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0章 路生

  • 天地糧心
  • W白石
  • 5175字
  • 2023-06-08 12:30:16

竇二哥先從院里出來,他剛把馬車套好,就聽有人喊他,“這不是竇把式嗎?”

竇二哥回過頭去,原來是師家和。他穿著一身嶄新的綢緞褂子,戴個小圓黑帽,幾年過去,這人皮膚倒不顯老,反而看上去更細膩了,就如久在閨閣中的女人那般白凈!看這架勢他應該也是準備要出門,只見門口還停了一輛馬車,車夫已立在一旁等著他了。

竇二哥勉強笑笑,他心里很清楚康家與師家的關系,原先康家糧店開業的時候,他是從來不接與師家有關系的生意的,但怎奈何他到底是個趕大車的馬夫,馬幫里那幾十號弟兄們也都等著銀子活命呢,不能說康家的生意改姓師了,他就不接活了。再說了,他那馬幫也并不是他自己的,說白了就是大家伙趕著馬車自發組織起來的。這些人里他最年長,就被大家推舉做了這把式頭。

今天他來三里屯其實也并不是特意來尋二丫頭的,而是來跑一趟買賣,來三里屯跟師家淘換糧食的。前面那些大車拉了糧食早走了,他這次帶憐兒出來走走見識見識世面,進了城覺得既然人都來了,還不去見下二丫頭就有些說不下去,盡管這親戚關系早出了五服,但讓孩子知道自己在三里屯還有這么一門子親戚也不是壞處。

“是師少爺呀!您這是準備出去?”

師家和遠遠的笑了笑,答道:“出一趟包頭!”說完他跳上了馬車,可剛要進去忽然又停下了,眉頭皺著想了想,然后手指在竇二哥和康家門樓之間比劃了一下,問道:“竇把式來這莫不是與這康家還有什么生意來往?”

看來師家和并不知道竇二哥與康家還有親戚這層關系,在他眼里他們也就是原先的老主顧罷了。

竇二哥也沒著急回答,這邊巧云她們已從院里出來了,同時師家那邊月娘由貼身丫鬟云兒陪著也到了門口。

兩家的女人都停在門口,互相望了望對方,氣氛一下尷尬起來。

“你出來干嘛,回去吧!”師家和一副厭煩的樣子,語氣像是在教訓下人。不過月娘也不在乎,感覺她就像是在應付差事。師家和說完,目光又往康家這邊看了看,也不等竇二哥回話了,自己就鉆進了車里。

但康家這邊就不同了,離別總是難舍難分,非要再讓人哭上一氣。兩輛馬車一前一后上路了,今天街上沒半個行人,空蕩蕩的只留了四個女人在各家門口站著。

這六年里,這樣的情景也有很多次了,但兩家的女人就是這樣隔著幾十步遠,就是不說話。都說心里藏事的人老的快,自打月娘知道康存賢的死與自己丈夫有關后,心里就挽了一個結,是再沒有和師家和一張床上睡過覺,她手里攥著一串佛珠,往年的風韻早已全無,頭發也開始花白,倒是旁邊的云兒越發出靈的像是一朵花了。

心懷愧疚的人,就顯得自卑底虛。月娘幾乎不敢正視康家女人的眼睛,她臉上還是笑了一下,然后轉過頭對云兒說道:“咱回!”

門吱一聲后,師家兩個女人進去了。

雖然馬車已經看不到影了,但云丫頭和巧云脖頸還是伸的長長的,像是天上南飛的雁,她們恨不得把自己頭探到城門外面去。

余暉照著城門樓子,土做的城墻有些耀眼的金黃。

“咱也回吧!”巧云聲音啞著,整個人動作也遲緩起來,她慢慢開始轉著身子。

城門口忽然閃現了一片紅,二丫頭使勁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才看清那是一隊兵,紅頂青衣。前面開路的兵丁在城門口及門樓上站好,大部隊這才開始進城。

“怎么又回來了?”二丫頭脫口說道。

巧云一聽還以為是守業憐兒他們回來了,臉上一下有了笑容,已轉了半截的身子趕忙轉回來,但只一瞧見整個人卻僵住了。不是說好“革命”了么?怎么又從哪冒出來一隊清兵來。

隊伍很快就到了眼前,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馬縣令。他腦門錚亮,雖著一身布衣,但官威十足。見了這空蕩蕩的街上只有康家兩個女人門口站著,也便朝她二人故意說道:“馬某人又回來了!”

