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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哪個修昔底德?

修昔底德以深奧至極的希臘語寫就《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也許這艱澀的語言與其事業的新穎有關。他在公元前5世紀末期的寫作嘗試了某種前所未有之事:看似毫不偏私地分析自己時代的歷史,理性得咄咄逼人,全然脫離宗教模式的解釋。在修昔底德看來,斯巴達和雅典這兩個領先的希臘城邦之間斷斷續續打了30年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必須從人類政治和權力斗爭的角度來理解,而不是像以前荷馬看待特洛伊戰爭,或希羅多德解釋希波戰爭那樣從奧林波斯山上諸神爭吵的角度。這是革命性的。

但不管我們選擇如何為修昔底德開脫,事實依然是:他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有時被新詞、棘手的抽象和各種語言上的個人特質弄得近乎無法理解。不只是對現代讀者這樣。一些古代讀者也因此怒火中燒。公元前1世紀,本身也是文學評論家和歷史學家的哈利卡納蘇斯的狄奧尼修斯在一篇關于修昔底德著作的長文中抱怨——有充分的引文支持——“別扭的表達法”“不當結論”(non sequiturs)、“矯揉造作”以及“莫名其妙的晦澀”。“如果人們真的這樣說話,”他寫道,“就算他們的父母也無法容忍這種不快;實際上他們會需要翻譯,就像在聽外國話似的。”

唐納德·卡根(Donald Kagan)在《修昔底德:歷史的再發明》(Thucydides: The Reinvention of History)中要仁慈一些,但連他也承認“其風格往往非常簡練、難以理解,任何翻譯都不可避免地是種闡釋”。這對于我們如今對修昔底德作為歷史學家的敬仰而言有重大寓意。首先,對其《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的“好的”翻譯(也就是那些流暢易讀的)對希臘語原文的語言特質表現得非常糟糕。譯文“越好”,越不可能反映修昔底德所寫文字的風味——頗類似用簡·奧斯汀的清晰風格重寫《芬尼根守靈夜》。其二,我們最喜愛的修昔底德“經典語錄”——那些被用來揭示他獨特歷史研究方法的口號——有很多和原文的關系頗為縹緲。一般而言,口號越是朗朗上口,就越可能主要為譯者,而非修昔底德本人所制。許多歸功于他的警句他根本就沒寫過。

例如修昔底德名言中或許最受歡迎的一句,也是全世界國際關系課一再重復的“現實主義”政治分析的基礎文本:“強者行其所能為,弱者忍其所必受。”來自修昔底德呈現的雅典人和米洛斯人之間的著名辯論。雅典人要求米洛島改變中立狀態,在雅典和斯巴達戰爭中支持雅典人;米洛斯人堅持不變,雙方就此辯論。雅典帝國的代表提出 “強權即公理”的令人恐懼的版本:他們堅持認為正義只存在于平等對手之間——否則強者便統治弱者,因此雅典的強權總能碾壓一個小島的意愿。

米洛斯人可敬而又天真地堅持自己的獨立地位。結果雅典軍隊立刻包圍并攻陷了米洛島,殺死所有能抓住的男子,奴役婦孺。意味深長的是,在修昔底德《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的布局中,下一重大事件便是災難性的雅典遠征西西里——“強權即公理”的概念反彈到其雅典擁護者身上,實際注定了雅典敗于斯巴達的命運。

這句關于強弱的名言顯然來自論辯中雅典一方,現在的流行則很大程度是因為強者行“其所能為”和弱者忍“其所必受”之間的良好平衡——以及由“忍其所必受”這句話引入的必然性(或現實主義,取決于你的觀點)的鐵律。但這不是修昔底德寫下的。西蒙·霍恩布洛爾(Simon Hornblower)在他對修昔底德《伯羅奔尼撒戰爭史》全本逐行注解的不朽著作的第三卷,也是最后一卷中正確地承認,更精確的翻譯是:“強者求(exact)其所能,弱者不得不從(comply)。”即便如此也還是夸張了強制弱者這個想法:準確說,修昔底德宣稱的僅僅是“弱者遵從”——完全沒有引入必然性。霍恩布洛爾的評注也提出了強者行為到底為何的問題;這個詞的希臘語原文既可以翻譯為“做”,也可以翻譯為“強求”(exact)甚至(如一位文藝復興學者認為的)“強奪”(extort)。“行其所能為”(do what they can)和“奪其所能奪”(extort what they can)產生的是迥異的權力運作畫面。

