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河回到公寓，燈火通明。小雅回來了，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見了他，十分歡喜：“要不要吃點夜宵？我?guī)Я苏诤厦追郏€有臭豆腐，香辣魚干和板鴨。”她把花花綠綠的食物堆在茶幾上。

“記得你是明天的航班啊。”

“你看看幾點了，明天已經(jīng)成今天了。”

“藍胡子送你回來的？”

“別提了，我們在機場吵了一架。藍某太難纏了，我說你是我男友他才死心，你就好人當(dāng)?shù)降装伞！?

文河遲疑片刻，鄭重地說：“抱歉這個忙我?guī)筒涣恕Ｎ矣邢矚g的人了，必須考慮她的感受。”

小雅瞪大眼睛，捂住嘴巴，鎮(zhèn)定了好一會兒：“我可以知道她是誰嗎？”

文河說：“她還沒有想要公開。”

“真的是蘇捷？”小雅冷笑一聲，“看來小道消息很可靠。”

文河一驚：“什么小道消息？”

小雅說：“文宇匯王國的人都知道蘇捷寵你，我不止一次聽到別人議論你倆兒。我覺得你不會喜歡她，也許是我不愿意相信。”

文河心亂如麻，他跟蘇捷的來往已經(jīng)很小心了，兩人在公司幾乎沒有交集。知道這段關(guān)系的只有戰(zhàn)神，但他應(yīng)該會保護蘇捷的隱私。或許吳秘書早就看出端倪了，消息是從她那里傳開的。這太影響蘇捷的名聲了。

小雅說：“我拿你當(dāng)知心朋友，你卻瞞著我，連寒蟬和蒂拉都知道得比我早。你跟蘇捷是一見鐘情嗎？面試的時候就有感覺了？”

文河說：“面試緊張得頭腦空白，都沒知覺了。我說不清我什么時候動了心，但我真的不想弄得人盡皆知，沸沸揚揚。”

小雅笑道：“大廠女王和職場小白的設(shè)定，很好磕（意為對喜歡的CP情侶表示支持）啊。師兄你不經(jīng)意間就成了眾目焦點。”

文河陷入憂慮。

小雅重重合上箱子，伸了個懶腰：“罷了，明兒再收拾，我也乏了。”

小雅去洗澡了，文河進了臥室，給蘇捷發(fā)消息：晚安，我到家了。

蘇捷打來視頻電話：“我睡不著，你繼續(xù)講《絕技》的故事。”

文河說：“以后我們不能在公司碰面了，地下車庫和頂層露臺也不行，已經(jīng)有傳言了。”

蘇捷說：“沒有緋聞的人生不值一提。像我這樣的人，怎么會沒傳言呢？你難道沒聽過我其他的事兒嗎？”

“什么事兒？我不想聽，我受不了。”

“也是，你剛進廠，對你來說壓力太大了，以后我盡量注意。那我上班時想你怎么辦，你得即刻自拍照片發(fā)給我。”

文河想，蘇捷真是個強大的女人，外部環(huán)境很難影響她的心緒，他也跟著放松下來了：“你知道繡仙為什么獨臂嗎？山魔曾經(jīng)覬覦她的美貌，把她扣押在洞穴里，而繡仙性情剛烈，自斷一臂逃出魔掌。繡仙隱居在云林宅，層層疊疊的繡屏形成迷宮。柳巖真和武芹兒登門拜師，她斷然不收。武芹兒一氣之下獨自刺殺山魔，身受重傷。繡仙才得知他們學(xué)藝的真實目的，便收向柳巖真?zhèn)魇诩妓嚒！?

