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文為友,認(rèn)識“自己”!
- 繼唐
- 尚中夏
- 2415字
- 2024-08-15 20:00:00
文章乃古文,質(zhì)樸直率,頗得韓愈三昧。讀完之后,也了解了自己的前世。
“自己”自幼便苦讀詩書,以求蟾宮折桂,從而致君堯舜上。但科場不公,未及冠便已兩度名落孫山。
自王仙芝、黃巢起事以來,中樞為了籌措軍需,不斷加大對黎庶的盤剝。
去年夏天,他與國子監(jiān)的同窗去終南山踏青。豈料,剛出國子監(jiān)坊門,便見五具餓殍(尸體)倒伏于道。天子腳下,首善之都竟已如此,其他州縣已不知是何等地獄。
直到餓殍披上白麻,被送去燒了,“秦承”都難以接受人這么就死了,輕飄飄如牲畜之死。自此,他的文章便從空談到了實干,閑暇之余還實地調(diào)查了長安的米價、鹽價變動,百姓實際稅負(fù)。
今年以來,黃巢之勢日熾,數(shù)敗官軍。不僅橫行青兗,兵鋒更是直抵荊南、宣武,京杭運河不靖。
朝堂蕓蕓諸公雖對戰(zhàn)事束手無策,但巧立名目,橫生雜稅,卻頗為在行。可即便官府手段用盡,糧餉仍有缺口。
戶部侍郎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宰相加銜)盧攜先后命度支、鹽鐵二司數(shù)月內(nèi)連加五次鹽價,以致百姓被迫淡食,苦不堪言。
那黃巢便是因鹽價高企,鋌而走險的私鹽販子,朝廷如此豈不成了抱薪救火,飲鴆止渴?
“秦承”正是書生意氣之時,見國勢頹唐如斯,蒼生水火倒懸。便號召國子監(jiān)同窗,前往盧攜府前上書。
原本萬年縣的武侯(捕快)便能了結(jié)此事,將他們一眾人等驅(qū)散。卻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變故,讓他們成功在相府門口大鬧一番,頗有東漢太學(xué)生的風(fēng)范,日落時武侯們才把他們收押。監(jiān)生自有門路,先后都順利脫身。
太陽照常升起,一切都沒有變。百姓生活依舊水深火熱、苦不堪言。此番作為,不過成全了他們的名聲而已。
秦承此時又恢復(fù)了些記憶,他剛擁有眼下這具軀體,便是在雪夜里的郊外,想必是“他”遇到此次挫折,決意返鄉(xiāng),卻被困了。
讀到此處,秦承不禁輕拍床榻,我會繼承你的意志。
只是這大唐的病根不在皇城的三省諸司,而在大明宮里。
箱子里還有一方手帕,帕上繡著一只鳥,身上有一印記類似米字。
秦承并不想打算對黃巢進(jìn)行道德上的審判,王朝更替,本就是歷史的新陳代謝。
他只是反感黃巢卷起風(fēng)潮,縱橫南北,打破了舊有秩序,卻未建立新的秩序。連歷史的循環(huán)都談不上,使一眾軍閥坐大,以至神州板蕩近百年。
更現(xiàn)實的是,三年后,此地便要歷經(jīng)兵禍。自己現(xiàn)在所擁有一切不過水中花、鏡中月。
內(nèi)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盡公卿骨。想到這,他手腳頓覺無力,內(nèi)心升起一股恐懼。
他起身準(zhǔn)備出門透透氣,剛掀開簾子,就發(fā)現(xiàn)阿青在側(cè)門站著。
阿青連忙取出錦袍為他穿上,他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站在院內(nèi),望著初現(xiàn)的月亮,秦承陷入沉思,未來究竟該去往何處?