不論語言上的細微差異如何,事實是我們歸于修昔底德的“順口溜”至少部分是理查德·克羅利(Richard Crawley)的作品,這是位不怎么成功的19世紀牛津古典學家,主要成名原因是亞歷山大·蒲柏風格的幾句諷刺詩,此外就是其修昔底德譯本,20世紀初被收進“人人叢書”(因為該譯本看似清楚流暢,而這套書的要求便是如此);這個版本如今早已過了版權期,變成了再版的寵兒。“修昔底德”便是以這種名義被定期掠奪,用于政治理論和國際關系課程,用于支持新保守主義或現實主義,甚至左翼政治議程的口號。

修昔底德的希臘文的晦澀充分為霍恩布洛爾耗費20余年的事業正了名,他為《伯羅奔尼撒戰爭史》全本做了又一部詳細的歷史和文學評注,躋身一系列可追溯至文藝復興時期的同類著作之列。我們往往不確切了解修昔底德想說什么,但數百年過去,我們確實能更好地理解他了。如果沒有此種學術研究,歸于修昔底德名下的謊言與錯誤引用就將被不加約束地放過。

實際上霍恩布洛爾自己在三卷本中對任務也越來越擅長——相比1991年出版的學識豐富但平淡的第一卷,三部曲的最后部分對文本的解讀洞察世情得多。盡管他的著作是發展性的,一個元素卻持續貫穿其兩千多頁的評注(是希臘文原文頁數十倍多):霍恩布洛爾反復說明修昔底德并沒有說那些我們往往以為他說過的話。

最好的例子之一是霍恩布洛爾在第一卷中討論的修昔底德《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中出現較早的一句引文。這句話是自由主義左派而非現實主義右派的最愛,經常被當作喬治·奧威爾《1984》某些觀點的令人不安的先聲。修昔底德在思考科基拉城(在現在的科孚島上)殘酷內戰中語言的效果時(和思考諸多其他事物一樣)寫道——依然根據廣為引用的克羅利版:“常用詞句的含義不得不加以改變,而采用現在所賦予它們的意義。”許多古典學家驕傲地評論說這看起來非常像修昔底德版本的奧威爾式“新話”,很好地證明了古代作家在兩千多年前便預見到了我們以為的現代觀念。

但并非如此。事實是,也許克羅利在將希臘語原文譯為那些特定語句時確實預見到了奧威爾,早了差不多一個世紀;但修昔底德(如霍恩布洛爾在許多新近研究之后強調的)肯定沒有。《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中此處的希臘語尤為崎嶇,很難解讀,但并沒有表達原奧威爾(proto-Orwellian)觀點。他表達的觀點要簡單得多:在科基拉支持雅典民主的派別和支持斯巴達寡頭的派別之間的內戰語境中,之前看似惡劣的行為被重新闡釋為好的。霍恩布洛爾正確翻譯了這一段,與原文風格協調:“根據他們所認為正當的,把對行為的慣常的語言評價調換成了新的。”修昔底德接著解釋這句話的意思是“不理性的大膽”行為被視作“對自己派別的忠誠和勇敢”行為。不論我們的闡釋有多確切,這句話都和語言無關,而是關于道德觀的變化。

