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有些慌，根據馬丁的話來說，似乎只有在三十分鐘后“比特鳥”現象才會消失，那么也就是說他需要在這三十分鐘之內做些什么。

反編譯，艾倫不用想，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上傳文件，他不確定“沒有權限”的自己能不能拽動那空白文檔。用UltraEdit查看文件的內部編碼，聽上去是最為靠譜的法子，但艾倫沒有那個時間去完整看完并對照上千行十六進制代碼。

但至少，不管怎么做，那都會比無所事事好得多。

艾倫從筆筒中拿出一小把美工刀，那是他專門用來裁紙的。

輕輕推出刀片，艾倫看著計算機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將刀片狠狠在指尖劃出一道傷口。

鮮血從刀尖低落，他忍受著那股讓他想吐的疼痛感，開始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查看后臺運行程序。

艾倫到現在都不確定所謂的“比特鳥”現象是否屬于自己電腦正遭受其他人遠程操控的一種，雖然他也覺得答案不會是如此簡單，但仍然值得嘗試。

至少根據他的性格，凡事都需要親手驗證一番他才能相信。

在查看后臺運行程序的同時，艾倫打開了針對系統盤的殺毒，在天擎云端數據庫中涵蓋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五的病毒及可疑插件信息。如果說共濟會正在尋找比特鳥的話，那么“比特鳥”現象很可能就已經被記錄到這個全世界最大的云端病毒數據庫中。

他們很有可能從數據庫里提取有關于比特鳥的線索。

這也是最為簡單快速的方法，目前來看。

時間跳躍點在三分鐘之前就被艾倫用劃破手指的方式定下，艾倫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暴露自己，以此來挖掘出比特鳥的真相，然后再跳回到他拿起美工刀的那一刻。

“快點，快點……”

艾倫盯著不斷前進的進度條，他并沒有采用單獨查殺這個“新建文本文檔”的方式，因為他擔心，那個空白的文檔只不過是一個幌子，或許這個程序不止有8Kb大小，或許只是被埋藏在系統盤更深一點的地方呢？

忽然間，進度條停下了，它卡在百分之七十九的地方，而正在查殺的文件，正是一個“新建文本文檔”。

可無論艾倫怎么等，那進度條永遠都卡在百分之七十九，已經卡了整整五分鐘了。

那樣子就好像是艾倫特意請殺蟲公司的人來他家里將所有蟲子根除掉，殺蟲公司的工作人員在把屋子翻了個底朝天后終于找到了蟑螂的老窩，卻發現蟑螂的數量太多，他們根本沒法解決這個問題。

“該死！”

艾倫用力錘了一下桌面，就好像那樣能夠讓進度條再漲百分之一。

如果天擎云端數據庫的進度未滿，那么病毒或可疑插件的資料也無法上報，更無法獲得類似程序的詳細信息。

艾倫想了一下，他還有第二種方法。

根據EvilZone論壇其他黑客整理出來的資料來看，“比特鳥”現象需要依靠網絡來實施自身程序的傳播，那么艾倫可以選擇從物理方面切斷自己計算機與互聯網的交互連接。

如果比特鳥只是某個可恨黑客的小惡作劇，那么遠程操控的鏈接將會斷開，這場鬧劇也會終止。如果比特鳥不是其他黑客的木馬行為，那么在艾倫將網絡連接恢復之前，整臺計算機都將成為囚禁著這美好傳說的鳥籠。

艾倫拔掉了網線。

天擎云端數據庫因為無網絡連接被自動關閉，但留下來的基本殺毒功能依舊存在。

進度條開始漲了，終于突破了百分之七十九的牢籠。

百分之八十五……

百分之九十……

百分之九十五……

就算網絡連接被斷開，殺毒信息仍然可以保存下來，并且在艾倫把網線插回去之后繼續上傳到云端數據庫。

當進度條正要突破百分之九十九，達到百分之一百完成殺毒工作時，艾倫的計算機屏幕黑了。

“你他媽在逗我？”艾倫氣急敗壞的吼了一聲，卻不小心驚動了樓下正在看電視的莉莉。

“怎么了，艾倫？”莉莉的叫喊聲從樓下傳來。

“沒事，媽媽！”艾倫扶著額頭，試著讓自己冷靜一些，“只不過是玩游戲輸了而已！”

