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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思眠

  • 星指蘆叢
  • 旋涼
  • 5117字
  • 2025-05-29 00:23:30

面對眼前此情此景,我愣住了。

眼前,幾乎完全就是一片破壁殘垣。

這一天十分陰冷,小動物們紛紛鉆出土壤,在破房子的土墻上肆意橫行。密密麻麻的蟲子,看得我頭皮發麻。

母親在屋子里仔仔細細地打掃著,試圖在散發腐爛味道的老屋里,打掃出我們二人的容身之地。

而我就站在滿是泥灰的院子里,呆呆地看著。

灰土從腐爛的殘木上飄揚,那味道令我作嘔。但,我卻沒有走開半步。這棟房子已然不堪入目了,可是我們倘若離開它哪怕半步,我和母親就未必再找得到地方落腳了。

我忽然感覺,自己背后發涼,身后的聲音漸漸嘈雜。

母親抬起頭看向我,突然大喊:“快進屋里來,溪!”

我一回過頭,一大群人拿著棍棒,緩緩向我們這里靠近過來。他們大多數十二三歲的樣子,比我大一些。

院子門早就爛掉了,他們一伙人輕輕松松就走進院內,然后團團將我包圍。

而我手無寸鐵。

我緊張地看向他們:“你……們要干什么?”

“你他媽也配說人話?”

我身后的人一腳將我踢倒在地。

“你個臭要飯的,管得著你爹們要干什么?”眼前的人揪著我臟亂滿是灰的長發,將我拎起來。

我認識他。在偌大的北韞,他卻是少數的本地人。北韞身處高貴的中部地區——遠鵠郡,朝廷的都城也位于此郡。而我的故鄉蘆關,位于東部偏遠的肴安郡。我們東部來的難民,偶爾被這樣欺負,已經見怪不怪了。

塵清元年起,朝廷就常年陷入戰亂之中,全國各地的百姓紛紛流離失所。后來,朝廷直截了當地做了個草率的決定:將全國各地的難民,統一收至北韞。

朝廷的考量很簡單:北韞離千徑山最近,而千徑山的路,可以直接通往國內任何一處。等到和平后,難民們尋家可以輕松一些。正好北韞城地廣人稀,足以容下難民。

但朝廷偏偏就沒有考慮一件事——他們沒考慮北韞老百姓同不同意。

最初來幾個難民的時候,北韞老百姓還是很熱情地歡迎的。但時間一長,來的難民越來越多,當地居民們也漸漸地不耐煩了。

事情發展至今,也是理所當然——北韞老百姓再也不愿看見難民來,見一個,他們打一個。

這不,這次就輪到我了。

他揪著我的頭發,而我緊張地盯著他看了一會。

最后,我開了口:“樵…樵哥,我們何必這樣呢……”

而他不耐煩道:“你的賤嘴也配叫出老子名字來?”

他將我重重摔在地上。然后,周圍那些帶著粗木棍子的家伙們,一擁而上。

……

“怎么了郡仲溪?”

我猛然醒來。

大家都已坐在我的旁邊。樵以杼關切地摸了摸我的額頭:“你剛才夢到什么了,郡仲溪?你剛才一直在喊什么‘救命’‘我要完了’之類的話?!?

“唉?!蔽覈@了口氣坐起來??纯船F在的樵以杼,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但沒猶豫多久,我還是開了口:“我,夢到剛來北韞的日子了?!?

“啊……”樵以杼低下頭來。曾經的那些事情,他也是記得的。

看著他現在的樣子,我寬心地舒了一口氣。幸好樵以杼本性并不壞,最后還是和我成為了朋友。

今天陽光十分明媚,短暫的噩夢過去了,又是十分歡快的一天。大家都在等我呢,我趕緊穿上衣服吧!