蘇捷說：“一個大男人學(xué)刺繡，有點搞笑。”

“刺繡可不是女人的專利。早在南宋時期，皇宮里就設(shè)有‘文繡院’，聚集數(shù)百名男繡工，專為皇家制作服飾，技藝傳男不傳女，繡品柔中帶剛，恢宏大氣。直到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杭州和周邊城市都聚集著大量男繡工，成立幫派，招徒比藝，熱鬧得很。我看到過一篇浙江工藝美術(shù)大師趙亦軍的報道，他是宮廷杭繡最后一位傳承人，一根線能劈64股，一幅畫繡17年，那是何等境界！我們西北男子做繡工的少，不過外婆也收過幾個男弟子。”

正聊著，文河的臥室門被敲響了，小雅的聲音聽起來不悅：“小點聲行嗎？房間隔音效果很差，我戴著耳塞都不管用。”

蘇捷立刻會意了：“不早了，明天再聊吧，不過你要給我一個飛吻。”

文河用指尖按了按自己的嘴唇，輕輕地點在屏幕里蘇捷的紅唇上。

這幾天，小雅對文河不冷不熱，中午不跟他一起吃飯，晚上很晚回來就直接進臥室了。文河能感覺到，藍胡子不像以前那么關(guān)心小雅了，而且看自己的眼神又多了一份審視和敵意。

半夜，文河接到蒂拉的電話，說小雅喝多了，他們到樓下了，讓他下來幫忙接一下。

文河奔下樓，蒂拉攙著小雅從出租車里下來，小雅弓著身子，步履凌亂。文河把她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扶住她的腰。蒂拉說：“下班后我們幾個去K歌，她喝了半瓶紅酒，誰也不曉得她酒量不行，醉成這樣，就拜托給你啦。”說罷，她鉆進出租車走了。

小雅身體軟得像面條，停下吐了兩次。文河索性把她背上樓，放在沙發(fā)上，想去給她倒杯熱水。小雅拽住他的胳膊：“為什么不選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整個人清醒過來了。

“你先躺下休息。”

小雅緊緊地攥著他：“沒錯，蘇捷長得美，有權(quán)勢，可她真正了解你嗎？她關(guān)心你的夢想嗎？師兄，你嫌棄我是實習(xí)生吧？”

“絕對不會啊，我怎么可能用工作單位衡量一個人？那太狹隘太可笑了，不管你能否留在公司，都是才華橫溢的你！”

“可才華有什么用？你還是喜歡蘇捷呀！師兄，你知道大家怎么說你嗎？你真的要背上‘吃軟飯’的罵名嗎？只有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你是被蒙蔽了，昏頭了，你搞不定蘇捷的，你會弄得遍體鱗傷。”

“別再說了，小雅，感情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別人評頭論足。”

“在制作《絕技》的過程中，在朝夕相伴的日子里，我對你的感情不受控了，越壓抑越強烈，我出差的時候每時每刻都在想你。我已經(jīng)尊嚴掃地了，為什么不給我機會呢？”小雅的眼淚大顆大顆迸出來，泣不成聲。

哭了勸，勸了哭，折騰到天快亮，小雅才沉沉睡去。文河獨自去上班，走在蕭瑟的小路上，寒風(fēng)吹得臉頰生疼。在異性面前，他一向自卑，何德何能，得小雅青睞。他不像田戈，吸引了某個女孩就對自己的魅力頗為得意，還有一些男人，把女人緣當(dāng)做吹噓的資本。相反，他惴惴不安，甚至有點負罪感。通過蘇捷他深刻體會到，愛讓自己變得敏感脆弱、患得患失、煎熬難耐，心就像水晶一樣易碎。他不想傷害小雅，哪怕是一點點。當(dāng)初不該住在一起的，現(xiàn)在不得不分開了，最好把公寓留給她，他另外租個房子。河田工作室怎么辦呢？小雅幾乎包攬了所有形象設(shè)計，如果中途退出，他不可能找到這么默契的合作伙伴了。想到這，他又為這份私心自責(zé)，小雅痛苦不堪，他卻惦記著《絕技》。

直到下午，小雅也沒來，望著她空蕩蕩的工位，文河有些失落。這是小雅實習(xí)以來第一次請假。他發(fā)信息問她怎么樣了，有沒有吃晚飯，她也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