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多·福德的傳真在第二天送到基利安的手上，這是一張前三日票房盈收曲線圖，紙張上標注著字跡花哨的圓體英文：

“《落水狗》公映的第二天，當日洛杉磯的影院上座率短暫超過了杰瑞·扎克執導的《人鬼情未了》。”

“在整個西部加州，約有超過八百塊熒幕播放過《落水狗》。”

基利安從曲線圖上注意到，影片放映峰值是在第二日中午，也就是那張《紐約時報》早晨版在報道麥當娜·西科尼表達對《落水狗》喜愛之后的四個小時。

這使他愈發清楚地意識到：無論是影片想要取得成功，還算要在好萊塢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閉門造車與踽踽獨行是絕對行不通的。

桑德拉·布洛克說的那句話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電影圈是一張巨大的關系網。”

在舊金山短暫停留了三天之后，《落水狗》團隊著手朝西雅圖出發，即將抵達西雅圖前，麥克·亞當從行李箱里掏出了那件他在學生時代與邁克爾·杰克遜擁抱時穿的花襯衫：

“我一定要穿著它穿過西雅圖的地下通道，在那些唱著垃圾搖滾的嘻哈樂隊面前大搖大擺地走過，”麥克·亞當指著襯衫上的簽名，興奮無匹地說道，“讓那些嬉皮士看到這個神圣的名字，Cool——！我一定會在那里受到敬仰和尊重！”

“在地下通道受到敬仰和尊重，只能讓我想到某些鄉村異教徒。”基利安雙手抱臂，十分不忍地開口說道，“雖然邁克爾·杰克遜這個名字確實很偉大，但你要保持清醒，麥克，這種行為就像是……拍賣會上正在為那張19世紀象牙黃金鑲邊小床桌激情競價，而你在觀眾席上想著能在上面做些什么。”

“Right，不用嫉妒我，基利安，我也會穿著這件襯衫去電影見面會。”

“不，那不行，見面會上沒有酒水暢飲和打擊鼓樂的環節。”

然而，在這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基利安出現在了洛杉磯國際機場，起因是他接到了安德烈·弗格森，那位CAA人事主管的電話：

“今天在圣莫妮卡有一場酒會，有時間到場嗎，貝克先生？”

他只好在臨走前拜托勞倫斯·班德控制好麥克，以免在劇組宣傳期間，他的導演助理兼經紀人鬧出什么難以言表的丑聞。

……

CAA與好萊塢各大電影公司在一年之內開辦的酒會不計其數，他們通常借助電影上映的名頭，或者為某項片子預熱而邀請各大電影人加深聯系。

能夠參與CAA的社交酒會，要么是嶄露頭角的新星，要么在業內享譽盛名——無論如何，基利安還沒有自大到認為，僅憑一部《落水狗》，CAA就會邀請他出席名流云集的洛杉磯酒會。

在好萊塢，電影票房才是衡量導演名氣的現實標桿，獎項只是錦上添花。

洛杉磯的陽光似乎要比舊金山的日光更為溫和，失去了“淘金熱”的加持，人也容易變得慵懶，回歸故鄉的愜意感涌上心頭，如果不是仍要面對安德烈·弗格森，他一定要回南加州的私人寓所大睡一覺。

“你是，基利安·貝克，落水狗的導演嗎？”

在走出安檢口時，基利安被一群年輕人攔下了，他戴著那副茶色太陽眼鏡，看著面前幾個似乎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有點兒迷茫地問道：“你們是……”

“我們是《落水狗》的粉絲，基利安導演！”其中一個白人女生興奮地喊道，“當我在電影院里聽到第一句臺詞的時候，我就愛上了這部片子，聽說這是您本人配音的，對嗎？”

“是的。”基利安扶了扶眼鏡架，大概怎么也沒想到有生之年自己也有粉絲接機。

“可以給我簽個名嗎，”女生拿出一支筆，指了指自己肩頭的白色肩帶，“最好是這里，這樣我就能每時每刻感受到你的字跡，棕先生！”

基利安接過了那支碳素筆，放輕腕力在狹窄的肩帶部分簽下自己的名字：“所以你們怎么知道我回洛杉磯了？今天似乎沒有公布行程。”

“我關注了你的助理，那個叫麥克的博客，”另一個染著奶奶灰色的年輕男生插嘴，“上面說：基利安終于回洛杉磯了。”

“好吧，”基利安頗有點無奈的意思，但他的笑容依舊盤桓在嘴角，顯然，這種受到粉絲關注的滋味還挺不錯，“那么，祝你們洛杉磯之旅愉快。”

“基利安，你的下一部片子會拍什么？”

“大概也會是動作片。”

“你的每部片子我們都會去看的！”

基利安朝幾個年輕人揮了揮手，然后朝著機場大門走去。CAA派遣的接機車輛就在不遠處的等候區，就在即將走出大門的時候，從身后出來的聲音讓他停下了腳步：

“貝克先生！”

基利安回頭，他認出來，那是在幾個粉絲里一直沒有說話的白人男生：

“有什么事嗎？”

“有一點兒，”男生小跑到基利安的面前，看起來有點局促，“我也想做一名導演，盡管現在學習的是英國文學，但我從小就非常熱忱拍攝片子，有生之年很想進好萊塢看一看。”

面對突如其來的剖白，基利安也有點無從說起，他在安慰和鼓勵其他人方面始終是短板：“那么你現在就可以著手準備起來，規劃你的劇本，想想你要說的故事，還有你的個人風格，以及想表達的理念——不過，你是英國人？”

“是，但我從小時候起就經常往返北美與倫敦，所以發音一會兒是美式，一會兒是英式，同學戲稱我為留美的英國人，“我父親開了一家廣告公司，所以我經常用他的一些設備，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不過這是小時候了。當我看到《落水狗》的時候，我在想這不像是一個新人導演拍的，但事實告訴我，您確實是，貝克先生，所以我有必要來認識您。”

基利安看了這個白人男生一會兒：“如果下一部片子劇組缺人的話，我可以聯系你。”

“真的嗎？”男生的雀躍幾乎肉眼可見，“那真是太棒了，洛杉磯不虛此行！”

基利安也笑了起來：“給我你的聯系方式，還有名字。”

“我叫克里斯托弗，克里斯托弗·諾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