“趕集嘍——”

“吃好吃的嘍——”

今天是趕集的日子。我準備買點東西,就帶了些錢。

集市開在東城門。小時候,集市是開在城里的,但后來涌入的難民越來越多,集市在城里容不下,就只好搬到城外了。

北韞城外面偶爾也有山賊,所以這一天東門城上是會增派很多守兵來維持安全的。

我們五人慢悠悠地走出城門,來到集市,琳瑯滿目的商品映入眼簾。

穗璋拉著鄔淮站到穿衣鏡前,二人比量著身材。他們倆,是我們這五人組里的兩大壯漢。

說起身材,除了他們兩人,我和歧子約都很平平無奇。而樵以杼,就顯得格外瘦小。

歧子約去和一個老板侃侃而談了起來。他們聊得很歡喜,我不愿多打擾。只不過,我靠近一些才發現,那家賣的是一些折扇。原來歧子約有這般雅興。

我和樵以杼東瞅瞅西看看,好像并沒有什么自己特別想要的在賣。

看見眼前有個木匠店模樣的攤子,我想起之前想要買把橇來著。結果我靠近些才發現,人家是做木雕的。

但樵以杼偏偏覺得是我喜歡木雕,硬是買來送了我一個。

我明白他這么做的用意——因為我又讓他想起了當初那些經歷。年少時那些事,他一直都過意不去。

這木雕雕刻的是一只小兔子。形狀、大小感覺都和真的兔子差不多。我記得,小時候確實有個鄰居,家里養了好多小兔子來著。不過是在蘆關還是在北韞的鄰居,我實在是記不清了。

啊……糟糕。摸著摸著這只木制小兔子,我好像想起來了。常養各種小動物的,是葉大叔家……我第一次見到的鮮血,正是他的。

唉。我想到這里,突然對小兔子的興致就全無了。樵以杼的本心真的很好,可是他這個禮物,卻無意中揭了我的疤。

歧子約突然把我們幾人都叫過去。五個人又重新聚在一起。

“怎么了?”穗璋問歧子約。

歧子約沒說話,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千徑山。

我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山腳下立起許多旗幟,淺藍色底色的中上方,有一個白色八芒星。這是這附近山賊的旗幟。

城上的守兵大概也是看見這些旗子了,急忙敲起鑼來。

集市的攤主們聽見鑼聲響起,紛紛急忙收攤。

這里的山賊們,常常趁著春天趕集的日子來劫掠一筆。想必這次,集市又被盯上了。

城上急忙下令士兵出城,準備抵御山賊。

山賊的旗子們越來越近。

他們似乎的確只是準備來搶一把的??匆姅傊鱾兗娂娕芑爻莾?,他們更是快馬加鞭就趕來北韞城下。

但城門十分狹小,攤主們你擁我擠,誰也進不去城,集市霎時陷入一片混亂。

結果,百姓堵住了城門,士兵無法派出;想讓士兵在城上放箭趕跑山賊,又怕射中百姓。

我們五人也被擁堵在混亂之中,無法入城。

山賊們則因利乘便,到處攫取財物。看著城上的士兵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山賊們眉開眼笑。

我們五人幾乎被擠在人流的最外面,山賊就在與我近在咫尺的身后搶著財物。

這里的山賊們倒還“仗義”:只搶攤位上沒來得及收走的東西,其余的都是“秋毫無犯”。

我不由得猜測,這些山賊團伙大概就是由先前被欺壓的難民們組成的。

混亂之中,我突然聽見一聲吶喊:“官兵難來,我們自己就不能御敵嗎?”

我們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模樣的人,帶著數不清的壯丁,站在我們身后,個個手里握著長劍。

“這位是剛才兵器攤的攤主!”鄔淮小聲告訴我們。

老者和壯丁們一齊沖上前去。

“我也去幫幫他!”鄔淮沖向他所說的兵器攤。遠遠看去,那里還有很多武器。

“我們也去!”