唐納德·卡根在漫長而杰出的學術生涯中(他生于1932年),甚至比霍恩布洛爾投入了更多年頭研究修昔底德和公元前5世紀歷史。他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分4部分,第一卷1969年出版,最后一卷出版于幾乎20年后的1987年。之后是2003年通俗的500頁的全本縮寫:《伯羅奔尼撒戰爭:野蠻沖突中的雅典和斯巴達,公元前431—前404年》(The Peloponnesian War: Athens and Sparta in Savage Conflict, 431–404 BC)。過去10年左右,其學術著作中穿插著越來越多對現代政治明顯保守主義的介入:最著名的是《當美國沉睡》(While America Sleeps,2000年)。這本與其子弗雷德里克合作撰寫的著作發出了大幅增加軍事支出的鷹派呼吁,并要求美國承擔起“領導世界的真正重擔”。另外,本書亦致敬了溫斯頓·丘吉爾對20世紀二三十年代英國外交政策被動性的分析《當英格蘭沉睡》(While England Slept,后來約翰·F.肯尼迪在其哈佛畢業論文《英格蘭為何沉睡》[Why England Slept]中又將其拾起)。

在《修昔底德:歷史的再發明》中,卡根回到了伯羅奔尼撒戰爭的故事,但具體關注的是修昔底德敘述的質量和可靠性。他關于戰爭的許多著名論點在此重現,偶爾帶有新的當代回響。對卡根而言,雅典通常被認為是災難性的侵略遙遠西西里的嘗試并不像人們假設的,或修昔底德自己認為的那么被誤導。這場戰爭并非無法獲勝,雅典人此時幾乎沒有關于這個國家的可靠情報。問題在于軍事人員:如果他們將年老的指揮官尼西阿斯(Nicias)換掉,也許有機會獲勝。

一般來說,卡根的立場與標準看法(直接或間接來自修昔底德)相對立,后者認為雅典是被日益增長的帝國野心和唯我獨尊的侵略性擊垮的。他的觀點則和他為當代政治辯論寫的文字一致,認為雅典侵略性還不夠——而正是出于這個原因,雅典才在斯巴達聯盟的手中遭到慘敗。讀過卡根其他歷史著作的人會感到這些都很耳熟。本書的新意在于直接嘗試評價修昔底德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本身。

卡根對修昔底德冷靜而實際的分析方法及其準確性贊嘆不已。甚至整本書中修昔底德讓戰爭中主角們發表的冗長演講(即便按照修昔底德的標準來看那也往往是以特別復雜難懂的希臘語發表的)都獲頒了相對正面的健康證書。數十年來,在對修昔底德著作可靠性的評價中,這是最有爭議的話題之一。他怎么可能精確記錄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史》寫作將近20年前的人們所說過的話?即使有時他本人在場,先知先覺做了筆記,他也肯定收入了一些他不可能聽過的演講——因為戰爭不到十年他便被逐出雅典(懲罰他在一場重大軍事失敗中作為雅典指揮官的失職)。他是否有其他的、可靠的來源;或者其不在場意味著至少部分演講實際上是修昔底德自己的虛構創作?

有些修昔底德的現代讀者強調演講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的文學建構中的作用,沒什么不適就欣然接受了虛構創作的想法。霍恩布洛爾自己并未排除修昔底德著作中某些演講的確大致反映了實際所說內容這個可能性,他自然看到了它們在其他方面有多重要。例如他強調,不論所述說的演講看上去如何論辯精當,卻往往未能說服聽眾——像是為了暴露“理性辯論力量的限度”(大致同一時期的歐里庇得斯也在其悲劇中表明了類似觀點)。

其他人認為真實性問題是癥結所在。三十多年前卡根寫道(迄今未見其改變想法):“以任何重大的方式編造一篇演講而不毀掉修昔底德的可信度,我們不能接受此種可能。”確實,他不接受,因此為修昔底德的可信度背了書。寫到戰爭早期階段的那位雅典杰出政治家時,他堅持“此處伯里克利所有的演講都被認為可靠地反映了演講者,而非歷史學家的想法”。對于修昔底德讓沖突中的許多其他主要參與者發表的演講,他多少也是同樣態度。

修昔底德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史》開篇評述自己的方法時便談到了這一話題,但這不僅沒有澄清這整個論辯,反而使它更云山霧罩了。他坦率承認,他并未聽到收入著作中的所有演講,也沒有其他人的完美回憶。那他何以為繼?這里要理解修昔底德寫的內容又非常困難。卡根在表達對這些演講的歷史準確性的樂觀態度時,引用了克羅利翻譯的關鍵段落:

