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你們出來幫幫平平，我解不開，真的解不開！”

“他是你們生的，你們憑什么不管？！”楚延安慌亂無助的聽著廚房里不清不楚的話，整個人被各種情緒團團圍住，但很快被更煩躁的弟弟壓得沒有火氣。

他仰起臉，伸手拍拍弟弟的心口試著安撫下他，笑：“平平，尿在褲子里，沒關系的，哥哥洗褲子。”

卻換來弟弟更狂躁的抗議：“哥哥買的新褲子，不尿褲子，小屁孩兒才尿褲子。我不是小屁孩，我是楚延新，楚延新要上廁所上廁所！”

學校老師加上家人，一起教平平自己上廁所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他好不容易形成要獨立上廁所的習慣，怎么能讓他改就改？

痛苦、無助、怨恨、羞愧、心疼，楚延安的腦子里被各種情緒充斥著以至于一片空白，在弟弟的煩躁里他克制下來，才記起可以用工具：“平平，找剪刀，用剪刀把繩子剪斷就可以上廁所了！”

楚延新狂念著“剪刀剪刀”鉆到房間里各處翻。

“平平，要拿圓圓的、不扎手的那邊！”

聽著那孩子翻箱倒柜的聲音，楚延安心里很不安，生怕尖銳物品會被弟弟一把抓，而傷到他自己。

之前教他用這類東西的時候他把尖銳的一端對別人、對上對下對左對右都出現過，最后習慣直戳自己。

他現在會正確的拿，但偶爾還是會錯。現在楚延安耳邊只有弟弟慌亂喊的“剪刀剪刀剪刀”聲。

他扭頭看著廚房虛掩的門，也想不到那群正常人居然真的做到袖手旁觀。正愣神之際，忽然眼前一道銀光從眼睛上直戳過去。

楚延安后知后覺弟弟的聲音已經喊結束，現在正站在身側，把剪刀遞過來。超過安全距離距離的遞過來，差點尖銳的金屬就扎到眼睛。

楚延新會用剪刀剪東西，但是不知道現在可以用剪刀剪掉繩子解決問題，只知道哥哥要自己找到剪刀。

“平平，這樣拿剪刀是不禮貌的，不能把尖尖……”楚延安皺著眉頭一邊拿過剪刀迅速剪斷繩子，一邊準備說教這小子。

楚延新扯開繩子之后就飛速跑到洗手間解決問題。

弟弟的問題解決，楚延安心中的怒火也逐漸平息。

“尖尖對準自己會戳手，會痛。你看，戳到手手。呀！這就是痛！的感覺。”當初教弟弟用剪刀的時候，楚延安用尖銳的一邊輕輕扎他的手心，一邊夸張的說話。

平平會模仿哥哥的表情和聲音發“痛”的音，楚延安就這樣一遍一遍告訴他不要抓這邊會讓自己受傷。

楚延新學了很長時間才知道尖銳的東西會弄傷自己不要直接碰，一家人才不把這類危險的生活用品藏起來。

這類生活用品很多，又日新月異的更新和增加，他現在也仍在學。

弟弟上完廁所就忘記一切歡快的跑回房間，安靜鼓搗玩兒他自己的。楚延安的心終于落地，把剪刀放在一旁。

忽然他感覺到有東西正順著臉滴下去，低頭一看，手背上和衣服染了一大片血跡。手一摸臉上全是，眉骨上方滯后的傳來尖銳的刺痛。

他怔了幾秒鐘就開始頂著一張大花臉默默苦笑，自己連拿東西給自己擦臉止血都辦不到。他知道他現在的樣子肯定很狼狽，也一定是他人生最低賤的場面。

楚延安的心里五味雜陳，最后被苦楚替代。還好，那些人不出來幫自己，也看不到這副狼狽樣。

他最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但是，一聲快門摁下的“咔”，讓楚延安心中僅存的體面瞬間土崩瓦解，眼睛震驚的直瞪著。