……

湊近了才看清,那兵器攤上只有劍。

雖然我們都不怎么會用劍,但一不做二不休。我們五人還是拿起劍,跟著老人,一起沖殺山賊。

沖在最前面的壯丁大哥們一往無前。不少山賊嚇得連忙就把東西撇下了。勇敢地帶著“戰利品”跑遠的似乎就那么三兩個。

我們幾人跑得都不快。沒等追上老人,壯丁們就已經奪回了大量財物。

壯丁們撿回財物,老人回身準備回集市,這才看見我們跟在他身后。

老者看見我們,十分欣喜。他對我們抱拳道:“少俠們如此英勇,某在此謝過?!?

我擺擺手:“您客氣了,我們都沒幫上忙?!?

回北韞路上,老者問我:“你叫什么名字?”

“郡仲溪?!?

“如此說來,想必是前些日里口口相傳的郡大英雄了?!?

“正是大英雄!”旁邊穗璋笑嘻嘻回答。

我撓了撓頭。要是鄔淮不在,我大概是不會跟來的,倒不如說他才是英雄。我看向鄔淮,他微笑著,什么也沒說。

老者自我介紹道:“我名叫黎傲白,黎家武館創始人?!?

我們和老者聊了一路?;貞浿莾葻o人不知的郡大英雄立志要回到蘆關的傳言,老者更是贊許有加。

老者又說:“五位如果不嫌棄,過些日子愿在武館相會?!?

聽了這話,我們五人面面相覷。

回到北韞城下,攤主們見自己的東西大都回來了,紛紛叫好。只是受了山賊來襲的影響,大家都不愿再擺攤了,紛紛回城。集市一事,也就只好就此告終了。

不過士兵告訴我們,第三天還會重新開集市的。所以即使這次沒買到什么,我也不太擔心。

正好,我再好好想想需要買些什么。

我們五人回到我家,母親早上說要做飯給大家吃來著。不過路過歧子約家時,歧子約說自己要回去取下東西,讓我們四個先回我家。

回到家里,母親正在打掃。她看見我,便問:“溪,買什么啦?”

我搖了搖頭,向她交代了實情。

“黎傲白……”母親露出笑容,好久沒見過她那樣笑了。

“你認識他嗎?”我問母親。

“當然了。你不知道,咱家這兵器架都是從人家武館里拿來的!”

“???”我回頭看了看兵器架。

母親一邊繼續著打掃,一邊對我說:“人家原本也是難民來北韞的,所以大家都很講究互幫互助的。那老頭至今未婚,都不會收拾屋子。前些年我也沒少幫人家家務……”

“?。俊甭牭轿椿檫@兩個字,我不由得回憶起黎傲白的樣貌。

那老人聲音洪亮、身板硬朗??伤樕蠞M是皺紋,長得也不算好看,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找不到媳婦吧?難不成他會看上我媽?

“可別小看這老頭?!蹦赣H繼續道,“他不光對我們這些難民好,和城主的關系也不錯?!?

“那有什么用?”

母親沒回答,只是故作神秘地一笑。

這時,歧子約突然敲敲門,走了進來。他手里有一本薄薄的筆記本。

歧子約向我的母親微微點了一下頭,然后轉過身來對我說:“郡仲溪,對待黎傲白一定要謹慎。據我手中資料,他很有可能跟蘆關那幫山賊有密切聯系?!?

“???”我皺起眉頭看向母親,又轉頭看向歧子約。

“可是我媽剛剛才告訴我,我們現在手里這些兵器,其實都是人家送來的?!?

歧子約眉頭一挑,而后很快又皺起來:“這極有可能是他在慢慢收買我們。”

我眨了眨眼睛。這我就不明白了。蘆關的山賊……送我們兵器、每天練習?然后我們就會被收買?

穗璋笑了起來:“歧子約啊,你多慮了!哈哈哈哈,我知道你為人特別謹慎,但郡仲溪是誰?。窟@可是關主的兒子,是他們肉中刺眼中釘。對他們來說,郡仲溪哪有什么價值?到時候啊,他們寧可把我們幾個千刀萬剮,都不會利用我們一下的?!?

