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第二道鐘聲響起，怪物控制不住地在地上翻滾，身體浮現出半虛半實的黑色影子。黑影在青銅鐘的聲波中回蕩成波紋，逐漸維持不住形狀，邊緣散開化作海葵一般的細小觸手，在空氣中風情搖曳。

怪物大吼一聲“嗷！”，幾個錯身跳躍就消失在了密道深處。李令宸跌跌撞撞向前追了幾步，就算有蓬頭鬼強化，兩條腿怎么能跟得上四條腿。

公孫明卿擔憂阻止，“別追了，你這青銅鐘確實能夠壓制詭氣，但它現在還不是完全的詭物，作用有限。”

“就算追上，你難道打得過它嗎？別是給人家送小點心去了。”

公孫明卿說的在理，李令宸的腳步頓住，但，能讓她停下的不只是公孫明卿的這句話。

怪物明明已經逃走，李令宸卻覺得方才被勾起的對血肉的渴望更加洶涌，她原本維持相當穩定的靈氣視界都開始出現扭曲，周身的靈氣也漸漸失控。

“你的靈氣......”

公孫明卿察覺到靈氣的混亂，趕緊抓住李令宸手腕的靈竅查看，未料想，反而被李令宸用力撲到了地上。

“嘶！”密道狹窄，他的頭應該是撞到了墻上，有股溫熱的液體流下，公孫明卿還有功夫擔憂自己聰明的腦袋會不會被撞壞了。

有危險發生？突然間意識到師兄我才是她的真愛？因為李令宸不能說話解釋，公孫明卿只能猜測李令宸突然撲倒自己的原因。前面那個很有可能，后面那個——他們之間真的是純粹的兄妹之情。

殊不知，危險的來源正是李令宸本人。

公孫明卿看不到的是，面前的李令宸幽深的眼眸正直勾勾地盯著他，那眼神像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一樣，字面意義上的那個。

李令宸恍惚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今夕何年，她好像回到了自己幼年時期，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當時還是被皇帝皇后捧在手心里的珍寶，剛從國師的浮丘塔胡鬧一番回宮，價值萬金的鮫紗衣裙上都是泥點。

“母后！”李令宸歡快地撲進皇后的懷里，明明出宮才不過兩個時辰，她卻覺得自己已經有十幾年沒有再見過母親。

可能是小孩子的情緒太不穩定，她竟是控制不住在皇后的懷里哭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悲傷哀慟，心如刀絞。

“這是誰欺負了我們的小公主？”皇后的聲音有那么些飄忽，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李令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是帝后唯一的孩子，嬌生慣養，遭遇過最大的挫折也就是跟國師拜師被拒絕，怎么會突然這么傷心？

這樣突然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李令宸就止住了眼淚，鼻子一拱一拱地輕嗅，驚喜，“母后，是栗子糕？”

李令宸最喜歡這些甜膩的點心，皇后擔心她吃壞牙齒，特地令膳食坊每周只能做一次，李令宸再要求也不能放松。

今日母后竟然主動給她做了栗子糕！李令宸在皇后懷里鉆了出來，親昵地撒嬌，“母后，我最親親愛的母后，令宸想吃栗子糕~”

李令宸用自己的額頭去蹭皇后，不知為何，今日母后的懷抱不如往日溫暖，念頭一閃而過，大腦下意識就忽略了這個想法。

皇后沒有回答李令宸的懇求，她只得更賣力地撒嬌，母后向來寵溺她，只要撒嬌沒有什么她得不到的，李令宸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哪來的堅持，不吃到栗子糕決不罷休。

“母后~”

“母后——”

“母后！”最后，李令宸純潔可愛的面容甚至有些變形。

李令宸都對自己的態度感到害怕，她好像分裂成兩個人一樣，一個自己像是得不到決不罷休的癮君子一樣，另一個自己則是冷眼看著她反常的舉動。

“唉。”李令宸聽到一聲嘆息，她抬起頭，卻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母后發出的。

皇后拿起身邊的杯子，湊到李令宸的嘴邊，李令宸眼前一亮，“雪梅釀！”自己捧起杯子大口大口喝起來。

皇后親手做的雪梅釀還是那般甘甜，李令宸問了好多次，皇后都不肯告訴她其中秘法，她的小廚房復刻過很多次都做不出這個味道。

“心宜氣靜，氣宜相隨......無舍無棄，無為無我......我心無竅，鬼魅不驚......”

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念叨著什么，李令宸覺得自己眼皮發沉，視線模糊，漸漸闔上了雙眼。

看著終于安靜下來的公孫明卿終于松了一口氣，撕扯下衣擺，用布條將腦后和手腕的傷口都包扎地嚴嚴實實，以免再刺激到李令宸。

方才一直發散著瑩白光芒的青銅鐘此刻也放松下來，乖巧地回到了李令宸的腰間。

“你倒是護主。”公孫明卿欣慰。

像是回應公孫明卿的話，青銅鐘又閃了一下，而后老老實實地裝死。

公孫明卿眼眸低垂，這詭物過于有靈性了，來歷定然不凡，師妹很少出玉京，身邊什么時候多了這樣一只青銅鐘？

李令宸的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睛，面前一片黑暗，她才想起來自己暫時失明的狀態。

“師妹，你醒了！”公孫明卿驚喜道，比他預想的好太多了，李令宸這體質可以啊。

料想李令宸對方才發生的事情沒有記憶，公孫明卿主動解釋道，“你方才受詭物影響，暈倒了。”

暈倒？李令宸訝異，被詭物污染的話，她僅僅是暈倒的話，也太簡單了。而且，嘴里怎么一股腥甜的味道？她暈倒的時候，咬破舌頭了嗎？

李令宸手指撫上自己的嘴唇，鼻尖還若有若無有那么點血腥味，她對失去意識前的那種饑餓感和對血肉的渴望還有記憶，她方才該不是咬了公孫明卿吧？

希望沒咬到手，公孫明卿除了腦子，也就那雙巧手最有用了，別被她一咬影響到制作機關的精度。

公孫明卿一無所察，他最好慶幸李令宸現在說不了話，不然遲早被她這張毒死人不償命的嘴給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