楚延新正端著相機拍照，鏡頭朝向他的哥哥。

“平平，別拍，我現在不想拍照。”

“咔。”

楚延安背過臉：“楚平平，哥哥現在心里很煩，拒絕讓你拍照片。別人跟你說了不想拍，你要把相機放下。”

“平平，要尊重別人的意見，不能強迫別人做不喜歡的事情，知道嗎？”

“是哥哥。”跟之前一樣抓拍到他哥哥的丑照，楚延新高興的笑了兩聲。相機的鏡頭還在不斷的逼近，要直戳哥哥的臉。

“延新，不要再拍了，哥哥已經生氣了。”

“楚延新，哥哥現在是癱了半邊的廢人。手和腳都動不了，你不要煩哥哥。哥哥心里很難受，不想拍照，你別逼我可以嗎？”

咔。

“楚延新！”楚延安躲閃著不斷靠近的鏡頭和快門摁下的咔嚓聲。

他的羞恥心和臉面在被弟弟的相機一點點撕碎，最后沖動戰勝理智，他抬手就把相機拍到地上。

相機重重的摔下去只用了一秒，比楚延安后悔的速度還慢。他聲音發顫的喊弟弟：“平平對不起。”

楚延新看到地上的相機，愣了兩秒，隨后就很快的狂躁起來，雙手無措的抓住耳朵大喊：“啊，相機摔壞了，相機摔壞了相機摔壞了！”

楚延安想要去撿相機，但身體使不出力氣。一側身彎腰就一股腦的從沙發上摔下去，慌亂中手被楚延新的腳踩了幾下。

他顧不得疼，只希望相機沒事，相機沒事他弟弟才會沒事。

刺耳的聲音讓一意孤行的楚將也知道不對勁，最先打開門就跑出去：“平平。”

相機對楚延新很重要，他只能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跺腳和喊。忽然看到門，他發瘋似的撞過去。

肖欣然趕上去擁抱住狂躁的孩子：“平平乖，媽媽在媽媽在。”

楚平平在母親懷里平復了一些，雖然還在往外闖，但稍微克制住自己對媽媽說：“哥哥把相機摔壞了，所以平平生氣。”

“平平要出門，媽媽陪平平出門。”

肯納癥很多會被上天切斷與其他人的社交共情能力，但似乎沒有切斷他們和父母親人建立親情的通路。

就算和楚將見面最多的是視頻電話，楚延新也會高興的揮揮手喊爺爺。爺爺過來住在家里，他沒有抗拒，適應之后也會信任的跟爺爺學做事。

“平平，我們不出去，外面天黑了，不安全。”

“媽媽，出門，平平要出門！”但需求得不到滿足，二十歲少年狂躁的力量很可怕，拖拽著母親也能把門打開一半往外沖。

心中的怒火和狂躁無處宣泄，他想把自己從那個怪誕的世界放出去。

“平平，沒事的，先冷靜下來，媽媽帶你去修相機。我們先修相機，平平。”

楚雄及時沖上去用蠻力才把他抱住，讓肖欣然有機會把門關上。如果讓現在的楚延新出門，后果非常不可控。

“出門，我要出門！”楚延新也在用自己的蠻力和父親硬碰硬對抗著，“爸爸，哥哥把平平相機摔壞了，所以平平生氣。”

“平平生氣要出門，爸爸陪平平出門，我要出門！”

“爸爸，平平嘴巴說話嘴巴說話。”

“用嘴巴說話”并不是楚延新習慣的表達的方式，但卻是大多數人能理解和使用的方式。

平平，延新，楚延新。

爸爸，媽媽，哥哥……

楚延新被父母賦予的名字、嘴巴里說出的每一個音節，甚至發音的動作都是別人一點一點教會他的。

他是個成長和懂事會很晚很晚的小孩兒，被社會的通用規則“訓化”著，“被動”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但現在似乎還是只有他在一個孤獨的星球里東奔西撞。

“楚延新用嘴巴說話：哥哥摔壞楚延新相機，所以楚延新生氣，楚延新要出門，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