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刀下去，妙蘭閉上了眼睛，卻沒有聽到紙裂開的聲音，或者說，什么聲音都沒有。妙蘭睜開眼睛，看到英蓮拿著刀僵在原地。

“你劃了沒啊？”妙蘭問。

“劃了劃了……妙蘭姐姐，你看。”英蓮急急說道。

妙蘭向畫看去，只見畫沒破，那畫中婦人的袖子卻被割破了，露出了她的一條胳膊來，那胳膊也被劃破，殷紅的鮮血正汩汩地向外冒著，在畫上結成了血珠。

視線往上，畫上那婦人本來是面無表情，如今卻表情猙獰。

“真的有鬼啊！”英蓮叫喊起來。

妙蘭一把捂住英蓮的嘴：“別叫，我聽見她說話了。”

兩個女孩立刻保持安靜，用心聆聽，窗外的雨聲格外喧囂。

“我不是鬼。”真的說話了，只是聲音有些縹緲不定。

“那，那你怎么，會在畫里？”英蓮移開妙蘭的手，壯著膽子問。

“我，我是遇人不淑。反正我不是鬼。”那個聲音說。

“不是鬼，那也是妖怪。”妙蘭保持警惕。

“不不不，其實，”聲音遲疑了一下，才說：“其實我是神仙。”

“畫里的神仙？”英蓮問。

“反正我是不會害你們的。”聲音說，語氣聽起來確實友好。

“看你好像也沒有那個本事。”妙蘭說。

聲音趕忙說：“我，我，本仙是有法力的，只是被這幅畫困住了，你們能幫本仙逃出來的話，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我可以滿足你們的愿望，或者……反正，你們想要什么，等我出來了，我都可以給你們。”

妙蘭和英蓮互相看了一眼對方。

“我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騙子？”英蓮問。

“你們不知道，可本仙被困于此，也無法給你們證明。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和擺在我面前的，都是機會。”聲音很有耐心。

“那如何能放你出來呢？”妙蘭問。

“其實，這個，本仙也還未參透。只是覺得你們既然有能將我喚醒的靈力，就一定也能為我解封。”聲音循循善誘。

妙蘭低頭想了下，抬起頭來對英蓮說：“剛才我們只試了水，并沒有試過火，不如試試看？”

英蓮猶豫：“會不會把畫燒掉了？”

妙蘭看向畫，畫里人說：“本仙寧可死，也不愿再被困于此了。沒有自由的日子，不過也罷。”

妙蘭聽了心里一動。

英蓮從床頭的柜子上拿來了一支紅燭，點燃，加上桌上原本點燃的兩支，三團火焰跳著舞蹈，隔空相望，相映成一個三角形。

妙蘭和英蓮一人拿著畫的一側，將畫靠近火焰。

“先不要燒，先烤一下試試。”妙蘭說。因為之前有聽說書先生講，一些人用特殊的技法將文字寫在紙上，平時是看不見那些字的，得將紙靠近火，字才會顯現。

神奇的事情再次發(fā)生了：畫上的筆觸漸漸淡去，很快，畫上的婦人不見了，只留下一片空白。

“我們，是不是把她烤死了？”愛吃烤羊肉的英蓮驚慌失措，打心里覺得“烤”這個動作不太對勁。

“完了，火自古就是破壞神。”同樣愛吃烤羊肉的妙蘭，此時也有了同感。

“小姑娘們，你們成功了，哈哈，本仙自由了。”一個比剛才更具實感的聲音在她們的身后響起。

2

妙蘭和英蓮緩緩轉過身。

一個女孩懸在半空中，周身有淡淡的青綠色光芒。她望著她們。

女孩穿的正是剛才畫里婦人穿的衣服，一邊袖子還破了洞。只是，畫里的衣服沒有顏色，現在卻能看出來那是一條綠色帶著暗紋的長裙。

與畫里完全不同的，是她的樣子。

她看起來不過和英蓮差不多年紀，容貌秀麗，或者說是閉月羞花也不算夸張，和英蓮的清新美不同，她的美是一種骨子里的嫵媚，比花姨的搖曳身姿還要強烈的柔美之態(tài)，反正，全然不是畫里婦人那普普通通的樣子。她也沒有戴任何頭飾，一頭秀發(fā)披散在身后，長及腰部。因是懸在半空中，她們看到她光著的腳——沒有腳趾，這不是人類的腳。

“你，你會飛。”英蓮磕磕巴巴地說。

“當然，我可是神仙。”對方笑，神態(tài)舉止卻全然不是十六歲該有的樣子，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透著一股成熟與市儈的感覺。

“好了，現在，我要履行我的諾言，報答你們。首先，請問，我的兩位恩人，叫什么名字？”懸在空中的女孩問道。

“英蓮。”

“妙蘭。”