說完臉上得意一笑,目光又轉向前方,繼續走了。

巧云早上聽來的信不假,太原府新軍是起義鬧獨立了。但大同府卻還是被滿清控制,要說這馬縣令運氣也是好,剛逃出城沒多久,就在郊外遇見了大同府派來的這隊兵,一聽那領兵的管帶說大同府還好好的在呢,于是立馬來了精神。本來隊伍是要去盤山駐防的,但馬縣令表明身份后,死皮賴臉的拉隊伍進城布防,這兵荒馬亂的年月,當兵的也不想賣命,于是管帶就應了那句老話“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便把隊伍開進城了!

隊伍足足有百十號人,肩上都扛著清一色的快槍,其中還拖了一門炮。兩個女人哪里見過這等陣仗,自然膽怯的不用多說,甚至腿腳都不聽了使喚,是一直等到全部的兵過完后,才緩過神來,兩個女人自然也不敢再多待,立馬進院了。

……

包頭城在三里屯西北方向,是要先翻過盤山,再從西馬司入內蒙境內,兩地距離將近300公里,竇二哥來回一趟買賣怎么也得走上一個月,要是他自己偶爾可以趕趕夜路,可如今車上拉著兩個小娃子,他自然不敢馬虎大意,尤其時令已入了冬,夜里搭霜比下雪都冷,冰凌碴子恨不得鉆了你骨頭里去。

等竇二哥一行到了盤山腳下時,天已黑漆漆的了,也是幸運這山腳下的這家客棧第一天營業就被他們趕上了。

院里的伙計很熱情,見了客人老遠就出來迎了。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這伙計端著一副笑臉,一看就是這行的老手,兩只眼睛賊溜溜的把車到人看了個遍。

“住店,順便也弄點吃的!”

“好嘞,幾位里邊請!”伙計拖著調喊了一嗓子,然后麻溜接過韁繩卸馬去了。

這才半下午功夫,守業和憐兒好的就像是親兄妹一般了。兩人小手拉著,一刻也舍不得分開。剛才下車時,守業更是小心翼翼,幾乎是把憐兒抱下去的。竇二哥斜著腦袋看著兩個小人,那副鐵青老喜歡板著的臉也難得那么一笑,別說這兩個小人還蠻般配的,他心里這樣想著。

“爹,你在偷笑啥呢?”憐兒眨著大眼睛,自己也喜著問道。

竇二哥把煙桿從嘴里拿開,說道:“笑我女兒咋那樣俊呢?”

“爹…”憐兒有些害羞,抬頭看了一眼守業,接著又低下。只見兩個小臉蛋已泛起了些許紅暈。

竇二哥也不逗他們了,“餓了吧?”兩個小家伙都點了點頭。

“走,咱進屋吃飯!”

客棧是個兩進院子,前院東西兩側停車馬,中間一排房子則是個掏空大堂,里面擺著餐桌。穿過大堂到了后院,正面及東西三面都是隔出來的大小房子,有上好的單間也有簡陋的大通鋪。竇二哥要了一間雙人房間,兩個小家伙睡一張床,他自己睡一張。把行李在屋里放好后,三人就到大堂吃飯去了。

只進去放了個行李的功夫,剛才還空落落的大堂就已堆滿了人。飯菜的香味和米酒味混雜在一起,讓人眼饞,肚子也就骨碌碌跟著響了。

“爹,守業哥肚子在打雷呢!”憐兒嬉笑著說道。

竇二哥笑著摸了摸守業的腦袋,眼睛繼續瞟著。

“客官,馬已給您拴好了!”

竇二哥一看是剛才的那個小哥,就又問:“水,草料填了沒?”

“放心吧您,都妥了!”

接著竇二哥拿出幾個銅錢給那小哥丟在了手里,算是賞錢。“這馬喂好了,爺還餓著肚子呢?”