我的習慣是這樣的:一方面使演說者說出我認為各種場合所要求說的話,另一方面當然要盡可能保持實際所講的話的大意。

卡根特別依賴這句話的最后部分,其“……意圖之清晰”“不能忽視”。但這段希臘語比卡根承認的要棘手得多、含糊得多。那個“當然”純粹是克羅利的虛構。其他人曾提出“真正所說內容的整體意圖”比“大意”更好地反映了修昔底德的語言,而且傳達了關于修昔底德本人對演講“精確性”聲稱的顯著不同的信息。

不過卡根并不盲目追隨修昔底德。實際上,盡管他為修昔底德的歷史方法辯護,但也想表明在許多方面他對事件的闡釋是不正確的,至少是很偏頗的。在卡根看來,修昔底德是修正主義歷史學家,著書是為了推翻對伯羅奔尼撒戰爭及其戰略的廣為流行的正統解釋。他認為盡管修昔底德才華橫溢,但大多數情況下流行的解釋是對的,修昔底德的修正主義立場才是錯的。對卡根而言,某種意義上,造就修昔底德名聲的主要原因在于他作為歷史學家如此嚴謹,以至于我們如今能用他自己的敘事來反對他,揭示其闡釋的根本弱點,正如卡根所寫,“一種背道而馳的解讀……證據來自他本人的敘述”。

修昔底德采取修正主義觀點的最清楚的例證之一是他對雅典不同的戰爭領導人品質的判斷。他極為崇拜伯里克利,認為他在戰爭初期是在采取伺機而動的機智策略,讓斯巴達人每年入侵雅典領土一個月左右,在農村地區造成嚴重破壞,但并不與之交戰——僅僅撤回城墻后邊,按兵不動直至敵軍離開。這是希臘戰爭史上未有先例的計劃(因為如卡根正確評論的,在希臘傳統中,“戰場上的戰斗意愿、勇敢和堅定是自由民和公民的基本特質”)。但修昔底德在伯里克利和繼任者們魯莽的軍事決策中傾向前者,后者采用了各種不謹慎的政策——例如遠征西西里——并招致災難。在修昔底德看來,伯里克利是對的。

但卡根不這么看。他計算了伯里克利“觀望”政策的財政花費并對比了雅典貨幣儲備總額,我們從修昔底德那里可獲知這些信息。他的結論是雅典人采用這種策略最多只能撐3年——這當然不足以挫傷斯巴達人的士氣(這是伯里克利的目標)、打擊他們一年一度反復無果的入侵。盡管在紙上看來有理,但“計劃未能成功”;這完全不是修昔底德以為的謹慎天才的靈光,反倒導致雅典幾乎必然的失敗。

雅典人在伯里克利死于大瘟疫之前便已掉頭反對他,也并不奇怪了。其實在《伯羅奔尼撒戰爭史》收尾時,修昔底德比前幾卷書更露骨地記錄了人們對伯里克利戰略的看法:“有人認為雅典可以守住一年,有人認為兩年,但沒人認為會超過三年。”根據卡根的經濟計算,普遍的觀點是對的,修昔底德和許多現代學者如此仰慕的伯里克利看似謹慎的策略其實極端危險。

在伯里克利之后繼承雅典軍事領導權的人中最臭名昭著的一位名叫克里昂,修昔底德猛烈抨擊他粗野的暴發戶形象和情報不足、冒冒失失的攻擊性方案。卡根在這里也扭轉了修昔底德的判斷,反復表明克里昂的策略行之有效,盡管修昔底德反對——而且他缺乏幽默感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中記錄的唯一一次大笑就是對克里昂在伯里克利死后不久口出狂言的回應(顯然是因為不信),此人說,20天內就會把困在伯羅奔尼撒半島西邊斯法克忒里亞(Sphacteria)島上的一大幫斯巴達士兵生擒活捉。

實際上,克里昂不折不扣地做到了,還啟動了一系列修昔底德要么嘲弄要么不提的其他政策(例如大規模再評估——提高了——雅典盟友對帝國戰斗資金的財政捐款)。在卡根看來,正是克里昂的這些方案而非伯里克利的謹慎政策讓雅典差點贏得了戰爭。