“咦，蓮，蘭，都是花。”女孩說。

“當然了，這里是萬花樓。”妙蘭不以為然。

“萬花樓？”女孩問。

“就是青樓。”英蓮趕忙解釋。

“就是妓院。”妙蘭補充。

“本仙知道青樓是什么。”那女孩皺了皺眉，輕盈地落到地上。

“神仙怎么稱呼？”妙蘭問。

“你們可以叫我紅薔仙子。”女孩說著，眨了一下眼。妙蘭當下愿意賭一百兩銀子，任何男人看到這樣的眼神都會全身發(fā)軟。

“可你看起來還是個孩子。”雖然女孩渾身都是一種成熟的韻味，但到底還是十六歲的模樣，妙蘭發(fā)覺要自己喊比自己小的女孩“仙子”，心里不服。

“紅薔？也是花？”英蓮驚訝，“還是，你是花仙子？”

“正是，我的真身是一朵紅色的薔薇。本仙可是已經在這世上待了將近一千年了，喊我聲‘仙子’你們也不虧。”紅薔得意地揚起下巴。

“我以為你會是綠色的某種，東西。”妙蘭用手在空中比劃了兩下，一時間也想不起什么花是綠色的，但是一個穿著綠色裙衫、渾身散發(fā)出綠色光輝的女孩說她名字叫“紅薔”，還說她的真身是一朵紅色的薔薇，這事兒怎么看都充滿了違和感。

就好像有人用手指蘸著紅印泥寫下一個“綠”字，然后問別人這個字是什么顏色一樣。

“花可不只是只有花瓣。”紅薔在凳子上坐下，端起一只酒杯，聞了下，哼了一聲，又放下酒杯。

“你是說，綠色其實代表莖和葉。”妙蘭反應過來。

“你還算聰明。”紅薔說。

妙蘭和英蓮同時緩慢地點了點頭——她們都開始思考下一個重要的問題：她們該許什么愿望好呢？

3

紅薔看她們沒有繼續(xù)說話，也不催促，而是不聲不響地起身，向門口移去——不是走，而是平平地移動，可是還沒到門口，她忽然就往后退了一些，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似的。

“你怎么了？”妙蘭發(fā)覺異常。

紅薔不吭聲，閉上眼睛，低下頭，她的身上發(fā)出千絲萬縷的綠光，向四周擴散，可是并沒有擴散到很遠——她的力量仿佛被困在了一個透明的盒子里。

“該死。”她睜開眼，罵道，周身的綠色光芒收回體內。

“這畫！”她轉過身，看著桌子上已經變成空白的畫卷。

妙蘭和英蓮還沉浸在綠光一放一收的驚奇之中，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紅薔沉思片刻，說：“看來我與這畫的緣分還未盡。”

“怎么了？”英蓮問。

“我恐怕無法與畫離得太遠。實際上，我現在仍在牢籠里，只是這個牢籠比之前的大一些。”紅薔苦笑。

“也許我們可以找找火烤之外的方法。”妙蘭小心翼翼地說，竭力壓抑住內心開始蔓延的沮喪——這個紅薔仙子恐怕無法幫助她們實現愿望了。

“我感應到這個畫紙，也成了我靈力的一部分。”紅薔說。

“要不用火燒？”妙蘭急切地問。

“萬萬不可。”紅薔焦躁地擺擺手。

“為什么？我們剛才不就用火……”英蓮也覺得妙蘭的提議可行。

“剛才我并沒有發(fā)現這幅畫其實我自己的一部分。千玄策這個卑鄙的家伙……”紅薔忽然咬牙切齒。

“千玄策是誰？”妙蘭問。

“說了你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個好人。”紅薔恨恨地說。

“是他把你關進畫里的嗎？”英蓮問。

“是的，就是他，這個混蛋，他竟然敢騙我……”紅薔意難平。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妙蘭問。

“為了吸取我的靈力。”紅薔憤怒地回答。

“他也是神仙嗎？”英蓮好奇。

“他？神仙？哼，輪得到他？不過一介凡人，要不是他使詐……”紅薔輕蔑地說。

“凡人也可以吸取靈力嗎？”妙蘭眼睛亮起來，仿佛找到了一條發(fā)家致富之道。

“可以，但是需要修煉特殊的技法。”說著，紅薔把妙蘭從上到下瞟了一遍，“反正妓女肯定是吸取不了。”

“喔，我就是問問。”妙蘭嘆口氣。

“罷了，在畫里面待了太久，本仙的法力也喪失了不少。暫時這樣也沒關系，待本仙重新修煉，相信練成之日也是自由之時。”紅薔篤定地說。

“你要如何修煉？”英蓮好奇。

紅薔看了看英蓮，又看了看妙蘭，邪魅一笑：“你們剛才說，這里是青樓，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