店小二聽罷,左右看了看。忽然指著角落那說道:“客官,那有位置!”可不是嘛,看來他真是老眼昏花了。那么明顯的空位居然沒看到,便給小二要了幾個菜坐了過去。

三人剛落座,就聽見背后一個聲音,“哎吆,這趕巧了,在這又碰到竇把式了!”

竇二哥回頭一看,原來是師家和,他正一臉媚笑。

“是師少爺呀!”竇二哥說著也趕緊站了起來。

兩人互相做了一個揖,接著師家和目光就瞟到了守業身上,打趣說道:“吆,小伙子艷福不淺呀!”

竇二哥笑了一下,知道他在說什么。“師少爺說笑了,快快請坐!”竇二哥回了一句。

打從守業記事以來,這師家和只要是見了他面總是沒事來挑逗他,當然他還和以往一樣,給他冷著個臉。

師家和笑了笑坐了下去,轉頭對竇二哥說道:“竇把式,今天這飯我請了!”

說完大聲喊了一嗓子:“小二!”

“客官您什么吩咐?”小二腿上就像裝了輪子,轉眼就到了跟前。

“一壺好酒,二斤牛肉,再做幾個孩子們順口的。剩下的你看著辦吧!”說完從袖口里掏出一錠銀子一拋,那店小二便麻溜的接住了。

“好,客官稍等,酒菜馬上就來!”店小二半彎著腰,臉上已樂開了花,說完之后便趕緊跑開了。

“竇把式,好福氣啊!有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師家和目光往憐兒身上瞟了幾下。

“只可惜這孩子母親死的早!”竇二哥話音有些傷感。

師家和聽完嘆了口氣,腦袋一偏,倒把自己嚇了一跳。他還以為是康存杰坐在自己邊上呢,這小子倒越長越像他那死鬼老爹。

師家和緩了緩,又想起竇把式和這康家的事,自然有些納悶,便問:“竇把式和這康家可還有什么生意往來?”

守業扭過頭看了師家和一眼,接著目光投向了竇二哥。

“不瞞師少爺,我和康家二夫人是遠房表兄妹!”

這下師家和心里的疑團解開了,他還以為康家是在密謀什么好買賣呢,還沒等師家和問,竇二哥就說了,“守業這孩子我帶走是為了和我那丫頭讀書做個伴。”

師家和早就聽說了康守業學業上的事,整個三里屯都傳說他是個神童。可奈何這孩子見了他就是不說話,他又無從考證。他不由得又側過去看了看守業,那堅毅的目光忽然讓他有些害怕。

“客官,菜來了!”店小二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酒菜齊全了,雖成色一般,但在這荒郊野外能吃口熱食就不錯了。

這邊還吃著飯呢,那邊忽然已經喧鬧起來,開始了“買賣”!原來這桌子不只是用來吃飯的,只見殘余剩菜一端下去,嘿,轉眼間就變成了賭桌。

“哎買大買小,買定離手!”

一聽這吆喝,師家和就坐不住了,他說:“你們吃著,我且過去看看去!”

孩子們更喜歡湊熱鬧,“爹,我也要去看!”竇二哥一看,守業也是滿眼的期待。就說:“過去只準看!”

話音剛落,兩小家伙撒丫子就跑了。

一群人圍成一團,里面是幾張飯桌拼湊的賭桌。

“買大買小?”

“大,大,大…”人群有節奏的喊著。守業和憐兒人小是有個好處,就是見縫插針。這會已到了人群最里面,桌子挺高到了他倆脖頸,沿著桌面只露出兩個小腦袋,興奮的左看看右看看。

“大!”說話的是個大胖子,一眼望去就是那種腦袋不怎么靈光但卻不差錢的土地主,看那腦袋至少能刮下十幾斤的肥肉。

“我買小!”守業順著說話聲看去,只見桌子對面坐著的是個邋里邋遢的中年男子,守業一喜,因為在這人旁邊,也有一個小腦袋在同樣盯著他看。守業沖他揮了揮手,那個小家伙倒有點膽怯,拽著中年男子的衣角往后挪了挪身子,他穿著破衣爛布,頭發和正在賭錢的這個男人一樣邋遢。

“還有沒有押的了?”拴馬喂料的那個店小二已換了角色,他兩手放在色盅上面,等著大家最后的決定。

見人們都買好了,他便吆喝一聲:“買定離手,開了!”