卡根無暇深思對修昔底德和伯羅奔尼撒戰爭的現代討論中的這些問題的漫長歷史——尤其是伯里克利和克里昂的優缺點,這也許是個遺憾。這些議題在19世紀50年代的英國表現得特別強烈,當時一位公開的民主主義者、歷史學家兼銀行家喬治·格羅特(George Grote)試圖將公元前5世紀的雅典歷史用于他當時擴大民主選舉權的運動中。在此過程中,他和卡根一樣被吸引著要為克里昂恢復名譽,他被跟從修昔底德敘述的大多數古典學者視為權欲熏心的蠱惑民心之徒,民主與全民普選何以可能對政治秩序構成重大危險的明證。在19世紀最惡毒的學術紛爭之一中,卓越但極端保守的劍橋古典學者理查德·施萊托(Richard Shilleto)在1851年寫了名為《修昔底德還是格羅特?》(Thucydides or Grote?)的小冊子回應格羅特《希臘史》的第六卷,施萊托問道:格羅特怎能支持克里昂這種人,從而指摘修昔底德的公正?難道這就是擴大選舉權的意義所在?

不過對卡根的《修昔底德:歷史的再發明》最具威脅的還不是盤旋在頭上的19世紀陰影,而恰恰是晚近的學術研究。這本書很大程度上扎根于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的研究,其腳注充分體現了這一點(卡根提到的修昔底德文本的“熱心讀者”多是一兩代前的熱心讀者;他所謂“杰出的現代史學家”大多是在半個世紀以前寫作的)。他偶爾陰郁地提到研究《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的最新“文學”方法將修昔底德當作“純粹的文學天才,擺脫了歷史客觀性的束縛”。如果提到的這些指的是過去30年左右修昔底德研究的主導潮流——首先強調《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的文學建構及其同其他體裁的關系,例如戲劇和詩歌——那么卡根幾乎完全不曾欣賞其觀點。

不少修昔底德的現代研究者已在設法更好地理解他如何為故事布局。他們絕非不關注歷史問題,也未將修昔底德本人看作全然脫離歷史背景的文學天才,而是試圖用現代文學分析理論來展現(舉例來說)他如何在公元前5世紀晚期背景中構建出具有歷史客觀性的形象。他們已經表明,為何《伯羅奔尼撒戰爭史》中演說的功能問題相比關于它們作為記錄有多真實的老問題更為重要、更可回答。他們也開始問到《伯羅奔尼撒戰爭史》的語言為何那么難以理解,又達成了何等效果。

比如說,艾米莉·格林伍德(Emily Greenwood)強調,修昔底德措辭謹慎的演講(和他對自己方法的謹慎描述)的部分重點在于提出歷史構建中“真實”的本質這一問題:是存在于當時所說的話語中,還是歷史學家寫就的文字中(無論和真正所說的話語相去多遠)。她說的是我們需要將修昔底德的《伯羅奔尼撒戰爭史》部分地看作理論著作,不僅是關于這場戰爭的歷史,而是對于歷史如何最真實地講述這一問題的思考。這和霍恩布洛爾書中后半部分的目標相距不遠。他的《評注》后兩卷比第一卷更令人信服,其實有一個原因就是現代文學評論和敘事理論的清晰影響。

卡根受到這些新文學潮流的影響程度很可能超過他樂意承認的。但大體上他的《修昔底德:歷史的再發明》文字優美,時而犀利,總結了其窮盡漫長一生對伯羅奔尼撒戰爭及其歷史學家們的思考。它追溯至上世紀許多關鍵的修昔底德問題,其中有些時至今日仍有意義。但它并不是面向明天的修昔底德。

本章評論書籍為:

唐納德·卡根(Donald Kagan),《修昔底德:歷史的再發明》(Thucydides: The Reinvention of History),維京出版社(Viking),2009年

西蒙·霍恩布洛爾(Simon Hornblower),《修昔底德評注第三卷,5.25—8.109》(A Commentary on Thucydides, Volume III, Books 5.25-8.109),牛津大學出版社(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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