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
兩人就這樣在會堂里找了一下午的書。日光強烈的下午過去了,黃昏終于到來。但那本神秘的《大事記》,卻始終未能從約書亞的手上出現。
“日落將至?!毕渥訌慕锹淅锇l(fā)來了佐伊的提醒聲。
格雷扭頭,透過窗子朝著屋外望去,紅日確實已經沉在了地平線上。在它勉強染出了一小片黃昏之外,大部分的天空已經快要成為了夜空的深靛色。
“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們點燈?!庇谑撬仡^對約書亞道。
于是約書亞掏出火石,走向會堂兩側。
不久,兩側的墻壁下的燈槽中,便各自五六盞燈被點亮了起來。
之所以他們能夠在會堂里安心找書一直到到晚上,也是因為早就做了計劃:今晚就在這里過夜。
室內相比室外帶來的安全感先不提,光是會堂里的長明燈,就比篝火更值得信賴。
雖然經過檢查,發(fā)現會堂里的兩側一直延伸到門口的長明燈之中,靠近門口處的許多盞燈芯已經用盡,燈油也早就結塊……但至少,最里側,靠近書架附近的那幾盞,都還能用。
而此時,當這幾盞燈真真正正地被點起來,約書亞看著那溫暖的光亮,終于徹底松出了一口氣。
又過了一陣子,從彩色玻璃中透入日光也終于徹底消失。
天,終于完全黑了。
格雷默默望向燈火照耀的邊際。
沒有月色,沒有一絲光亮。
石墻,立柱,玻璃窗,地板,坐墊……這些東西,統統已經被黑暗吞沒。他們仿佛憑空懸浮在一片黑暗的空間之中。
而在那純凈黑暗之中,唯一不是黑暗之物,就只有一條昏黃幽暗,由零星分布的十幾點燈火連成的一道斷斷續(xù)續(xù)燭火之路。
與仿佛無窮的黑暗相比,這段燈火之路是那樣的短,又是那樣的弱,虛弱搖曳,似乎隨時可能熄滅。
而因為長明燈本就處在寬敞禮堂的兩側墻上,那微弱的燈火完全無法將兩者之間那數十米的距離照亮,于是,即使是在那條燈火之路的中央,也留下了了一條黑暗……如同潛伏在那里的陰影巨蛇。
然后,格雷微笑了:“……來了?!?
同一時刻,約書亞臉色凝重,伸手顫抖著指向前方。
——在燈火之路的盡頭,黑暗交接之處,出現了一只手。
蒼白,浮腫,如同溺水者,中指上戴著一枚精巧的戒指。
那只手形態(tài)自然地蜷縮著,擱在地上,就在光暈的分界線上,手腕往后則沒入黑暗,看不見任何東西。
“……是龍!”約書亞低聲道。
格雷卻聳聳肩,懶懶道:“對,是龍,龍如約而至。然后呢?”
“啊?”約書亞扭頭呆呆望向格雷,沒明白他的意思。
格雷則抬手指向那蜷縮在光圈邊緣的手:“它也就只是來了而已,但什么都做不到的。
“因為你看,很明顯,它害怕光。只要有光,哪怕只是這種微弱的燭火,它都無法突破?!?
然后,格雷拍拍約書亞的肩膀回頭走開了,沒多看龍一眼:“……那還有什么好怕的?睡吧睡吧?!?
……
黑暗降臨之后,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燭火之路雖然微弱,卻仍然在持久地燃燒著。路的那一頭,那條龍也仍然靜靜地守在那里,毫無任何動作。而在路的這一頭,格雷早就舒舒服服地窩在了長明燈照耀下的墻角里。
他靠著佐伊的箱子,屁股下面坐著一個坐墊,腰后面再枕著一個,在似乎隨手從旁邊的書架上抽下來書籍上奮筆疾書地寫著些什么,似乎還差一杯熱茶,便愜意得如同身處自家客廳。
而在不遠處,卻是形成鮮明對比,精神繃緊得好似弓弦的約書亞。
約書亞抱著希達,也坐在坐墊上。
但他的后背是直挺挺的,眼神也是直挺挺地,與光圈邊緣的那只手對峙著。
格雷瞥了他一眼,道:“放松,放松一點。我都說了,只要燈還亮著,就完全沒什么好擔心的?!?
“哦……哦!”雖然這么答應著,但約書亞還是繼續(xù)用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那只手,時不時,身影還劇烈地抽動一下。
格雷嘆了口氣,下令道:“奴仆,你,給我轉過來?!?
“???”
“對,我的意思是,你現在給我轉過來,背對著那只手,面對著我?!?
“我……”
“相信你的主人。我答應過保護你,就會保護你?!备窭子闷降蝗葜靡傻恼Z氣道,“那只手,如果它真的要襲擊你,我要消滅掉它只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約書亞似乎也終于想起來了:“哦對,格雷先生,您是滅龍軍?!?
“所以,你根本不用盯著它?!?
“明白了,先生?!奔s書亞順從地答道,但行動上卻仍然與龍“對視”著,沒有半點移開視線的意思。
格雷瞥了他一眼,突然襲擊:“說起來,約書亞。你認出他來了嗎?”
“她——不,什么?龍?……”約書亞身子一震,本能地回頭望向格雷反問道:“您怎么會那么想?”
“這不是很容易想到嗎?”格雷繼續(xù)懶懶地躺著,隨口道:“我們先不管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總之,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海法的阿尼村’,正如同‘巴格達的阿尼村’的‘鏡像’。
“那么,如果按照這個想法繼續(xù)思考下去的話……顯然,會得到得到那樣一個結論——這條龍,在你原來的村子里,也就是‘巴格達的阿尼村’也出現了。
“這條龍,一定是你認識的某個人變的。所以,小約,你覺得會是誰?”
約書亞板著臉,用平板的語氣回答道:“……不,我不知道。我和希達離開村子之前,村子里一切正常,大家都過得好好的,并沒有發(fā)生過什么奇怪的事情……當然也不像這里,一個人都沒有。”
格雷看著他,用猜測的語氣道:“但村子里一定發(fā)生了某件事,才有人變成了龍,并把村子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對吧?——某件大事,某件可能需要全村的人都參與進來的大事?”
“應該吧?!?
“但是,到底是誰,到底是什么樣的大事呢?”
“不知道。畢竟我和希達,已經離開村子了。”約書亞只是重復。
“好吧……所以,今天沒找到村里的大事記可真是遺憾啊。還是得找到那個,才知道在你們離開之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呢。”
“是的?!?
看著約書亞一副敷衍的態(tài)度,格雷突然道:“那么,如果讓你來猜呢?我是說,換一個思路。雖然你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以你所見,在你認識的人之中,有哪些人……最符合變成龍的條件?”
這次約書亞一呆,然后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說了一遍道:“變成龍的條件……”
“沒錯,龍是人被大巡禮的污染所變。但是當然不可能什么人都能引來大巡禮的殘留。所以你有沒有想過,人被污染,需要滿足什么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