仔細檢查著計算機屏幕與主機的連接線，計算機屏幕的單獨電源，他發現并不是自己將線不小心踢松了，也不是電腦突然死機了。

主機風扇仍在嗡嗡作響，只是計算機系統單方面崩潰罷了。

艾倫打算按下啟動鍵，讓計算機物理重啟。

但計算機并沒有給他重啟的機會，而是在屏幕中飛速跳躍著一行字。

一行數字，只有0和1存在的數列。

就好像此時有人正在打字，數字一個個浮現，然而獨自在房間里坐著的艾倫很清楚，他并沒有觸碰鍵盤。

[010000010110110001100001011011100010000001001101011000010111010001101000011010010111001101101111011011100010000001010100011101010111001001101001011011100110011100111111]

“二進制？不對，”艾倫趕緊從書架上翻了一本《美國標準信息交換代碼ASCII》，“使用指定的7位或8位二進制數組合來表示128或256種可能的字符。”

艾倫試著以最快的速度將屏幕上顯示的二進制數組合對照出來。

“01000001是大寫的A，01101100是小寫的l，01100001是小寫的a……”

艾倫·麥席森·圖靈(AlanMathisonTuring)？

計算機之父的名字，也是艾倫真正的全名。

艾倫一直以來都只以艾倫·圖靈作為自己的名字示人，包括在美國人口信息普查局里自己的居民登錄信息上也只寫了艾倫·圖靈作為姓名。但是根據時間變遷前約翰說的話來看，他們家族一直都有一個中間名，麥席森。

艾倫輕輕敲了一下鍵盤，他發現自己能夠打字，似乎某種聯系，并不是通過網線，把坐在計算機前的艾倫·圖靈和比特鳥聯結起來。

010110010110010101110011，艾倫在小鍵盤上打出自己對照《美國標準信息交換代碼ASCII》中的二進制數組，但很快他搖了搖頭，刪掉那一串數字，打上了Yes。

既然是一個能夠自由入侵全世界所有電腦的程序，那么與人類的交流方法，應該不至于低級到只能用最基本的信息交換代碼吧。

艾倫在不經意間，已經把比特鳥與人工智能劃上了等號。

比特鳥[你看上去很年輕。]

半晌后，屏幕上總算出現了對方的回應。

就好像二十一世紀初期剛剛面世的那種粗糙聊天工具一般，艾倫與比特鳥的交流似乎被局限于使用文字，并且這種文字對話界面沒有經過任何的修飾。要讓艾倫強行將這界面與任何有關于現代計算機的東西聯系起來看，只能說是基于DOS系統的基本聊天了。

艾倫在鍵盤上不斷敲打，他想問“你是誰？”，但在思索一陣過后刪掉自己原先打上去的字，改為了“你是什么？”。

比特鳥[基于人類思維作為藍本而被開發的，擁有自主學習，自主判斷，自主選擇，自主感情的人類思維型計算機系統。]

系統？

難道艾倫計算機用的不是Windows8byte系統嗎？

或許真的與在EvilZone論壇上征服者告訴他的相同，這8Kb大小的空白文本文檔不過是某個大型程序種植在其他計算機中的快捷方式而已，艾倫打算先放下這個問題。

但是網線被切斷了，快捷方式又如何連接到假設原本程序應該存在的云端當中呢？

艾倫[如果你能看懂英文，為什么要用美國標準信息交換代碼來跟我交流。]

比特鳥[因為那很有趣。]

有趣……

艾倫沒法理解這段代碼又或是程序的惡趣味，但他很興奮，他跟整個美國黑客界都在尋找的東西正在交流，這也意味著他走在了那群科技瘋子的前面。從某種意義上來看，此時的他站在黑客界的山峰之上。

比特鳥[順便說一句，你可以說話。攝像頭和麥克風早就被我打開了。]

界面被跳回到Windows8byte的正常桌面，也就是艾倫可以自由使用計算機的原先界面，比特鳥與他的聊天窗被縮小成了一個指令窗口。

攝像頭和麥克風早就被打開？

艾倫這才發現，原來攝像頭下方的藍色燈泡，一直都亮著。

他感覺自己被監視了，這種感覺很不好。

如果不是網線早已斷開，或許艾倫的計算機早就與某個黑客的計算機連接起來，而計算機的另一邊，艾倫的一切都將一覽無余。

“所以說，比特鳥，”艾倫看著右下角的計算機時間，他已經忙活了將近二十五分鐘，“你再過五分鐘就要從我的計算機里離開，去尋找下一個目標了嗎？你的目的是什么？”