晚霞消散,月影昏黃。丑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
隨便吃了點,他便讓阿青領(lǐng)路去見父母。越過數(shù)重院墻,便到父母臥室門口。他本還想吹吹風(fēng),多思量一會。門口侍女見他到了,喜得立即進(jìn)去通傳。
秦承還正等待,卻見秦趙氏胡亂披了一件大氅越門而出。秦趙氏不斷婆娑他的臉,噓寒問暖不止。秦承只好硬著頭皮被她牽著走。
秦齊修站在門口,見他來了,仔細(xì)端詳了一番。
“那僧人確有本事,我與你阿母改日得登門拜謝。”
未待秦承行禮,秦趙氏牽了他手一起坐在榻上。榻甚大,三人各占一角寬松得很。
“二郎此番也是因禍得福,外界頗有些人傳頌?zāi)愕氖论E,本州使君都跟我贊揚你了。”秦齊修滿臉得意。
秦趙氏則是拿扳指瞧了瞧床榻,“名聲都是虛的,你喜歡自己去賺一番名聲,別指望我娃。”
二人并未對他起疑,也未怪他莽撞回家。三人只是在床榻上談些家常,秦承都一一仔細(xì)回答。
秦承看著滿臉帶笑的夫婦,心下惴惴,但仍咬牙道:“如今科場不公,國家掄才大典為舊姓把持。座主門生,沆瀣一氣。孩兒想謀個出身,早日為國效力。”
這并不是秦承一時興起,若是考古文,自己咬咬牙,也能博個明經(jīng)出身。但此時科舉考的是駢文,自己毫無底子,連句讀都得連蒙帶猜,許多字都是破天荒初見。上了考場,只能露餡。
出乎秦承意料,母親正做著女紅,直接笑了出來,連忙用手掩住嘴角的笑意。
秦齊修瞇著雙眼思索一陣,長嘆一聲。“若無進(jìn)士出身,難在長安釋褐(初任官)。”他雙眼下垂,面露難色。
有唐一代,重內(nèi)輕外,重京官而輕地方。這也是為何,杜甫寧愿出任右衛(wèi)率府兵曹參軍這種虛職,也要拒絕河西縣尉了。
“孩兒愿意在同州出仕,也好孝順爺娘,家國兩全。”秦承在亂世的唯一憑借,就是熟知未來,提前得知黃巢故事,自然不會上趕子去長安了。
“好,好,好。我們在同州這地界還是說得上話,二郎不嫌棄就好。”秦趙氏急得像是怕秦承反悔一般。
“崔使君眼下正用的上為父,替你爭美職不成問題。”秦父頗為自得。
有唐一代,極重釋褐(首次擔(dān)任官職),京官遠(yuǎn)優(yōu)于地方官,尤以校書、正字、(京)畿(縣)尉為美。
唐人尚陷在巨大的歷史慣性中無法自拔,秦承卻清楚未來的走向,那些所謂的美職未來只會一文不值。重要的是對地方的控制,而非在中樞的影響力。
秦承占了先機,自然不會因循守舊。
同州乃長安之東大門,拱衛(wèi)京畿之鎖鑰。東臨黃河,擁蒲津關(guān)控遏大河,阻東來之?dāng)场W晕簳x以來,便為兵家之地。宇文泰便是在沙苑以寡敵眾,大破高歡,奠定關(guān)隴集團(tuán)數(shù)百年基業(yè)。本州人稠物穰,商旅興旺,足以為王霸之基。
“阿爺,不知那日是誰救了我,我想當(dāng)面道謝。”
秦父擺擺手,并沒當(dāng)一回事。“放心,我豈會言而無信。事前應(yīng)下的賞格都加倍兌現(xiàn)了,參與搜尋的軍將也都各賞了兩貫錢。倒是你那表弟,一直在找卻找不到,也染了風(fēng)寒,我讓他去他父親身邊待著了。”
“兒子身邊也缺人,剛好請他們來幫忙。”
“讓下人去就行了,一紙公文就夠了。”秦父不解。
“孩兒身邊也缺人。”
秦齊修不以為然,自然就隨著秦承了。
“二郎有心了,你身邊多點人照顧,我們也更放心。”母親則臉上帶笑。
父親帶著笑意拍了拍自己肩膀,“二郎也到了及冠之年,也該多幫家里擔(dān)點責(zé)任了。等你得閑了,族里的莊子、商行也該管起來了。”
母親則在旁笑道:“該我忙得也沒歇著,過幾日給二郎個好信。”
月明星稀之際,二人才依依不舍與秦承告別。
秦承走出院門,竊喜自己偽裝成功,沒露出馬腳。一陣朔風(fēng)襲來,將他從溫柔鄉(xiāng)中吹醒。
大變將至,時不我待,他將如何應(yīng)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