鄔淮也這么覺得。

歧子約的情報能力確實強得超乎想象,可是他就是容易把事想復雜了。也正是因為發現自己總是如此,他已經完全不敢自己一口咬定某件事,始終都是要和別人認真討論后才敢做決定。

樵以杼則拿來歧子約的本子,好好讀了一番。

只見樵以杼始終皺著眉頭,渴求著要從筆記中讀出什么來。但最終大致讀了一遍之后,樵以杼的眉頭依然緊鎖。

“歧子約……”樵以杼思索著開口,“我更寧愿相信,黎伯伯是同樣從東面來的難民。畢竟……”

樵以杼帶有歉意地看了我一眼,而又轉向歧子約:“我的印象里,小時候我有一些經歷,可以確定此事。”

……

我的內心泛起一陣疑惑。那時大家還都是小孩子,樵以杼帶著一群孩子來欺負當時的我也就算了,難道還欺負過那個老頭?別的不說,難道他們打得過嗎?

“的確……”歧子約眉頭再一皺,“僅通過黎姓分布在蘆關一帶、山賊團伙里也有黎姓的人,做出這個論斷還是不太有把握?!?

母親把做好的菜端了上來:“哈哈,小朋友們,我以為郡仲溪去集市會買些菜回來呢?,F在家里沒有什么菜,大家隨便吃點吧?!?

“哇,土豆沙拉!”鄔淮看上去還挺開心的。

我們面前的菜,說好聽點叫“土豆沙拉”……其實就是大白菜和土豆醬。

母親與我們,六人圍桌而坐。我們要開動了。

我取了一片白菜,抹上一點土豆醬。開吃之前,我小心地瞥了瞥四個朋友們。

如果我們不是聚在我家,而是去他們四個人里的一家,我們吃的都會比這好一些。打心里我知道大家都不會嫌棄,可是就讓他們吃這些,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穗璋是我們幾個里最不含糊的。他把土豆泥倒得滿滿的,再把白菜葉包好,然后不緊不慢地抱著這一大坨吃了起來。我們幾人看著他這滑稽樣,都嘻嘻地笑。

現在已是傍晚。在集市那邊呆了挺久的,時間也過得很快。但是在餐桌上,我感覺時間無比地慢。

土豆,白菜……我在家里已經這樣吃八九天了??粗矍暗耐炼贯u,我已經有點受不了了。

盯著土豆白菜,我緩緩沉了一口氣,做接受它的心理準備。

正在此時,傳來急促而有力的敲門聲。我和母親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時會是誰來。

離門口最近的鄔淮去開了門。剎那間,無數的人沖了進來,差點就把我們的大壯漢撞倒在地。

“郡大英雄,吃飯吶?”“郡大英雄,這吃的都是什么???來吃我們這個!”“郡大英雄,這是我們一點小意思!”

“這這這,這,我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我和母親就已經被人群包圍在最中間。

我的心跳剛剛在一瞬間飆升??聪驘嵝牡拿癖?,我喘著粗氣。幸好不是來要我命的……

我咽了一口口水,再次看向母親。母親不好意思地回答:“今天我沒鎖院子門,因為說好要讓你和朋友們回來吃飯的啊……”

大家伙把吃的之類的扔在我家的屋里、院子里,隨后也就慢慢散去了。

……

六人面面相覷。自穗璋到處傳播我立志打回蘆關起,每天一到吃飯的時間就都是這樣。平時到了傍晚,母親就會把院子門鎖住,這才擋住熱心群眾們。這次,大家都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一時半會還回不過神來。

我則草草瞟了一眼大家扔在我家里的吃的。有雞蛋!太好了,我要吃雞蛋!

于是我連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大家,我們緩過來了吧。郡仲溪去給大家蒸些雞蛋糕怎么樣?”

穗璋和鄔淮連忙表示贊同。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也不喜歡吃土豆白菜!

我取出蒸屜,點上柴火,攪拌雞蛋。

背著母親,我在廚房里悄悄長舒了一口氣。鄉親們,今天你們的菜可幫了我大忙啊!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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