人群忽然就像一堵墻往前傾了過來,守業兩手使勁撐著臺面,給憐兒騰出一片地方出來。

“唉!”一陣嘆氣聲后,人群才又寬松了些。

顯然又是那個邋遢的人贏了,他站起來,伸長兩只胳膊,就將桌面上的錢攏在了自己懷里。

“不玩了,不玩了!”大胖子惱著臉說罷站起來走出了人群。接著這群看熱鬧的目送著失敗者噓了起來。

“我來!”是師家和。他一說,人們目光便又重新回到了賭桌上。

店小二剛把色盅拿在手里,師家和便說:“這太簡單了,咱要玩就玩個難的!”

“你想怎么玩?”對面邋遢男子問道。

師家和臉皮詭異的一抽,似笑非笑。“我猜數字,你猜大小!只要我數字猜錯了,就算你贏!若數字我猜對了,大小你猜錯了,就是你輸!”

人們一聽覺得有意思,那句老話說的一點不假,“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還不明擺著給人送錢了么!

他們是猜中了前半場,前面師家和的確是一直在輸。但竇二哥早看穿了師家和的把戲,他這叫欲擒故縱。

“這押的太少了,這得玩到什么時候?”師家和有些不耐煩的說著,一邊撥弄著自己面前的銀子。

或許邋遢男人也覺得師家和是個冤大頭,這錢來的他也有點嫌慢。便說:“公子你想怎么玩?”

師家和嘴角上揚微微一笑,說:“咱這把開始翻倍怎么樣?”

“好啊!”邋遢男子立馬應了。

可能賭場老手都知道這樣一個理,這樣玩的就是手里錢財的多少,你只要有足夠的錢做為本金就不怕,不管怎樣輸,只要贏一把你就贏了。

邋遢男子跟店小二要了壺酒,仰起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口下去,旁邊的小男孩拉了拉他的衣服,但被他甩一邊去了。

前面幾場確實順利,把把都是邋遢男子贏。但隨著局數的增多,押進去的錢也越來越多,到了最后幾局,邋遢男子剛贏回來的錢,便又全部押進去了。

終于師家和贏了一局,只一局勝負已定。邋遢男子看著滿桌子的錢被師家和拿去,眼睛都快掉了出來,或許懊惱后悔已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狀況。

“還要玩嗎?”師家和故意問他。

邋遢男子猛的抬起頭看著師家和,眼里冒著不屈服的怒火。

師家和笑笑,說道:“這樣吧,咱就賭最后一次,若你贏了這錢都歸你,我也不再繼續跟了。”

“我沒有錢了!”邋遢男子直接說道。

“沒事,拿你襠里的那個東西!”師家和忽然像變了一個人,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變得細聲細語,那模樣表情就像是宮里得勢的太監。

人們忽然反應過來,早聽說三里屯師家少爺喜歡賭男人那腰間玩意,沒想到今天在這見了,不過聽說這師少爺多少年了只贏過一回,結果還讓那人光明正大的走了,不知今天會是個什么結局,他們無不驚訝。

“賭嗎?”

邋遢男子看了看旁邊的小男孩,忽然臉上露出了一絲慈愛的微笑。

“來吧!”

店小二嚇住了,他手打著哆嗦,根本成不了事了。

“小伙子,你來!”師家和把色盅遞到了小男孩面前。

男孩抬起頭看著那個邋遢中年男子。只見男子笑了笑,用那粗黑的手摸了一下孩子的臉龐,然后點了點頭,說:“路生,沒事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龙陵县| 平陆县| 耒阳市| 犍为县| 越西县| 米泉市| 米泉市| 哈尔滨市| 平远县| 兴仁县| 邳州市| 商丘市| 凤凰县| 田东县| 凤台县| 兴义市| 壶关县| 扎赉特旗| 桦南县| 上高县| 山西省| 咸阳市| 仁化县| 河间市| 道孚县| 富宁县| 太白县| 车致| 杭锦旗| 满城县| 北流市| 方山县| 稻城县| 绥中县| 茌平县| 新巴尔虎左旗| 手机| 社旗县| 红河县| 共和县| 南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