比特鳥[比特鳥？有趣的名字，你大可放心，沒有人會從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馬薩諸塞州理工學院的學生身上索求什么。]

艾倫一想，或許真的只是巧合，馬薩諸塞州理工學院每年招收的新生約有1200人，算上教師團隊和在校職工，研究生，博士生，總數能夠達到可怕的三萬人。

艾倫不覺得自己在這三萬人之中有多出眾。

“你調查我？”艾倫轉念一想，比特鳥怎么會知道自己在馬薩諸塞州理工學院上學。

比特鳥[只是比較關注而已，因為你是圖靈家目前唯一活著且最容易被找到的人。]

“圖靈家？你認識我們家的人？”艾倫早就忘了自己的目的是在共濟會之前弄清比特鳥的真實面目，倒不如說，面前這個自稱是“人類思維型計算機系統”的東西開始讓他的好奇心泛濫起來。

比特鳥[不能說是認識，只是我數據庫中僅存的資料，又或者是記憶里，只有他們倆。]

“約翰·圖靈和克里斯托弗·圖靈？”

艾倫沒法看到比特鳥的表情，如果說比特鳥真的是依照人類思維作為藍本而被開發的，具有自主學習、判斷、選擇、感情能力的程序，那么它必然是有感情存在的。但是人類的復雜感情，又怎么能在普普通通的白紙黑字上的交流中體現出來呢？

比特鳥[有人來了。]

屏幕上閃過一行字，比特鳥的對話窗口被單方面關閉。而桌面上，多了一個“新建文本文檔”，艾倫猜想那是與比特鳥進行聯系的方式。

“艾倫，晚飯時間到了。”門外傳來弗雷德的聲音，艾倫明白那就是比特鳥口中的“人”，很顯然弗雷德今天又來他們家蹭飯。

這個眼里只有工作的老光棍，艾倫有一段時間還擔心過他的未來應該怎么辦。

“知道啦，弗雷德叔叔。”

艾倫回應一聲，關掉亮著的計算機屏幕，并且將與比特鳥交流的事情好好寫在日記本，下午在中餐廳寫過的那部分后面。

下午5點50分，開始對比特鳥進行調查。

6點21分，與比特鳥的交流結束，弗雷德來家里蹭飯了。

寫完后，艾倫打開房門，看著門外一臉嬉笑的弗雷德。

“拜托，弗雷德叔叔，你每次一來我家都跟我媽要求吃咖喱。我們今天能不能換個口味？”艾倫想了想昨晚餐桌上的飯菜，胃里有些惡心。

不是他不喜歡吃莉莉做的咖喱，而是跳躍過這么多次后，時間變遷前的速食咖喱，變遷后莉莉熬制的咖喱，早就讓他感到難受了。

“所以我們今天去餐館吃，如何？”弗雷德嬉笑著從背后變出一張宣傳單。

城尖樞紐(TopoftheHub)，一家位于波士頓第二高的大廈PrudentialTower頂層的高檔飯店。

艾倫在小時候去過那里，在時間變遷前由約翰帶著他，從360度的落地窗中觀看著整個波士頓的雪景。

但是在他長大后，自己就沒什么時間，也沒什么心情去那個昂貴場所吃一頓了。

“剛發的工資，怎么樣，我請你去？”弗雷德笑著拉起艾倫的胳膊，催促他趕緊穿衣服。

艾倫笑了，他隨手拿起椅背上的皮衣，卻在穿上之后得到了一句并不算喜歡的稱贊。

“我的天，你可真像克里斯托弗年輕的時候。”

“如果你不管好你的嘴，我就把皮衣卷成一團給你當帽子戴。”沒有太過在意弗雷德的話，艾倫像個小孩子一樣一臉興奮的跑下樓去催促莉莉趕快出門。

他期待太久那腳下，滿城紅葉的景色了。

在艾倫出門后，屏幕上出現了一行數字。

[010100100111010101101110]