔怔地想著。

直到陳致連喚她好幾聲，她才反應過來：“啊？”

陳致好笑地看著這丫頭，難怪別人都是“慧紫鵑”、“金鴛鴦”，叫她“呆雪雁”，這怎么一會子功夫就發起呆來了。

陳致道：“忠伯已經行完聘貓之禮了，你把貓兒提上吧。”

雪雁悶聲道：“好。”

陳致不知道這丫頭怎么又發起悶來，關切道：“提不動嗎，還是我來提。”

雪雁搖頭：“提得動。”說著又補充道：“我也是每日伺候姑娘的，洗衣做飯，捏肩捶背都做得，哪里連只貓兒都提不動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在賈府里從來不說這些，今兒個偏偏想要解釋一句。

陳致笑道：“好、好。雪雁也辛苦了。”

陳公子是在敷衍我嗎？

雪雁提著貓籠，亦步亦趨地跟在陳致身后，呆呆地一邊逗著貓兒，一邊想著。

直到走進林如海的臥室，心情才略有些好轉。

剛剛林管家叫人來請林黛玉寫納貓契，林如海、沈姨娘等人就已經知道陳致弄了只貓兒回來，林如海問道：“怎么突然想起要養貓了？”

陳致解釋道：“聽人說養貓有利人心開朗，就想著拿回來給師妹做個玩意兒。畢竟前幾天見面，我這個師兄還沒有給師妹準備見面禮。”

林如海微笑道：“你有心了，難為你想著。”

心里想著，他自己的長子三歲夭折了，玉兒是獨女長大，也沒個兄弟姐妹幫扶。陳致這樣用心，倒彌補了玉兒缺個哥哥的遺憾。

林黛玉是來服侍林如海病床的，此時見了貓兒，心里雖然有些喜歡，但好歹還有些女兒家的矜持。

只是時不時拿眼睛瞟著貓籠子，腳下卻不挪步子。

紫鵑最知道她的心思，聞言拉著雪雁就往林黛玉跟前走，打開籠子道：“姑娘，快來看看，這貓兒兩只眼睛都不同，可是個不多見的稀奇玩意。”

林黛玉眼睛微微發亮，嘴里卻說：“一只貓兒，有什么好看的……你們兩個喜歡，便拿回去養著去。”

房里眾人哪里不知她的心思，俱都微笑。紫鵑笑道：“是呢是呢，是我和雪雁喜歡。那我們就養著吧姑娘。”

林黛玉微不可聽地“嗯”了一聲。

林如海笑著對林黛玉道：“既然你師兄送你的，你就收著吧。你且帶著去頑，我和你師兄有些話要說，不必跟前伺候。”

待林黛玉和雪雁、紫鵑走了，林如海才問：“你又在做實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